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伊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蹙紧了那一双好看的眉,双眼像是探照灯一样,从上到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两位兄长都打量了一遍。想来如果不是因为的确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的话,她说不定真的很想将自己的兄长给拆开来,看一看他们是当真这样觉得,还是只是什么随便的说出来糊弄她的话语。
并非是格里伊不信任自己的两位兄长,又或者是双方之间在此之前有过什么不愉快。实在是因为——他们上一次像是现在这样坐下来,并非是为了公事,而是带有着一丝独属于家人之间的脉脉温情的谈话,在格里伊的印象当中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甚至因为太过于久远而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是吗。”仍旧保持着少女的外表与模样的掌权者不咸不淡的这样应了一句,只是从面上来看的话,很难去判别她的内心的真实情绪。究竟是信了多少,还是对此其实根本就毫无触动。
但是这并不能够全部都归咎在格里伊的身上。她在尚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担起了了不得的责任,伴随着强大的异能与力量登记而一并被加诸于她的身上的,是同样沉重的负担。
她的声名是完全依靠着自己的努力,是因为那排列出来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可怕的功勋,而在天长日久的战斗当中一点一点的累积出来的。格里伊早就已经习惯了无论遇到任何的事情都由自己来顶上,因为她自己本就是第一道防线。
而这一点,在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死去之后,无疑就变的更为明显了。她自己或许并没有察觉到,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是,格里伊其实早就已经丧失掉了向着他人求助的能力。
任何事情到了她这里,便理应是最后一站,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会被无言的承担下来,并且最终给出一个解决的方法来。其存在本身即为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
这样的日子与认知究竟持续了多久,就算是格里伊自己都已经没有办法数清。正因为如此,所以格里伊也根本没有想过,在兄长们的面前,她无论年纪多大、无论在外拥有着怎样的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势,她都可以做幼年的时候的那个小妹妹,肆无忌惮的扑进兄长们的怀里撒娇——而他们也一定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将她全盘的接纳。
深陷局中便难以窥见全貌,然而作为完全的外来者与旁观者的商长殷,却一眼看到了这个怪圈当中所隐藏起来的那一根线头。
一切原本都不必这样的复杂,而可以从另外的一个角度去展开和解释。商长殷把这个线头递到了格里伊的手中,而现在需要格里伊自己去做的,不过是用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去将这线头拽动。
格里伊抿直了唇角,但是出于对商长殷的信任,她最终还是选择将自己知晓的、从竹马未婚夫死亡的那一天开始便担负起来的秘密全部都袒露给两位兄长。
“若是你们想要听一听的话,那么我自然也可以拿出这么几分钟来,和你们说上几句。”
这是迪诺和瑞多第一次如此完整的进入格里伊的世界。
他们以往只知道从未婚夫死亡的那一天开始,小妹整个人都性格大变。她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身后拼命的追赶一样,总是将自己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仿佛满上一秒都可能被漫天的洪水淹没吞噬,她绝无任何的时间能够被用来耽误和试错。
可是他们却从不知道,格里伊所担负隐藏起来的,是如此巨大而又沉重的秘密。尽管只是以这般轻描淡写的方式叙述出来,但是却不难想象在这之后格里伊究竟做出过多少次的努力。
五千名自愿参与实验的志愿者,每当其中有一个人死亡的时候,想必都是对格里伊内心的一次诘问。
这样的牺牲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这样的探寻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她是做出决定的那个人,是这一切的推手。格里伊并不是会推卸甩锅的性格,她是会切切实实的把那些都当做是自己所犯下的一部分罪孽,而认认真真的收敛背负起来的那种人。
“……以上,便是白垩之城至今为止在研究当中所得到的全部信息情报。我们可以负责任的说,当初所提出的猜想被完全证实。异能即为病毒,是造成我们的位面日益荒凉、资源匮乏的主要原因。”
格里伊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这片空间当中有短暂的寂静。然后,在格里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被人狠狠的一拽,拉入了一个怀抱当中。
格里伊:“?!”
