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进了书店左手边第三家店。
普通的连锁快餐店,比起情侣为患的高级餐厅,所有人挤在大厅里,有一种合家欢乐的朴实热闹。
也因此实在不是适合聊天的氛围,两人从点餐取餐,到坐下吃饭,加起来不到十个字对话——饮料要吗?要的,中杯。
薯条吃完半盒,旁边桌的一家三口离开,小孩的吵嚷声止息,世界才稍微安静下来。
还是黎棠先起话头:“来首都看厂房?”
“不是。”蒋楼说,“来看你。”
半根薯条咬在嘴里,黎棠笑说:“哦,看到我和别人一起喝咖啡了。”
“没注意。”蒋楼说,“只看到你没吃饭。”
这话真假难辨,黎棠观察他的表情,瞧不出任何端倪,撇了撇嘴,把薯条吞咽下去。
填饱肚子,两人到外面,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
还是无可避免地聊回了工作,蒋楼说已经锁定了几处厂房,离市区都比较远,还得去实地踩点,综合考量。
不过远也有远的好处,离黎远山投资的疗养院近,运送设备物资很方便。
黎棠不赞同这套考量标准:“不用为了迁就疗养院选址在那种地方,你们的产品又不只为他们服务。”
这掏心窝子的话听起来像在护短,蒋楼本想说选在哪里都一样,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一个字:“好。”
不知不觉走过两条街,到了人烟相对稀少的道路,前方河畔长椅旁,有个男生举着一大把气球,捧着花,在向面前的女孩求婚。
出于不打扰的心态,两人都停下脚步。
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黎棠忽然想起在英国留学时碰到过类似的情况:“那天也是情人节,我从超市买了一周的口粮,抱着袋子往住处走,路上碰到一对情侣,男的也这样捧着花求婚,女孩答应了,他抱起女孩原地转圈,一个不小心,把我这个路人给撞倒了。”
连同那一大包口粮。
略糗的往事,发生在黎棠出国的第四年。彼时他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泡图书馆,一个人买菜做饭,虽然孤单但内心安宁。
只是那天很冷,又下着雨,他抱着一大堆东西,空不出手撑伞,结果摔伤了手,食物也散落一地摔,心情顿时糟糕透顶,不想焦虑症发作吓到别人,他顾不上收拾就匆匆离去。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里,只能算普普通通的倒霉一天,可是还有后续。
“我回到家看了会儿电视,平复完心情,忽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外面没有人,只有一只购物袋放在地上,里面除了我买的食物,还有一瓶消毒药水,一支红玫瑰。”
以为是那对情侣给他收拾好送来,还分了一朵花给他沾沾喜气,黎棠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蒋楼“嗯”一声。
看着黎棠叙述这件事时的笑容,他躁动一天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自早上送花起他就坐立不安,到首都后裴浩见他心不在焉,一脸嫌弃地让他赶紧去黎棠公司楼下蹲点,免得大好的日子被别人截胡。
裴浩这张嘴自带乌鸦属性,坏事一说一个准。果不其然,下班时间,蒋楼眼睁睁看着黎棠和周东泽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地进了咖啡厅。
不过现在,蒋楼觉得,他们喝咖啡时聊了什么不重要,知道的是不是全部真相也不重要。
黎棠感到开心,能像以前一样笑,就很好。
散完步,各自回家。
次日上班,晨会散会后,被齐思娴问到昨天是和哪位帅哥共度良宵,黎棠摆出职业假笑:“帅哥是什么,能吃吗?”
“能啊,嘎嘎香。”齐思娴索性不装了,光明正大地打听道,“复合进度到哪儿了,咱们下个月度假能见到老板娘吗?”
黎棠思索后,给出一个让齐思娴大跌眼镜的回答:“进度……百分之一吧。”
倒也不是胡说,毕竟刚加上微信。
昨晚分别前,蒋楼以“帮忙参谋厂房选址”为由提出加微信的请求。
黎棠便摸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让他扫。
给的是工作号,本名即微信名,头像印着公司LOGO,朋友圈只有行业动态转发的那种。
在办公桌前坐下,黎棠忍不住点开微信,点进以黑白月球为头像的“新好友”的朋友圈。
依然空空如也,蒋楼从前就不发动态,黎棠曾一度怀疑他的手机太老旧以至没有这项功能。
不过定睛一看,顶部竟然换上了一张与性冷淡头像格格不入的封面图——画笔描绘出的五彩斑斓的云,来自那本名为A Cloud A Day的书。
三月初,黎棠跑了趟黎远山投资的养老院。
那里的设施更换一新,软硬件互相配合,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医疗智能系统。
据院长说,由于引入了先进的设备和技术,此处能接纳的老人数量比之前多了一倍还不止,不仅减轻了医生护士的压力,老人看病就诊也方便很多。
黎远山也在那儿,谈完正事便带黎棠去看他新投的项目样板间,一个卧室卫浴合为一体的酒店式套房。他说周围的一片地已经在开发,将会建成由许多个这样的套间组成的养老社区。
黎棠不明白他这两年为何如此热衷于钻研养老项目,黎远山没等他问就主动回答:“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等我们老了还真指望你们在床前伺候不成?”
