第30章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郁南不让楚究说话,可楚究早不说晚不说,在关键的时候冒一句,差点让他功亏一篑。

郁南当然是不会答应周玉荷的提议,“周阿姨,您不用担心我,我都成年了,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您的心意我领了。”

周玉荷很失落,但也不想强人所难,“好的,那你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注意身体,不要熬夜,不要加班。”

郁南:“我知道。”

周玉荷:“要不到楚究公司上班,楚究给你安排个清闲一点的工作。”

楚究:“可以。”

郁南悄咪咪地瞪了他一眼:“不用不用,我现在工作很好,能胜任。”

周玉荷:“那你上司人怎么样?会不会为难人?”

郁南咳了下,中规中矩夹带私货,“老板人还行,能力很强,也不为难人,就是莫名其妙不讨人喜欢。”

周玉荷听完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说话真逗,没几个员工喜欢老板的,不过我跟你说啊,只要他给你发钱,你做完自己的事之后,你就当他是空气,别理他,臭着脸的时候说不定是在家被老婆骂呢。”

郁南也跟着笑,周玉荷当了一辈子的老板,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楚究冷不丁问:“怎么个不讨人喜欢法?”

郁南:“说老板坏话不好。”

楚究:“我也是个老板,我看那些毛病我身上有没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郁南:“一意孤行不听劝,自作主张自命清高之类的小破老板通病吧,不过楚董事长您肯定没有,您威名在外,能领导这么大个公司,肯定和一般的小老板不一样。”

周玉荷嫌弃道:“他怎么没有,我都以为你是在说他呢。”

两人:“……”

郁南转移话题,想起她家里好像有小狗,救她的那天还在交配来着,就问:“周阿姨,你家小狗有小狗仔了吗?”

“你说子孙和满堂啊?他俩都是小公狗。”

郁南:“叫子孙和满堂?”

周玉荷:“对啊,寓意很好对不对?这两只小狗我还是去庙里求师父赐名的,”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楚究一眼,“不过事在人为,求神拜佛都没有用。”

这倒也不必去庙里求师父赐名,但不难看出,周玉荷对子孙满堂的执念,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敏感话题来,郁南自知不能再待下去了,便和周玉荷告别。

郁南:“我朋友应该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周阿姨,改天再去看您。”

周玉荷:“好,郁南你要注意身体,没事给我打打电话,有时间来看看我。”

郁南告别了周玉荷,周玉荷在病房里长长叹了口气。

楚究:“妈,怎么了。”

周玉荷:“郁南这孩子,给什么都不要,别人巴不得的事,他却避之不及。”

楚究笑了下:“郁南他一个人,没有家人,从小就没有。”

周玉荷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看向楚究,心口不由得泛酸,“你说什么?”

细想周玉荷才察觉,方才在说到家人时,郁南的神色有些陌生和迟疑。

这么长大的孩子,究竟要有多柔软又强大的心,需要自救多少次,才能变得正直善良。

楚究:“所以,请您关心他,但不要抱着报恩或者同情的态度去关心他,别太急切,他会躲。”

“妈明白。”

半晌后,沉浸在心疼郁南的周玉荷才回过神,楚究从没有拜托过他任何事。

周玉荷:“所以今天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对吗?”

楚究没否认,像他们这样孤独长大的人,在情感上根本不知道主动索取,也不会接受。

“也没想到会在医院碰到他,就择日不如撞日。”

周玉荷:“儿子,你喜欢他?”

楚究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想了想笑了下又说:“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

虽然碰到了点小插曲,但办妥了玉玉的事情,郁南整个周末都过得特别踏实,双十一大促来临之际,他上超市买了许多小玩具送到医院,玉玉都很喜欢,他心情更好了。

他的好心情延续到了礼拜一,他早早就去上了班,一改打工人的星期一萎靡不振综合征,整个人扑棱得像只喜鹊,见到公司小区的门卫大爷都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

门卫大爷:“小伙子星期一心情这么好,升职了?”

