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同样在诸天当中所行走的、曾经行过万界的存在,商长殷自然听说狗天人五衰。
甚至,他对于这些的知晓和认知,还要比渡鸦来的更为深刻一些。
但都已经说了是“天人”五衰,而半夏不过是凡人,所以在此之前,商长殷从未朝着这个方向去思考。
半夏的消亡像是一记振聋发聩的钟响,敲在了商长殷的耳边。他于是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思维全部都进入了一个奇怪的误区当中,所以才导致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因为这个世界当中拥有着“仙”与“人”的对比,所以商长殷便下意识的以为仙便是仙,人便是人。二者之间拥有着无从去弥补和抹平的差距,是根本不应该放在同一个水平层级上的存在。
可是现在想来,这样的认知却又未免显得太过于肤浅了一些。
如果真的只是“人”的话,怎么可能不老不死,寿比天齐?
一切的真相其实早在一开始便已经被捧着送到了他的面前,只是那个时候,商长殷并没有如何留意。
这里是云天之上的仙城。
而所有在这一座仙城当中所诞生的、所生存的子民,都是“天人”。
他们生来便拥有着地面上的芸芸众生所仰慕和想要得到的一切,尽管他们并不自知。
而外来者若是能够彻底的加入到云天仙城当中,成为被这个位面所认可和接纳的一份子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他们也同样获得了那般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自此享有天人所能够享有的一切。
先前一直萦绕着商长殷的那个问题也得到了解答。即便云天仙城当中的天人们不存在死亡的概念,但是却也与之相对的会拥有“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的触发条件与时间暂不可考,也没有什么能够用来参照的对比。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其一旦降临,便会像是先前半夏所经历的一切那样开始飞快的发展,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带走人的性命,让生命回归到最初的诞生之前。
而伴随着半夏的消亡,原本萦绕在汤山上的那些表征不详的、属于妖魔的邪气也跟着为之一肃,就连空气都像是随着变的清新了不少。
商长殷的眉心一跳。
那么现在,事情无疑变的清晰明了了起来。先前的那些妖物全部都是受到半夏的吸引,所以才会出现在汤山附近的——又或者说,他们原本便是从半夏的欲望当中所诞生出来的,也未尝可知。
渡鸦眨巴眨巴眼睛,蹦跳着来到了商长殷的身边。商长殷察觉到他的接近,这才回过神来,同时伸出手去,让渡鸦能够跳到自己的手背上来。
“阿阑,发生了什么?”他问。
先前在和渡鸦他们分开之后,商长殷便很快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提调虎离山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让半夏与他分开。
或许是因为那暗中的操手也将他给错认为了这个位面当中所独有的仙人,因此才会想要在支开他之后,再对着半夏动手。
那些妖物试图用自己最拿手的影响和蛊惑,让商长殷能够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那将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眼前看上去极为年少的“仙人”拥有着相对于他的年龄来说有些过于的非比寻常了的力量,如果能够加入他们当中的话,将能够给整个群体都带来一次崭新的蜕变。
但是商长殷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松的就着了道。
云天仙城不比硅基位面,这个位面当中所行使的力量同属神秘侧,并且位面的规则也与商长殷所掌握的极为的相似。换句话来说就是,在云天仙城当中,商长殷很不必像是当初刚刚到硅基的时候那样,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以防自己的力量有所泄露,被位面之主察觉。
在这里,他可以在一定的限度内调用骰子的阴阳五行与乾坤八卦之力。只要不是太过分,那么都会混在这个位面原本的力量当中,而并不会被那一位白玉京之主所察觉。
这可当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要知道,即便只是商长殷被放松和解绑的这一小部分的力量,也已经是级大多数人终此一生都望尘莫及的界限与顶端。