话依然不怎么中听,却算得上中肯。为自己考虑的同时为下一代考虑,作为一名父亲,黎远山已然超前完成了他的供养职责。
黎棠向来不多置喙黎远山的选择,不过这次,他在无意中看到养老社区项目的草案,类似工程抵押房的性质,先让项目参与者给自己留一套,而现黎远山除了给自己留了一间屋,还给张昭月也留了一间。
有种难以描述的心情。黎棠相信黎远山当年选择张昭月,除却她是一个合适的母亲人选,必定有对她倾心的原因,哪怕他自己都没察觉。
感情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复杂,且不讲道理。
当然,作为小辈,黎棠无意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只在离开疗养院后,回去的路上,摸出手机,用工作号给新加的好友发了条微信消息。
另一边,叙城,蒋楼应约来到市中心商场的咖啡店,径直走向张昭月,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昭月下意识坐直身体。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歉意,她对这个眼神冷漠的儿子,还是会莫名感到畏惧。
当年的广播事件,还有后来的自曝,无一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代表无论是社会意义上的死,还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他都不怕。
蒋楼和以前一样拒绝了点餐的邀请,张昭月怕他又扔下几句话就走,起话题道:“最近工作忙吗?”
“还行。”
正因为蒋楼破天荒的回应而高兴时,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有话尽管问,我都会回答。”蒋楼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原本没想出来见张昭月,他们之间除了血缘上的母子关系,其他什么都不是。
只是想到先前黎棠住院时接到张昭月的电话,那反应并非喜悦,蒋楼便决定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
张昭月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蒋楼的意思,几分慌张地说:“以后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想补偿……”
“是真的想补偿,还是为了成全你自己?”蒋楼不想听,皱眉道,“你的过去已经得到了我们的怜悯,甚至理解,难道还要我们来歌颂你的善良?”
他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惊心。张昭月脸色一白:“我没有这个意思……”
“在我看来你只是私自利己,现在你无牵无挂,可以尽情对我们展现‘母爱’,一旦以后再碰到类似的情况,面临同样的两难选择,我们还是会被你舍弃。”
蒋楼用的是“舍弃”,而非“抛弃”,仿佛这件事与情感无关。他早就不再把张昭月视为母亲,认为她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黎棠,都没有非承担不可的责任。
“利己本也无可厚非,怎么做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良心,可以无视你,当你不存在,可是黎棠不行,他会在乎,会记在心上,你的补偿行为会给他带去莫大的压力。”
说到这里,蒋楼的目光带了些许审视,“还是说,你明知道他会在乎,所以专攻他的软肋,要他‘投降’,成就你作为母亲的美名?”
有个词叫道德绑架,形容的或许就是张昭月当下的行径。
“不,不是的!”张昭月忙否认,“我是真的想补偿他,补偿你们……”
说着,她的声音小下去,像是也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些是否完全出自真心,没有一丝自我感动的成分。
蒋楼问:“那所谓的‘补偿’,我可以理解为希望黎棠过得好的意思吗?”
“当然……可以。”
“如果你真的希望他好,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蒋楼用命令的语气说着拜托的话语,“让他睡个安稳觉吧。他太累了。”
说完这番话,沉默持续了几分钟。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蒋楼说:“如果没有要问的,我先走了。”
站起来,经过张昭月身旁时,听见她说:“不报复了吗?”
她颓丧地低着头,“……为什么不报复我?”