“大哥,借你吉言。”

门卫大爷估计也会因为这一句“大哥”高兴至少两个小时,若没遇上什么糟心事,还能高兴一整天。

郁南来得早,这时候楚氏办公大楼前面的广场一般没什么人,但这次却聚满了人,有人拉横幅,还有小喇叭播报。

郁南没细听,以为是讨薪团队,走进一看才发现巨额横幅上写着——

#捞女周亚兰当小三插足别人婚姻未婚先孕,用孩子要挟索要天价彩礼#

旁边还有一个小喇叭循环播放,吸引了不少看客。

横幅标题都是社会矛盾的热词,相当吸睛,周围的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吃瓜群众有社会人士,也有不少楚氏的职工。

医院也是拉横幅的重灾区,郁南还是护士的时候,就有相当丰富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他被医院医务科的主任赏识,觉得他处理这类事情的办法非常离谱但有用,奈何男护士不太多,产科护士长又是医务科主任的前妻,所以医务科主任也只能欣赏了。

郁南冷静扫视一圈,大致情况就清楚了,这些人不是来维权,也不是来讨说法,单纯来闹事。

来闹事的一般都会请托。

始作俑者藏匿起来了,顶在前面的是一整个团队的托,有拍照的,有直播的,跟牛皮癣一样,和保安周旋的经验相当丰富,连安保人员都无能为力。

郁南眼眸一沉,抓了两把本来已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外套敞开,衬衣也扯开两颗扣,让自己看起来有点狂妄不羁,吊儿郎当地挤进了人群中,站在横幅下,环视众人一圈。

人群中安静了一瞬,只有小喇叭正在机械播:“捞女周亚兰当小三插足别人婚姻未婚先孕,用孩子要挟索要天价彩礼。”

本来郁南就长得帅,在人群中就很亮眼,他这么亮相,比横幅更吸睛。

郁南也不慌,整个人稳如泰山,跟个大佛似的一动不动看着人群。

半晌后,看着无组织无纪律的人群终于有人冒出来说话了。

冒出来的是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男人,郁南冷冰冰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而后直视他。

皮肤这么黑,看来没少在太阳底下闹事。

男人也上下打量他一圈:“你就是周亚兰的领导?”

郁南高高在上地瞥了眼来人,说话有几分领导的气势:“没错,你就是这些人的带头人?”

男人愣了下,开始声情并茂控诉,“不是带头人,我是受害人的叔叔啊,我那个倒霉侄子在家寻短见呢,领导,像周亚兰这种伤风败俗的老女人,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能用这种人呢,她就是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婚姻,怀了孕逼宫上位,现在又要28万天价彩礼,你说说看,上哪里说理去,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

以郁南对周亚兰的了解,周亚兰并不是这样的人。

郁南冷笑一声,盯着来人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往外吐:“你放屁。”

郁南是杏仁眼,睫毛又长,瞪人其实没有一点威慑力,但好在他模仿力强,这些日子过来经过楚究耳濡目染,学到了点楚究那种冷漠渗人气质,下巴往上抬,眼皮往下垂,再端着张扑克脸斜着看人,似乎来人是一坨奥利给,倒是有几分唬人。

果然,不出郁南所料,对方愣了下。

刚才那些人显然是在胡说八道。

来人短暂错愕之后开始蹬鼻子上脸,“什么叫做我放屁,这是事实,这种话瞎编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让大家都看看这个害人精。”

但胡说八道这功夫,谁比得上郁南呢,回到了自己的主场,郁南很自信放松,火力全开全身心投入,开始怼人。

郁南冷笑一声:“别在这里给我装对你没好处,说吧,这场闹剧雇主给了你多少钱?你刚才放的那一串字但凡有一个字是真的,我原地起飞给你看。”

郁南语速很快,来人趁着他喘气的功夫插进一个字:“你……”

而后立刻被郁南打断了,“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不对?我不仅是他领导,我还是他前男友,这些事儿我能不知道?”

