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扬停好车,才发现郁南站在站台里,打扮精致可肩上却挎着个格格不入的绿色布袋子,上面还有字。
长帆不孕不育医学中心。
李信扬通过后视镜看了眼一脸冷淡的楚究,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一点后悔的情绪来。
后悔问周玉荷关于在公交车站走丢的事。
如果他不问,周玉荷就不会往外看,不往外看,就不会看到郁南,也就不会请郁南上车。
郁南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雨太大,他便拿着宣传单挡头,凑到车窗外眯着眼跟周玉荷打招呼:“周阿姨。”
“上来,送你一程。”
“不麻烦,我朋友来接,快到了。”
郁南往车里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楚究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但眼神非常丰富,似乎在说,你编,你继续编。
郁南朝他笑笑,心想我就编咋地了,我最擅长的就是乱编胡诌。
两人用眼神对骂了一阵,最后楚究先极度不屑地移开了眼,郁南单方面宣布楚究眼神对骂失败。
今天碰到楚究的次数实在是太多,郁南找不出比阴魂不散更加贴切的词来形容了。
周玉荷:“哦,那……”
眼神对骂失败的楚究冷不丁开口:“你朋友不是先走了吗?”
郁南:“……”这人还真爱杀回马枪,真想给他比个国际友好手势。
周玉荷是个行动派,企图推门下去接他上来,“不麻烦,上来吧。”
李信扬连忙解开安全带,“周姨,我下去,您坐着。”
李信扬有点纳闷,为什么楚究会开口,如果不开口,那么周玉荷就不会知道郁南撒了谎,就不会邀请他上车。
李信扬撑着雨伞下去,站在郁南面前,虽然很不情愿,但出于职业素养,李信扬还是客客气气道:“郁先生,请。”
周玉荷笑盈盈催促:“快上来。”
绿灯一分一秒倒计时,身后的车碍于前方是宾利车,不好催促,但实在忍无可忍,叭叭打了两下喇叭。
郁南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自觉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谢谢。”
郁南觉得有点玄乎,刚才胡诌一句有人来接,真的就有人来接,不知道下回胡诌捡了五百万会不会实现呢。
郁南安全带咔地一声扣,李信扬的心也跟着咔地一声抖了抖。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谁能想得到周玉荷和郁南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交集呢。
车厢里多了个陌生人,气氛有些僵住了,还好车里开着广播,现在是午夜时分,自然播的是情感类节目。
主持人磁性的广播腔正深情款款念着台词:“在平凡的日子里,大多数人都是擦肩而过,一天遇到一个人一次,那是正常,遇到同一个人两次,那是碰巧,三次,那就是缘分。如果大于三次,那就是有其中一方刻意为之。今天有人刻意去遇见你了吗?”
郁南心想,遇到三次以上,应该是阴魂不散。
楚究有些僵硬地换了个姿势,“放点歌。”
李信扬应了声,随手就切了电台。
甜美的女声在唱——
/是心动啊/
/糟糕眼神躲不掉/
李信扬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董事长,您是不是上次问过我这首什么歌?”
楚究:“关了,聒噪,难听。”
郁南:“……”
歌有什么错,居然夹带私货,不要脸。
周玉荷对楚究今晚三番五次开溜很不满意,已经忍了他很久了,终于找到了机会怼人。
周玉荷:“开着吧,也比半天不说一个字的人强。”
楚究:“……”
李信扬的手默默收回,这广播到底是关还是不关?
还好音乐声戛然而止,播放起广告,李信扬名正言顺把广播关了。
周玉荷变了一张脸,笑盈盈对郁南说:“你住哪里,我们送你过去。”
郁南报了水晶湾公寓的地址。
水晶湾公寓周玉荷知道,是楚氏投资开发的单身公寓,针对薪资比较高的白领一族,楚氏有不少员工就住在这里。
周玉荷越看郁南越喜欢,救了人不求回报,不愿意透露任何私人信息,就连刚才打招呼,也是凑近了跟她说话。
欣赏一个人,就忍不住问他更多。
周玉荷:“郁南,你一个人住啊。”
郁南:“是啊,周阿姨。”
“还没谈恋爱呢?”
郁南大大方方看了楚究一眼,笑着说:“在追了,难追得很,估计追不上了。”
“没关系,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某些人自觉带入歪脖子树,闻言歪了下脖子。
郁南觉得好笑,但忍住了,特真诚道:“好,我记住了。”
周玉荷知道分寸,再隐私的问题就不该问了:“你是楚氏集团的员工吧?”
周玉荷话音一落,李信扬立刻提溜起来。
楚究可是下了死命令,周一上班就开了郁南,要是周玉荷知道此事,恐怕不仅开不了,还要给对方升职。
李信扬又瞟了眼后视镜,暗示性地咳嗽了声,想让楚究想办法转移话题。
两人的眼神在后视镜中相遇,李信扬确定楚究已经接收到了信号,但楚究不为所动。
郁南直觉楚究并不想让周玉荷知道他在楚氏上班,不想顶着救命恩人的帽子获利,毕竟救人是一件特别纯粹的事情。
而且周玉荷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过她就是楚氏集团的前董事长,所以郁南也装作不知道。
再说,明天他就要把辞职报告拍在楚究的办公桌上了,迟早不是楚氏员工。
他也没有立刻回答周玉荷的话,静静等待着这暗度陈仓的两人怎么转移话题。
结果楚究不开口。
郁南都忍不住瞟了他一眼,但他就跟一尊蜡像一样无动于衷。
眼看周玉荷的话再不接就掉地上了,郁南只好笑着开口:“周阿姨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楚氏上班?”