她在信里说过会在原地等着蒋楼来报仇,左等右等不见他来,还以为他心软了,不再恨她了。
蒋楼顿步,淡声道:“没有必要。”
他并不怀疑张昭月给他写那封信时的真心,但也从未打算像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将她捧回母亲的神圣位置。
不合适,也没有必要。
他甚至不恨张昭月了,因为仇恨除了让人沉溺于过去而无法向前,还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情感,只有被替代才会消失。
而他的恨,早已在黎棠那里完成替换,早已完全消弭。
说完,蒋楼大步离开,走到外面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呼出来。
环顾四周,忽然觉得熟悉。似乎上次,他在和张昭月谈话之后,也是站在这里,产生一种得到解脱般的如释重负。
但他明白,这次才是真正的解脱。
或者说是被解救,又一次被黎棠,从仇恨的深渊里解救出来。
手机适时振动,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看,是黎棠发来的微信。
先是一张养老院康复机器人的照片,黎棠说:今天亲自体验了你们的产品
蒋楼问感觉如何,黎棠回答:蛮好的,就是太灵活,感觉不是我操纵它,是它在带着我跑
蒋楼不禁笑了一声。
正输入着,打算告诉他一些操作要领,那头先一步发来消息:下周有空吗?
意识到黎棠可能要发出邀请,蒋楼立即回复:有
发出去不到五秒,黎棠打来电话。
蒋楼按下接通,那头传来黎棠带笑的声音:“只发微信没什么诚意,所以……下周我们公司组织团建,去南岛度假,如果你们有空的话,一起来放松一下?”
一周后,飞机降落在南部沿海城市。同行人数多,包了辆大巴,众人下飞机直奔酒店,放行李,换装备。
去往沙滩的路上,黎棠才有了一种来到热带城市的实感,温暖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的咸腥海风,离开钢铁森林来到世外桃源,连灼热的阳光都那么明媚喜人。
这次度假虽是公司组织,且不占用年假份额,但公司只包机酒和每天的一顿酒店自助,其余费用还是自理,所以有宁愿宅家睡觉的员工放弃了机会,才轮到ROJA的各位沾光。
脱掉外套换了件衬衫,蒋楼出门时碰到同样乘电梯的裴浩,他穿颜色鲜艳的沙滩裤和背心,头发梳起在脑后,很是骚包。
察觉到身旁人的斜视,裴浩“啧”一声:“你帅,你最帅好吗,我就算什么不穿也没你惹眼……再说了,就你家小狐狸对你的痴心,你还怕他被别人勾引走吗?”
蒋楼不置可否,眼神却越发森冷。
裴浩跟他认识这么久,不消他张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举手投降道:“行行行,我以后不喊他小狐狸了,小狐狸只能被你喊小狐狸,毕竟小狐狸是你一个人的小狐狸,不是我们大家的小狐狸……操,你真动手啊?!”
由于到得晚,沙滩上的遮阳伞几乎都被占据。
蒋楼去给大家买喝的,提着一大袋水回来时,看见齐思娴在一顶伞下向他挥手:“老板娘,来这里!”
对于这个称呼,蒋楼毫无负担地接受了,走过去分发饮料的时候,黎棠低着头假装在玩沙子,从俯视的角度,正好将一双泛红的耳尖看得分明。
员工多了,自然有“不识抬举”的,老板娘亲自递的饮料不肯接,说不爱喝碳酸饮料。
齐思娴用胳膊肘撞一下杨柏川:“干吗呀,要减肥等回去再减。”
大家都看着这边,杨柏川骑虎难下,到底接了过来。
李子初见此情景忍不住笑,霍熙辰问他笑什么,他说:“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某些人表面冷若冰霜,心里不知道有多油煎火燎呢。”
霍熙辰眨巴眼睛:“你在说啥,我咋一句都听不懂?”
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众人去玩排球。
黎棠本不想去,不知谁说得老板先发球,公司运道才会旺,为了公司的未来,不爱运动的黎棠咬牙上场。
没想打了几个来回,竟感受到了乐趣,黎棠左奔右跑,时而跳跃时而垫球,兴奋得像刚考完试解放的学生。
然后乐极生悲——恰逢涨潮,大伙儿还没来得及挪地方,海水一浪一浪地涌上岸,浸泡沙滩,不知是谁埋在沙里的空水瓶被黎棠踩到,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进沙子里。
还没来得及站起,下半顿时身一凉,是海浪拍上来,把裤子连同衣服下摆一齐打湿。
……怎么看都像尿裤子了。
更要命的是,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黎棠尴尬得快要晕过去。
杨柏川离他近,在人群的最前头,伸出手要扶他,被另一条手臂横空拦截。
那只手径直抓住黎棠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老板!”身后的齐思娴发现新大陆般地喊,“你裤腰那儿,是不是文身啊?”