从天而降的前男友惊呆众人,吃瓜群众顿时唏嘘一片。

一时间剧情突然扑所迷离起来,吃瓜群众不知谁真谁假,吃得更起劲了。

郁南:“她认识那渣男时候那男的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后来渣男想要她的钱又要自由,导致两人马拉松恋爱,直到意外怀孕才想着结婚,结果渣男不想出彩礼又想要老婆孩子,想用名声逼她结婚,不想给彩礼又想要嫁妆,想吃软饭又要碧莲,她不愿意了渣男就请你们闹这场想让她身败名裂,是这样吧?你管28万叫天价彩礼?她年薪已经两个天价彩礼了,跟渣男要28万过分?”

郁南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一口一个渣男怼得对方懵逼。

其实郁南也不全都是胡说八道,他无意听到过周亚兰私下接过几次电话,给她打电话的人问她要钱,让她给点外卖,充游戏币、发红包等等,开始他以为是周亚兰的弟弟之类的,现在想想应该是渣男友。

闹剧团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前男友,还说得头头是道,一般闹剧都是吃瓜群众多,愿意强势出头的少之又少,至少他们团队成立以来没遇到过。

所以他们往常的经验储备里没有这么一关,他们有点不知道雇主说的是真的,还是这位前男友说的是真的。

人群中终于有个看起来就特别爱碰瓷的大爷开口了,“她这么大年纪没结婚,现在又怀着孕,怎么还有脸要这么多钱?再说了,她自己都挣这么多钱了,还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郁南笑了下,这一诈,倒是把渣男亲属诈出来了,他沉着脸走到这位大爷面前,学着楚究看人厌恶的表情,冷声道:“这位渣男家属。”

郁南虽然长得不是那么有威慑力,但好在身高比这位老大爷高出许多,仗着身高差,垂着眼皮俯视的样子倒是添了几分气势。

老大爷愣了下,连忙狡辩,“我不是什么家属,我只是看不惯现在的女人,不守妇道,未婚先孕,还势利眼,这样的女人有人要都不错了,还好意思要彩礼。”

郁南有必要整治一下中老年群体害群之马的三观,为广大被“坏人变老”的刻板印象祸害的善良中老年群体正名。

“原来你们家不仅渣,还素质特别差,她年纪大有你年纪大吗?没有,她能怀孕你能怀吗?你不能,你不仅不能怀孕,你还不能保证你的孩子就是你亲生的。

“她自己挣的钱关你什么事?哦,关你的事,你能眼红嫉妒,势利眼?你们才势利眼,图人家的人,图人家肚子里的孩子,还图人家钱,就你们最不要脸。”

“什么叫做这样的女人有人要都不错了,人家姑娘啥都能干等着你要干什么?下乡扶贫啊?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守妇道,是你家渣男连最基本的人类行为规范都不遵守,坑蒙拐骗搞大人家肚子,我还在想是不是她自愿的,是不是你家渣男强迫的,要是这样,我送你们去坐牢。”

郁南逐字逐句反驳得有理有据,对仗工整,最后再来个倒打一耙,惹得众人一片哗然,本来是来闹事的团队,现在变成看戏的观众。

正在直播的托发现直播间涨观众飞快,恨不得怼着郁南的脸拍,清一色刷起“嘴借我”。

老大爷被怼得浑身发抖,指着郁南的鼻子骂,“看来周亚兰这个贱人是跟你出轨厮混,所以才故意要这么高的彩礼,目的是要逼我儿子分手,你们狼狈为奸,相互勾结,你一看就是个吃软饭的,你从中作梗,你俩一个货色。”

郁南也不躲,笔挺挺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是大爷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还是他的鼻子指着大爷的手指。

郁南等他说完,咧嘴一笑,笑得人畜无害,老爷子不由得一愣。

本来剑拔弩张的节奏,因为他这一笑,忽然变得松弛。

但一张口,氛围又变得紧张了。

“什么叫我一看就是吃软饭的,我就是个吃软饭的,不知道了吧,分手之后我可是用尽了我的美貌和智慧使出浑身解数挽留周亚兰,每天她下班我都用鲜花堵她,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惜人家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我这棵年轻茂盛朝气蓬勃的草,她都不回头,你们这种顶都快谢了的歪瓜裂枣就别瞎折腾了,你们再闹保不齐报警抓你们,来别人的单位闹想着给别人丢人,其实最丢人的是你们,散了吧你们。”