她刚才可是差点就真的动手了!迪诺这家伙……是真的不怕她重伤甚至是杀掉他吗!
她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但是却被人更用力的按了按,几乎要直接埋入到对方的怀抱当中,像是被亲鸟满怀爱意的用毛绒绒的翅膀给拢起来的鸟球球。
“很抱歉,格里伊。”迪诺满怀歉意的说,“一直以来都让你独自一个人担负了这么多。”
格里伊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听闻这番话,忍不住顿了顿:“你就这样相信了吗?”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更多的——向他们展示证据的准备。至于在看了之后,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格里伊都做了相应的预案。
但无论是哪一种预案当中,都绝对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设想。这已经是比乌托邦还要更让人觉得不可置信的有如梦幻一般的事情,他们连质疑都没有便毫无保留的接纳,不看证据就已经认可了她所说有如天方夜谭般的一切。
“应该早一点告诉我们的,格里伊。”迪诺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一直以来都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辛苦了,好孩子。”
格里伊:“……我可已经不是孩子了。”
迪诺松开了她,见少女像是一只终于从人类的强行搂抱当中挣脱出去的猫咪那样,向着他投来了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到不虞的目光,却反而是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也都是兄妹之间的关系开始修复的初步征兆,不是吗?
这就已经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了,甚至足够冲淡一部分异能的本质与病毒的厄运带来的影响。
“等等,我有个问题。”
原本一直都在旁边表现出来了一副吃瓜看戏的模样的瑞多慢悠悠的举起了手来,在见到自己的兄长和小妹都朝着这边看过来之后,他以目光示意了一下在这个房间当中存在位面有些太过于突兀的商长殷。
“关于人体实验、还有小妹你身上发生的变故,都大概解释的差不多了。”瑞多说,“但是这个家伙是谁?”
他看着商长殷的目光当中有某种暗含的警惕:“格里伊,虽然不知道他是怎样取得你的信任的,但是我最初遇到他的时候,他可绝对不是抱有着对你和白垩之城的善意而来。”
其实更让瑞多觉得疑惑的是,这才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人怎么突然就登堂入室深受格里伊信任了?!
身为兄长的雷达开始滴滴的预警,瑞多看着商长殷,像是在看着在主人不在家后就打算来偷家的不怀好意的贼。
格里伊在顺着瑞多的目光看到了商长殷之后,只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乌龙。
她先征询了商长殷的意见:“您介意在这里展露自己的身份吗?”
商长殷无可无不可。
于是,格里伊便同自己的两位兄长介绍说:“你们两个应该都知道,先前白垩之城曾经派了一队人前往沙海之外的南国。”
“而我也在那一支队伍当中。”
这下,无论是瑞多还是迪诺都坐不住了。
“你曾经横渡往返了沙海?!”
他们当然知道先前白垩之城外派人员的事情,毕竟三城相互之间都有在监视对方的动向。但是那个时候,谁都以为白垩之城这一次只是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一次外出探索与游猎。
哪里想到,他们居然闷不做声的干了这样的大事!而且格里伊还乔装打扮,自己也跟着一并去了!
只要想一想自己的妹妹很有可能一步之差,便会葬身在那一片白色的沙海之中,迪诺和瑞多就感到一阵的后怕。
“是的,没关系啊,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格里伊镇压住了自己就要冲过来检查她身上是否少了根头发掉了块儿皮的兄长,“这位是南国的七皇子。我和南国达成了关于粮食交易的约定,他是为此而来的。”
一手春秋笔法,将商长殷的身份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瑞多对商长殷横看竖看,怎么都看不顺眼,闻言更是嗤之以鼻,毒液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喷洒:“他来能做什么?”
“那我能做的,倒是也的确不少。”商长殷笑眯眯的说。
“比如……”
“我可以牵线,让【硅基】和【云天仙城】,也都加入到这一场对于异能和病毒的研究当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