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柳浮生一直都保持着无比恭敬的态度去对待商长殷,但是在这一刻,他也依旧是差点破功。倘若不是因为双方之间不仅存在着地位差距,并且也有根本无法弥补的实力上的差距的话,那么柳浮生或许会冲上去狠狠的摇晃商长殷的肩膀。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在柳浮生的心头,终于是回想起来了七皇子以往在南国的种种“丰功伟绩”,以及那曾经声名远扬的“纨绔”的名号。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里面和商长殷的相处过程当中,后者表现的姑且还算是正常甚至是靠谱的缘故,以至于柳浮生都快要遗忘了,原本在传闻当中,这位七皇子是怎样一个……只是这样提起来,都会让人觉得头疼和忍不住摇头叹息的人。
对方可从来不是什么乖宝宝类型的角色。如果有人仅仅只是因为一时的相处,而错认了他的本质的话,那才真正的需要为自己错误的认知付出学费来才是。
当柳浮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一时之间只觉得极为荒谬,甚至是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好。
柳浮生甚至必须承认,在他的心头已经隐秘的产生了某种嫉妒与不忿的情绪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的人,却能够得到这云天仙城当中仙缘的眷顾,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而他分明远比对方资质优良,也远比对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和精力,却甚至得不到一个触碰仙缘的资格。
这如何能够不让柳浮生嫉妒的眼睛都要开始滴血,并且在此之上衍生出某种隐秘的愤恨来。
他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才总算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能够重新以笑脸对着商长殷相迎。至于那些阴暗而又晦涩的情绪,被柳浮生压到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至少,现在,并不是让这些情绪浮现冒头,并且被商长殷给察觉到的时候。
仙人只会同仙人对话。在这几年当中,柳浮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作为一个毫无根基,并且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多么有仙缘的、已经尝试过自己所能够尝试任何手段的凡人,柳浮生所能够选择做的,只有紧紧的扒住商长殷这个唯一不排斥的、他能够接触到的仙人的大腿,寄希望于能够因此而蹭到一份仙缘,踏入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境界当中。
柳浮生想要成仙,想的发疯。并且愿意为此而支付任何一切的代价。——只要他有,只要他能够拿得出来去作为天秤一段的砝码进行交易,那么柳浮生将会无所不用其极。
“七殿下。”柳浮生调息养气的功夫也是当真了得,不过是这么片刻之间,便已经心平气和,再无半分的破绽流露出了,“您所言【微服私访】,是为何意?”
这里可并非是南国,商长殷自然也绝非再是被高高供起来的皇子。这里甚至不会有多少人认识他——如此却还要这般隐蔽行事,柳浮生有些不知其所以然。
“这青龙城的主城当中,有一个秘密。”商长殷并不详细的为他解释说明,只是这般模棱两可的、颇有兴趣的提了一句,“而我现在想要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找到这个秘密。”
柳浮生只觉得自己一时之间心跳如擂鼓。
一个秘密。
一个连仙人都会为之感兴趣的、隐藏在青龙城的主城当中的秘密。
那么,那是否会是一条他一直以来都在渴望和找寻的、能够一步登天的坦途大道?
柳浮生几乎是立刻的就改换了自己的态度——不过这一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并不会明显的马上就表露在面上,让人极为鲜明的察觉到其中的区别。
“既然是七殿下所欲,那么在下必然会全力配合,助您达成自己的谋划。”柳浮生将姿态摆的非常的低,只是当他在一揖到底后稍稍抬起眼来,想要略看上一看的时候,却正巧同商长殷的目光对上了。
少年人似乎已经注视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那一双黝黑深邃、宛如不见底的深潭一样的眼眸注视着他,但是柳浮生在其中却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那一双眼睛黑的像是连光线都能够吞噬,什么也照不进去,只是这样看着都莫名的开始汗毛倒竖,仿佛有某种幽深而又诡谲的目光环伺在身侧,时刻等待着一个从深渊当中探头的机会。
柳浮生打了个哆嗦,避开不去看商长殷的眼睛,才从那一种氛围当中脱离了出来。他这下也知道厉害了,不敢再去盯着窥探和猜测商长殷的心思,只是口中问:“七殿下打算如何做?”