最后郁南翻了个白眼,再扬了下手,像极了驱赶苍蝇。

郁南转过头朝众人挥手:“散了散了,别看了,楚氏的都回去上班,保不齐董事长就在看监控,看谁在离岗吃瓜。”

围观的楚氏集团的员工知道郁南是秘书办的,狐假虎威真有效,众人闻言立刻散了,吃瓜群众还剩几个中老年人。

郁南:“各位大姐姐,前面超市买东西前二百名满五十送一板鸡蛋,我昨晚逛超市的时候看到工作人员在换海报,去晚了可就没啦,快去吧!”

吃瓜大婶也乐呵呵地散了,方才还人山人海的广场顿时像大浪淘沙一般,淘出了闹事的团队。

观众没了,闹事的团队也不好演下去了。

这群帮人闹事的托自从从业以来没遇到过这么能说的,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以往大家都要脸,都怕撕破脸,想着和和气气把事情解决的,就没碰上过撕破脸皮不要脸的。

郁南转过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停下来,偏了下头斜了眼举着手机直播的那个托。

托:“?”

郁南:“你在直播?”

手机几乎怼着郁南的脸拍,郁南的颜值是经得起细品的,见直播间有人嗷嗷叫,托很有敬业精神地说:“是,要不你再说两句?”

郁南笑了下,“好。”

直播间的弹幕翻了一倍多。

【我居然在一个八卦直播间里想谈恋爱正常吗?】

【这颜值居然不出道吗?】

【刀子嘴甜心,我可】

郁南当然不知道直播间里网友调侃什么,他自始至终没看到周亚兰的身影,也没有看到渣男,郁南猜测她和渣男在一起,渣男让她看这个直播。

郁南:“兰姐,面子和名声没那么重要,被别人议论不会生病,也不会发财,所以没关系,不要被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折磨和束缚,社死又不是真的死,别人用唾沫星子淹你,你就用高压水枪喷回去,你现在应该站起来保护自己,保护孩子,我们遵纪守法,辛勤劳动,依法纳税,报效祖国,国家保护的是我们,怕什么。”

刚才还在撕逼,现在忽然正能量,带头的托都忍不住给他鼓个掌,“好!”

郁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带头的托:“?”

郁南扶额啧了声:“哥们,你堂堂七尺男儿,一表人才的,一看就是聪明伶俐能成大事的人,别什么烂钱都赚,做点伸张正义的事,帮大伙儿向黑心老板讨薪啥的,别总替老鼠鸣冤。”

带头的托挠了下后脑勺,莫名有点羞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个人居然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且不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情绪共情能力,还有这控场能力,绝对适合干这一行。

带头的托抛出橄榄枝:“你要跟我们一起干吗?”

郁南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了,我吃软饭。”

“……”

直播间网友:哈哈哈哈准了。

老大爷嘴斗不过,只好武斗,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块石头,三两步追上郁南,哐一声,用力往郁南的后脑勺上砸。

众人惊呼之后接而是一阵骚动,外围的保安冲过来把老大爷摁在地上,郁南只觉得脑壳一阵刺痛,接而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没站稳。

没站稳就没站稳吧,那就不勉强站稳了,倒地吧。

不倒地没有震慑力。

倒地之前,郁南心想这次楚究必须给他算工伤。

现场短暂混乱之后秩序井然,那些闹事的托和老大爷被保安控制住了,等着警察来处理,郁南在保安队长的陪同下上了救护车,警察到了之后把人都带走了,楚氏大厦前面的大广场归于平静,一阵冷风吹过,连闲言碎语都吹散了,像无事发生。

离楚氏不远处的咖啡厅里可就没这么平静了,渣男约周亚兰在咖啡厅聊天,威胁如果她不来就发亲密照,周亚兰坐下来,他就打开手机,进入直播间,把楚氏集团广场前发生的一切给周亚兰看。

周亚兰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畜生啊!”