所以,那些妖物在他的面前,就像是灰尘一样的容易被摒除。
而就是在摒除之后,商长殷从那些妖物所遗留下来的残渣里面感受到了些许的熟悉的、属于半夏的气息。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商长殷便明白了过来——这些妖物之所以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前仆后继的朝着山脚下的庄子不断的发起冲击,其最主要想要追寻的并非是生人的血肉,而是停留在庄子里的半夏。
它们由半夏的欲念而生,阴暗的成长、发展、蓄积。只是以往,这些妖物都被某种莫名的力量给禁锢在汤山的范围当中,如今却是不知为何,过往的禁锢失去了效用,让它们获得了自由。
商长殷皱着眉。
这云天仙城虽然乍一看是桃源地、理想乡,可是在深入的了解了之后就能发现,这里实际上处处都是古怪,每一处都如同时刻伺机着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
半夏虽然消亡了,但是她所遗留下来的那些影响依然在。河川并没有因为失去了污染源就重新恢复成以往的清澈的模样,而依旧以浑浊的姿态滚滚的向着山下流淌。
那些从半夏的身上所脱离下来的污垢已经多的从喝水当中漫了出来,在河道的两旁堆积成脏臭不堪、色泽诡异的淤泥。凡是和这种淤泥所接触到的部分,草木凋亡,土地也失去了原本所应该蕴含的生机与活力,变成了死亡汇聚的不详之所。
从这样的土地里面,绝对不可能孕育出什么东西来——就算真的有,那也一定是理应不容于世的、奇诡而又不详的什么玩意儿,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将其产出。
如果任由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的话,整座汤山也好,还是汤山脚下的庄子,以及庄子当中所生存的那些人也好,全部都将会受到这些不详的污染的影响。
轻则只是身体衰弱、死亡,而更不愿意被看到的场景,则是因为这些的影响,于是原本好端端的人也堕落成为了妖物。
商长殷盯着周围已经有扩散迹象的污染,眼底已经开始有光在跳动着闪烁,即将做出一些非常危险的决定。
——比如烧山什么的。
半夏的变化,以及在她身上出现的那些谜团都可以稍后再论,如今重中之重被亟待解决的,是污染的扩大化。
一点火苗已经在他的指尖开始灵动的跳跃。
柳浮生并非是什么愚者,当看见商长殷的举动的时候,他的内心几乎便已经有了某种明悟。
“七殿下……”柳浮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不知道究竟是出于恐惧,还是因为兴奋,“您是打算……把这一座山都……?”
“我会控制好的,不会全部烧。”商长殷说,“那些污染不能够再继续扩散下去了。”
“等等!”在商长殷就要一弹指,将火苗弹到旁边的淤泥上的时候,有人十万火急的踏风而来,边朝着这边赶来便声嘶力竭的惨叫,试图制止商长殷的行为,“不能烧啊!”
商长殷的动作一顿,随后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发出那声音的主人初时距离他们还非常的遥远,但似乎只是几个闪念的功夫,便已经直逼到面前,按下云头来。密林当中忽而刮起了狂风,虽然只有几个呼吸的功夫,却也已经吹的整片山林都在簌簌作响。
像是在和来人打招呼,但是也像是一种隐秘的试探。
等到那风全部都停止的时候,来人便已经笑眯眯的出现在了商长殷和柳浮生的面前。这是一个看上去脸非常嫩的青年,穿着一身天青色为主、其上又拼接有月白色的布料的长衫,一头银白色的发挽了起来——只是他的发冠看上去却甚是奇异,并非寻常的玉质,又或者是珠宝黄金之类,而是一根生长有数簇绿芽的树枝。
他的眼睛是和那嫩芽几乎一致的翠绿色,鲜活的像是随时都能够滴出来一样;而他身周所带着的气息也是山林的气息,只是站在他的身边,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旷神怡。
因为他的到来,周围原本被那些污染所导致的、充满了死气的空间与环境,似乎都跟着重新“活”了过来。
“失礼了。方才我实在是情急,才会那般高声喧哗制止。之后定然会为了这件事情,再好好的同两位赔罪致歉一番。”
青年双手一合,朝着他们长长的行了一礼,紧接着便无需旁人多问什么,便已经自报家门。
“我是涂山君,从属于析木楼。此次是专为了汤山上的诸多事情而特意赶来。”
他的面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之后的诸多事情,还请都交给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