周玉荷:“好多楚氏的员工都住在那里,我以为你也是。”
郁南没有顺着她的话,而是绕了个弯子说:“那里的公寓条件不错,而且离楚氏办公大楼近,所以很多员工都住在那里。”
两人来回聊了两句,郁南没确切说是不是楚氏员工,周玉荷当然知道他不愿意说。
为了掌握话题的主动权,郁南开口了,“周阿姨,以后你可不能这么晚还在外面跑了,早点睡觉对皮肤好,您本来可以看着像三十多岁,硬是熬到现在看着都四十出头了。”
周玉荷年轻时为了撑起楚氏,她一向刻板严肃,怕她的人很多,几乎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她以前再雷厉风行,现在也只是个退了休的65岁老太太,听郁南这么一夸,简直乐开了花。
郁南本着会说话就多说点的原则,“您不知道,把你抱上担架的医生吐槽说,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高血压晕倒了,估计是爱熬夜,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熬夜。”
周玉荷乐得哈哈大笑,她当然知道郁南的话里有几分夸张,但并不是谄媚,只是单纯想逗她开心。
周玉荷:“是吗,你骗我的吧,哪有这么夸张?”
郁南一本正经哄人开心:“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救你的时候都在想,这位女士,你快醒来,想想你年幼的孩子,他可不能没有你啊。”
周玉荷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哎哟,你这孩子嘴真甜,我儿子都32岁了。”
郁南一本正经摇头:“看不出来就是看不出来嘛,你俩站在一起像大哥和小妹。”
楚大哥:“……”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别人夸她年轻,周玉荷笑得开怀,“你真会哄人开心,你一定是家里人的开心果。”
郁南怔了下,神情片刻落寞之后若无其事接过话:“所以周阿姨你要按时吃药,保证睡眠,饮食清淡,适当运动,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才好。”
周玉荷:“好,听你的,知道了。”
郁南跟着笑:“这就对了嘛。”
周玉荷刚抢救完就出来参加聚会,看来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384个月的幼童楚大总裁也微不可察地提了提嘴角。
郁南插科打诨,车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楚究这尊冰蜡像而过度沉闷,下得气势汹汹的雨像被车里的氛围感染了一般,越下越小,等到水晶湾时,雨已经停了。
郁南提着布袋子下了车,朝周玉荷挥手告别,没察觉不小心遗留的宣传单子。
郁南走进单元门,就看到了房东。
房东:“可以啊小伙子,宾利车送你回来的啊,那我这个房子还续不续租了?本来要涨400,但你租了这么久,只涨300。”
郁南知道这房东也是个势利眼,估计房租涨太狠租不出去,想着让他续租。
郁南笑笑:“不租了。”
房东:“算了算了,那涨200吧,3200一个月,不贵了。”
郁南也没跟他说实话,半真半假道:“大哥,不是的,我要搬去大别墅了。”
房东愣了下,看了下他那个绿色袋子,哈哈大笑:“小伙子蛮好,哎呀出息了,找了个好男朋友?”
郁南:“对对对。”
房东:“那有朋友租房子的,跟我推荐推荐,报你名字给便宜。”
郁南:“好好好。”
郁南应付完房东,回到房间琢磨着写辞职报告。
而宾利车里,郁南下了车,车里三个人,明明和最开始一样,此时却像空无一人似的,安静得可怕。
楚究笑了下,“信扬,开发区项目标书第五页写的什么!”
李信扬一头雾水,“这我记不住啊董事长。”
楚究阴阳怪气:“记忆力这么好,居然记不住?”
李信扬:“……”他真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还有一段路才到丹枫宫,周玉荷兴致缺缺,她也不想跟楚究说话,楚究今天三番五次开溜,让她很生气,只好闭目养神,把人当空气。
楚究也不说话,车里的温度比液氮还低,刚停了一会儿的雨又开始稀里哗啦下了起来。
李信扬有必要活跃一下气氛。
李信扬:“周姨,欧洲那边环境不错,空气好,也安静,什么时候带您去散散心?”
周玉荷撩起眼皮看了眼李信扬:“怎么,把我送走,你好跟楚究跟今天晚上一样,里应外合?”
李信扬:“……”明明刚才郁南也说要她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为什么待遇差那么多?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张卖乖的巧嘴,特别会哄长辈开心,学都学不来。
李信扬决定闭嘴,好好开车。
周玉荷撩起眼皮看向副驾驶,有张纸在上头,“郁南落下了什么东西?”
李信扬:“哦,一张纸。”
“拿来我看看。”
李信扬腾出一只手拿给她。
周玉荷看了眼,想起他挎着的那个绿色布包,“原来他这么晚还在发传单啊,楚究,公司有没有什么职位适合他?”
楚究:“他没在发传单。”
周玉荷:“你怎么知道?”
“别人给的。”
周玉荷:“你怎么知道?”
李信扬也挺纳闷,对啊,他怎么知道的。
楚究在周玉荷的双重逼问下选择了沉默。
周玉荷:“那郁南拿这个单子做什么,莫非他能怀孕?想怀孕?”
楚究:“……”
周玉荷:“这么好的男孩子,儿子你要不要追追看?”
楚究很不可思议:“您这么不挑?”
周玉荷嗤了声:“怎么了?他热情开朗,心地善良,还很体贴人,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还能看走眼?配你绰绰有余。”
楚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