“你给我钱,我立刻叫他们回来。”

“你想得美。”

“那你就看着。”

周亚兰捂着小肚子,闭了闭眼,心想当初瞎了的猪看人都比她看得准。

从直播间里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亚兰越来越忐忑。

楚究一向提倡公私分明,不提倡员工加班,但也不允许员工因为私人形象影响公司形象,如果公司出面解决,她这份工作估计是保不住了。

等到郁南出现在屏幕中而不是保安队长或者公关部的人时,周亚兰有点诧异。

她更没想到郁南半真半假胡说八道,竟将局面扭转了。

渣男气得脸冒绿光,咬牙切齿威胁他:“你打电话让他闭嘴,不然明天全网就是你的照片,快点。”

周亚兰抿了抿唇,刚拿出手机,直播间里郁南对她喊话。

告诉她面子和名声没有这么重要,如果别人用唾沫星子淹她,那就用高压水枪喷回去。

周亚兰捏着手机的指尖泛了白,而渣男在她耳边污言秽语,她放下手机,抬眼看向渣男。

这个人知道她最害怕什么,就选择她最软弱的地方拿捏。

接而,郁南被这个渣男的爹给砸晕了。

她猛地起身,端起咖啡杯泼向他,在渣男愣神时候,她用手机指着渣男,“你敢传,我就敢报警抓你,你试试看,你爸故意伤人,等着坐牢吧。”

周亚兰顾不上渣男的狼狈,提起包夺门而出。

她走出咖啡厅时,一直压抑昏暗的心终于慢慢透进了光。

她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一直在楚家做家政拉扯她长大,今年三十五岁,考上顶级学府,如今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在职场上打拼多年,已经是女强人的姿态,虽然一直在努力自救,但内心深处仍藏着童年时期的狼狈,怕人笑话,怕人指指点点,为了所谓的名声和面子,一直委屈自己。

所以才会被渣男拿捏。

她现在怀着孩子,以后为人母,如果骨子里还这般软弱,怎么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呢?

其实她也无数次想过破罐子破摔,撕开这层皮洒脱地活着,但至始至终缺少了些勇气,一直以来,她身边也没有能替她挺身而出,帮她撕破这些世俗桎梏。

没想到,这个人是郁南。

周亚兰沉了口气,给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把这些年给渣男的转账记录,渣男威胁他的聊天记录和方才的录音全发到他的邮箱,而后往医院赶去。

而楚究今早并没有早来。

全资子公司今天揭牌,他和李信扬去参会,回到总部的时候,已经是上班两小时后。

楚究路过秘书办公室,下意识往里看,只有江伟光一人在一本正经摸鱼。

他站在落地窗前朝下看,下面闹事的人已经无踪影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和郁南的对话还停留在250块钱的转账,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人呢?】

结果消息没发出去,消息前面是个红色的感叹号。

楚究:“……”什么时候又删了。

楚究想了下,给周亚兰打电话,“秘书办的人都哪里去了?”

周亚兰一五一十告诉楚究。

周亚兰讲了好多,楚究只听见几个字——

郁南被打晕了。

李信扬准备而刚走到秘书办门口的李信扬身边飘过来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是楚究。

楚究脚步都没停:“今天我不在公司。”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楼梯的尽头,上次楚究走那么快还是……

好像楚究从没走这么快。

到底什么事那么着急外套都没穿,零下的温度穿西装衬衫出门,也是相当炸裂的。

楚究开车到医院时,保安队长和周玉兰都在,郁南靠在病床上,三人正在谈笑风生,这气氛和欢乐斗地主就差一副牌,若不是郁南后脑勺上确确实实贴了块纱布,楚究差点都分不清谁是病人。

不是说他被人用石头砸后脑勺,整个人直接倒地,保安队长扛着上了120救护车吗?