听到“文身”两个字,黎棠猛一个激灵。
原来是白色T恤遇水变得透明,紧贴着皮肤,让一切暴露无遗。
黎棠觉得自己反应已经够快了,可还没等他用手去挡,一件衣服从后面罩了上来。
蒋楼一派自然地用衬衫给他当围裙,袖口在身前打了个结,然后牵起他手腕:“走,去收拾一下。”
两人去到离沙滩最近的洗手间。
这会儿人不多,黎棠霸着一个水龙头冲洗半天,才把身上沾的湿沙弄干净。
裤子稍厚些,一时半会儿晾不干,黎棠就没解开蒋楼的衬衫,手拎着下摆一下一下地扇,企图加快空气的流动速度。
扇着扇着,视线不由得落在等在外面的蒋楼身上。
幸好他在衬衫里穿了无袖T恤,这会儿不至于打赤膊。而他站在太阳底下被暴晒,原本冷白的皮肤已有发红晒伤的趋势。
黎棠于心不忍,喊蒋楼进来,从口袋里摸出用完半管的防晒,挤了一大坨往蒋楼的脖子和手臂上抹。
蒋楼第一次用防晒,觉得黏糊糊的还带香味,本能地想拒绝,可是黎棠的手放在他身上,柔软掌心很轻地搓揉他的皮肤。
距离也极近,近到能看见黎棠红润的唇,感受到他和海风一样潮湿的呼吸。
原来没有洗掉,蒋楼想。
我的名字和生日,仍然刻在他的身体上。
此刻的黎棠,内心同样波澜迭起。
防晒霜抹到脖颈后方,耳后位置,他看见一些人为的痕迹。
之所以看不清,因为这处是蒋楼的左耳,戴着助听器,而他的助听器是耳背式,四五公分长的受话器夹在耳后,挡住了那片痕迹。
沿着设备的边缘抹着防晒,黎棠没话找话般地问:“苏沁晗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裴浩说她最近没时间。”
“好像一直没看见孙宇翔和李媛媛?”
“他俩饿了,先去吃饭。”
……
闲扯了一会儿,黎棠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我听说助听器会无差别放大所有声音,是真的吗?”
“不会,优质的助听器都有噪音管理。”
“那你——”
没问完,蒋楼忽然侧过身:“想看吗?”
黎棠一愣。
蒋楼看着他:“想看的话,我可以摘下来。”
“要不要看?”
鬼使神差的,黎棠点了下头。
于是便看着蒋楼抬起手,两指捏住耳塞,将其从耳道里扯了出来,再轻轻一提,连结的透明线脱离,连同夹在耳后的受话器一起摘掉。
摘戴无数次的关系,蒋楼这串动作无比娴熟,迅速到黎棠还没反应过来,耳后的图案就展现在眼前。
准确说是字母,分为两行,由名字拼音和罗马数字组成,细密地沿着耳廓上缘分布至耳根,紧贴鬓角的短碎发。
LiTang
X.XXI.MMI
他的名字和生日,除却表示方法,连格式都分毫不差。
一时心潮汹涌,起伏的幅度和频率,比起外面的涨潮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棠想起自己曾经想过把左耳换给蒋楼,虽然最终没能实现,蒋楼却还是在这里刻上了他的名。
继而联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年情人节,帮我把东西收拾好,放在我住处门口,还送了药和玫瑰花的……是不是你?”
为了方便活动,黎棠今天没戴框架眼镜,因此眼神有一种要把人看穿的清明。
而蒋楼并没有打算躲避。
他迎着黎棠的目光,像是在说,我知道你会猜到。
就像那天,我在咖啡店的外面看着你一样,这些年来,我竭尽所能地守着你。
哪怕只敢远远跟着,连你的面孔都看不清。
无声胜有声,黎棠“听”懂了。
担心没有镜片的遮挡会变得一览无遗,黎棠垂眸,叹息般地说:“做过的事,就要说出来啊。”
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蒋楼否认道,“我要你自己发现。”
陈述的语言好比机械地灌输,远不如自己寻找到的答案来得深刻,鲜明。
我要你亲自来了解红和黑,爱与恨,从来都是一体两面,要你亲眼看见恨是怎样被爱覆灭,被爱完全取代。
黎棠呼吸一滞,心脏跟着发紧。
是蒋楼突然的强势让他慌乱不已……不,蒋楼一直都是强势的,无论是复仇还是做别的事情,
他都步步为营,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有其目的,甚至他的后退,也是为了以退为进。
就在这时候,蒋楼上前一步,仿佛掐准时间收网,由不得被逼到角落的人逃避。
他微微颔首,声音很低:“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