“入城之后,先不要提我们从若木楼来。也不必提我仙人的身份。只当我们是从旁的地方来了这里,其余的一概不必多说。”
柳浮生并非是愚人,商长殷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也是寻摸出了一些其中的意思来。
“您觉得青龙城当中有异,所以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探寻一番……?”
可是,如果连仙人的身份都尚且我不能够发现那其中的隐秘的话,区区凡人,难道不是更不可能接触到那些并不想要展示给外人看的隐私隐秘吗?
但是柳浮生现在已经学会了对商长殷的决定乖巧的闭嘴,只要做跟在对方身边的一个挂件就可以。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商长殷走在前面,施施然的带着他来到了城门前。
青龙城的主城和析木楼,便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类型了。如果说析木楼本身是依托于若木而建立起来的、被若木所托举起来的树上城,主打的是一个同若木的本体契合,是按照若木的生长方式来进行建筑,因此其中自然而然的便嵌套入了树木的一部分。
而这也让整个析木楼看上去都拥有着一种自然的野趣,不是那么的“工整”,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所会感叹的也只有那和好若木相互结合起来的巧夺天工的设计。
而和析木楼相比,作为整座青龙城的主城的、面前的这一座城市,拥有着每一座城池所必然会拥有的城墙,看上去高达而又巍峨,根本无从窥见内部的景象。
在唯一能够进出著称的城门口处,有数名护卫站在这里,负责对所有想要进出主城的人进行某种身份的核查和随身物品的检验。这场面一时之间简直是令人有些恍惚,并且还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他们现在并不是在那云天仙城之中,而是回到了地面上的人间,是在南国的哪一个比较重要的城市门口等待进入。
周围往来的那些本土居民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因为能够居住在著称当中而露出的安静、平和、幸福的笑容。正好相反,几乎就没有见到过有几个人的面上是挂着轻松的笑意的。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挂着一种难掩的压抑与慌张,像是头顶悬挂着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这代表着审判与毁灭的剑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进入青龙城的过程并没有什么波澜。即便是城门口负责检查和守卫的士兵们看起来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活像是生活的重负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可能明天就会被引爆,然后“Boom——”的一声,将他自己彻底的卷进去,炸的体无完肤。
这整个青龙城的主城,都在散发出一种难言的古怪。
商长殷的眼珠子转了转,将这些疑点暂时先记了下来。他也不声张,一行两人一鸦姑且先这样进了城。
城内的街道上,人倒是多了很多。然而就算是这么多的人,整体的氛围依旧是沉重的,甚至近乎于死寂,就像是一块儿凝固了的胶体,从表面上尚且看不出什么,但是只有真正身处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陷入其中根本寸步难行,甚至会被直接黏死在这里。
他们选了一家看起来装潢还算不错的客栈暂时下榻,柳浮生自动自发自觉的接过来了一些基础的收拾和整理——既然他现在还打算恪守着主臣这样的关系,那么这些事情当然不可能让商长殷皇子之尊去做,全都得是他来。
而在柳浮生做这些的时候,商长殷便下楼去,和客栈的老板随意的攀谈了起来。
老板原本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但是商长殷出手大方,钱给的够多,再加上也很难有人拒绝一个长相秀美贵气的小少年和和气气的同你说话,向你请教一些问题——这谁顶得住。
于是不知不觉间,客栈老板已经和商长殷说了很多。包括主城当中的一些老字号的名店啊,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地方最好不要去啊,宵禁的时间啊,在主城内需要注意的一些虽然并未言明但是又的确存在的潜规则。
这些如果没有本地人帮衬讲明的话,是绝对不可能轻易知道的,而是需要付出极为庞大甚至是惨烈的代价才能够得到。
这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商长殷就把话题转到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部分。
“我观城内气氛沉重,可是近日有要事发生?”
商长殷不提到这一点还好,他提起这一点,原本还因为这一场轻松的谈话而变的略有松快的面上的表情瞬间又重新变的愁苦了起来。
他本不该说这些,但因为先前和商长殷之间聊的确实不错,因此便也隐晦的点了一句。
“小哥近些日子,最好还是待在客栈里,尽可能不要外出的好。”
这客栈的老板朝着商长殷靠了过去,压低了声音,仅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
“城内的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最近……正是缺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