可这感觉应该是他自己开车来的,顺便带上了周亚兰和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郁南,上次错怪你,你可别见怪。”

郁南:“你职责所在,本分工作而已。”

周亚兰:“还说呢,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郁南点了点头:“我下次带个头盔和护盾。”

三人聊着天,见楚究突兀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们都愣了下,接而保安队长和周亚兰连忙站起来,整个人变得局促起来,尤其是周亚兰,特别羞愧和不安。

而楚究已经没了超速行驶往医院狂奔的慌张,冷淡地看着病房里。

其实周末在医院一别,郁南搞不清楚究在搞什么鬼名堂,本来楚究单方面搅局让他很不爽,郁南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直觉楚究是刻意让周玉荷知道他怀孕的事。

楚大董事长向来步步为营,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会利用身边的环境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

但楚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除了他之外,最不想让周玉荷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楚究了吧。

楚究难道是想让他把孩子生下来送给周玉荷养,他好有个交代?

可按照他对周玉荷的了解,她不会让楚究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但周玉荷的关怀又让他动容,以至于他都能原谅楚究出的这个烂招数,两者一中和,只剩无可奈何。

周亚兰和保安队长还没反应过来,为了不让氛围冻死人,郁南只好开口:“董事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究沉默走进病房,没回答他的话。

郁南话一出口才察觉他这句话真的是情商堪忧,来这儿当然是来看他的,于是补充了句:“您亲自来看我的?”

事实证明,脑子受过伤之后一片空白的时候真的不适合开口说话,保安队长和周亚兰咳了两声示意他别再说了。

人都来了。不是亲自来,还能是借尸还魂来么。

保安队长虽然学历不高,但给各种领导开过车,学历不够圆滑来凑,巧妙地转移话题,“董事长来了,请坐。”

楚究点了下头:“你们坐。”

郁南:“……”老干部么。

两人坐是不敢坐了,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等着领导视察。

楚究站在病床前,盯着郁南的后脑勺看。

郁南手下意识地往后探,想摸一下伤口。

楚究突然冷声制止:“别碰。”

郁南吓得一哆嗦,短促地吸了口凉气。

楚究拧着眉问:“疼?”

郁南没好意思说是被他吓的,眼睛快速眨了眨,“有一点疼。”

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一旦安静下来,注意力就会集中,这时候郁南的伤口是有点疼了。

郁南:“我没事,谢谢董事长关心。”

郁南还想说董事长日理万机,忙的话就先走一步,楚究没搭理他,看向周亚兰:“你打算旷工?”

周亚兰愣了下,接而又说不出的酸楚。

不得不说,楚究是个好老板,他一上任就说,谁干得怎么样,他心里有数,不会让好好干活的人吃亏。

周亚兰:“我这就回去补一个请假流程。”

楚究看向保安队长,两人眼神一对上,保安队长立刻说:“我也回去组织个培训,以防下次再让我们的受伤。”

楚究点了点头,“可以。”

两人麻溜开溜,病房里只剩郁南和楚究。

楚究和郁南相顾无言,气氛尴尬得郁南恨不得自戳伤口让自己晕过去。

但楚究的人生字典里似乎没有尴尬两个字,拉出凳子屁股一沉,也不看他,而是相当悠哉地刷视频。

还外放。

看来做成大老板的第一步就是脸皮厚。

视频放出来,郁南更想戳晕自己了,他看的正是刚才他在公司前面的广场舌战群雄额视频。

也不是舌战群雄,而是他一个人单方面输出。

郁南胡说八道的时候觉得自己思维敏捷逻辑清晰,现在回过头来听,确实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所以怼过人之后,他从不会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可现在有个听众,他还是有点尴尬,“老板,要不你关了视频,事情的经过我讲给你听?”

楚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不用,你好好休息,我自己看。”

“……”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让他好好休息的意思,除了语气有点揶揄之外,他竟然还调高了音量。

郁南沉默地躺回去,默默地翻了个身,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楚究终于看完了,郁南才翻回身,看着他邀功:“事情处理得还不错吧?”

楚究:“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郁南几乎脱口而出:“很不错。”

其实郁南想用“很漂亮”来形容,想了下做人要低调,就换成了“很不错”。

楚究冷笑了下,“搞成工伤,是很不错。”

郁南碰了下后脑勺,满不在意道:“小伤。”

“小伤,但晕了。”

郁南见楚究上纲上线的样子,觉得有点搞笑,说出了实情,“晕是装的,吓吓那个老头,他都没怎么敲到,无大碍。”

楚究一脸无语看着他之后,语气愈发冷淡:“那是,他都没拿刀捅。”

“……”

郁南也懒得搭腔,但感觉十分憋屈,事办好了,没给公司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事情前前后后不到十分钟,对家请的媒体还没到现场就完事儿了,到头来换来他一阵阴阳怪气。

楚究肯定是不想给他赔工伤的钱,只想压榨他的劳动力!

郁南沉默了一阵不理人,但有的人并不自觉,不但没识趣地离开,反而起身去拆床头的果篮。

果篮是周亚兰在医院楼下买的,说是空手来看病人不吉利,要有仪式感。

郁南确实有点口干了,如果楚究此时给他削个苹果剥个橘子,给他个台阶下,那他可以勉为其难地一笑泯恩仇。

他悄咪咪回过头瞄了眼楚究,楚究挑了个橘子,又大又红的橘子。

郁南躺回去,故意咳了声,“病房空调开太大,好干燥,喉咙好难受。”

暗示很明显了!

楚究也没搭腔,开始剥桔子,病房里顿时一股橘子香,郁南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他这都接近明示了,楚究虽然是老板,但来探望病人,总要有探望病人的样子吧。

但他等了许久,没等到楚究招呼他吃水果,而是听到了楚究的声音,“嗯,橘子很甜。”

郁南翻了个白眼。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郁南翻过身准备自给自足时,楚究正好将剥好的橘子递过来,郁南的嘴就这么怼在了橘子上面,当然,还有楚究握着橘子的一截手指头。

郁南皱了下眉,往后撤了撤,挤得双下巴都出来了,而楚究手还抬着,一动不动。

郁南:“……”

楚究:“吃不吃?”

“给我吃?”

楚究动了下刚才被他嘴蹭到了的指尖,“你嘴都迫不及待怼上去了,不然呢?”

郁南看着他的指尖,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怼上去,是怼上了橘子,还是怼上了他的手。

郁南接过,躺回病床慢条斯理地吃着橘子。

虽然人家橘子剥了,但郁南却出尔反尔,忍不了刚才楚究的阴阳怪气,决定不下这个台阶。

郁南正想着怎么阴阳怪气回去时,楚究开口了,“如果不受伤,事情处理得很漂亮。”

郁南吃软不吃硬,有人顺了一下毛就乖了。

楚究:“下次再遇这种事,斟酌一下,不要受伤。”

郁南刚想反驳,楚究立刻开口,“我妈会担心。”

郁南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就咽了回去,乖顺道:“哦,好。”

人一旦被夸,就容易飘,郁南精神了,立刻想到了正事还没办,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最正经的事情,“老板,这算工伤吧?医疗费用报销吧?”

楚究:“再给你颁个三寸不烂之舌奖。”

郁南才不管他到底是揶揄还是玩笑,只要楚究敢颁发,那他就敢接受,“那最好,毕竟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功夫了得。”

楚究忽然抬眸,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意味深长地抬了下眉。

郁南心想不妙,楚究这一挑眉明显就是在憋坏招,估计是在算计着怎么埋汰他呢。

楚究:“嗯,领教过,确实功夫了得。”

“……”

郁南无法接话,他觉得楚究说的话只是字面意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楚究的表情却在告诉他,这话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再加上楚究向来特别擅长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擦边,几乎可以肯定楚究就是那个意思。

郁南心里冷哼一声,有样学样,“你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