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专业课时，纪苏坐在第三排的座位，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讲台上的老师看见他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竟觉得有些新奇。
纪苏是典型的三好学生，就算是选修课也会认认真真听讲记笔记，所以老师们课堂上都喜欢跟他互动，今天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在课上打瞌睡。
乔锦察觉老师的目光停在纪苏身上，偷偷伸出胳膊，捣了一下身侧的人。
乌黑浓密的长睫如受惊的蝴蝶般翩然掀开，纪苏倏地挺直腰身，神情有些发懵。
老师冲他善意地笑了笑，继续讲课。
后半节课，纪苏一直掐着自己的手心来保持清醒。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乔锦立即凑上去问道：“苏苏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困成这样？”
“别提了……”纪苏收拾好书包，低声回道，“梦里被人追杀了一晚上。”
“啊？”乔锦眼珠子一转，“追杀你的人该不会是顾昭吧？”
纪苏：“是……”
梦里顾昭从手机屏幕中穿了出来，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化身冷面杀手，两人你逃我追，直到他被逼到悬崖前，才猛地惊醒过来。
后半夜他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睡眠严重不足。
“没那么夸张啦！”乔锦努力安慰道，“法治社会法治社会，顾大校草还是法律系高材生呢，不会知法犯法的。”
纪苏轻叹一口气：“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
去食堂的路上，乔锦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明天就放假了，你想好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了吗？”
纪苏拒绝道：“我还是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乔锦一眼看穿他的顾虑：“没事，我跟周阳确认过了，顾昭不会去的。”
纪苏：“真的吗？”
“真的，我还能坑你吗？”乔锦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一个人留在学校里反而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出去散散心呢。”
纪苏权衡了一下，最终应道：“好。”
不想回家，留在学校也容易碰见顾昭，目前来看最佳的选项就是出去旅游了。
“太好了！”乔锦高兴地跳起来，“我马上发消息给周阳，让他安排一下。”
纪苏欲言又止：“小乔……”
乔锦：“什么？”
纪苏摇头：“算了，没什么。”
他本来是想让乔锦去周阳那儿打探顾昭的反应，但昨晚被萌萌拉黑了，想想对方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这个始作俑者，现在做什么都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晚饭后，纪苏在宿舍里画图。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G又给他发消息了，好几秒后才醒过神来，他已经把对方拉黑了。
G不会再给萌萌发消息，他也不会再登录那个账号了。
纪苏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纪琛：［哥哥哥，明天回家吗？］
纪苏：［不回了，要跟同学一起出门。］
纪琛：［啊？不回啊……］
纪琛：［一天也不回吗？感觉都很久没见到哥了。］
纪苏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否定的答案。
纪苏：［等你考完，可以来找我玩。］
纪琛：［真的吗？］
纪琛：［考完真的可以去找你吗？］
纪苏：［嗯。］
纪苏：［加油。］
纪琛：［哥我一定会努力的，一考完我就去A大找你！］
好不容易结束聊天，纪苏正准备继续画图，手机又响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他蹙了蹙眉，走到阳台后才按下接通。
“你弟弟说你五一不回家了？”纪正海开口就是质问，“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抽空回家一趟吗，上个大学就这么忙？”
纪苏轻声解释道：“对不起爸爸，我已经跟同学们约好了。”
纪正海语气不满：“约好什么？”
纪苏如实回道：“约好出去旅游。”
“所以你宁愿跟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也不愿意回家看看？”纪正海开始发火，“这么不乐意回家，这个家里是有谁亏待你了吗？你说啊！”
纪苏咬住下唇，没吭声。
乔锦从阳台门后面探出脑袋，小声问道：“谁啊？”
纪苏用口型回道：“我爸。”
乔锦眉毛一竖，上前就一把抢过手机，大声打招呼：“叔叔您好啊！”
电话那头的数落声戛然而止，纪正海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咳……你是？”
乔锦一边翻着白眼，嘴里问候道：“叔叔，我是乔锦啊，您不记得我了吗？”
纪正海：“啊，记得记得。”
“叔叔是这样的，是我非要拉着纪苏一起出去旅游的。”乔锦瞎话张口就来，“叔叔您也知道现在外面不安全嘛，老有那种新闻，大学生独自出去旅游就失踪了，两个人结伴总比一个人放心点，是不是？”
纪正海：“但是——”
“还有哦，最近纪琛弟弟不是快中考了吗，家里人肯定比较紧张，您和阿姨照顾弟弟都来不及，纪苏这会儿回家不是给你们添乱吗？”乔锦用最礼貌的口吻，说着最阴阳怪气的话，“您说对吧，叔叔？”
他一阵噼里啪啦地说，纪正海根本反应不过来，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那就这样吧，叔叔，再见。”乔锦说完自己想说的，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纪苏全程旁听，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敬佩：“小乔，你口才太好了。”
“哪里哪里。”乔锦潇洒地拨了拨刘海，又说，“苏苏，其实你也不差，你只是不想反驳你爸，所以习惯性对他保持沉默。”
纪苏微微扯了扯唇角：“反驳也没什么用。”
反正纪正海从来不会认真听他说的话，也不在乎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就这样吧，维持着风平浪静，至少表面看起来他不是一个人。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乔锦将手机还给他，“走，我们去收拾衣服，准备明天高高兴兴地去旅游！”
纪苏收起手机：“好。”
其他两个室友已经早早买票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纪苏从衣柜里拿出衣服，翻着翻着，猝不及防翻出了顾昭给他买的裙子。
乔锦也看见了，打趣道：“怎么，苏苏你还想穿小裙子啊？”
“哪有？”纪苏回过神来，迅速将裙子塞回衣柜最深处。
“你别说，我还挺怀念你穿裙子的样子。”乔锦砸了咂嘴，像是在回味什么东西，“其实真不能怪顾昭，谁看了你那双腿能不迷糊啊？”
“小乔，你别说了……”纪苏无奈地看着他，“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好吗？”
“好好好！”乔锦见好就收，“你准备带几件衣服啊？”
纪苏将挑出来的衣服塞进书包里：“带两套。”
乔锦一脸惊讶：“苏苏你认真的吗？”
纪苏：“有什么问题吗？”
“真不愧是直男，一点都不精致！”乔锦摇了摇手指，“我们得去玩好几天呢，多带几件衣服，总不能天天都穿一样的衣服吧。”
纪苏嫌麻烦：“没事，一洗一换就行了。”
乔锦提醒道：“那到时候你没衣服穿，我的衣服可借不了你。”
虽然他们身形相近，但纪苏比他更高点，而且两人的穿衣风格完全不同，所以即使他们关系再好，也没有互穿衣服的习惯。
纪苏看了眼花里胡哨的衣服，笑道：“放心，不会抢你衣服穿的。”
*
晚上九点多，顾昭坐在椅子上看着微信对话框，冷凝的目光像是能将手机射穿。
“顾哥，查到了查到了！”王明哲激动地站了起来，单手扶着桌子挪过去。
顾昭侧眸：“看看。”
“音乐学院这届大一新生里只有三个名字带萌的女生，分别叫李诗萌，郑艺萌和赵萌萌。”王明哲将手机递到他眼前，“这是她们的照片，顾哥你要挨个去见吗？”
顾昭扫了眼屏幕，语气阴沉：“都不是。”
“不对啊顾哥，你不是没见过萌萌的脸吗？”周阳不由奇怪道，“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都不是她？”
顾昭：“看腿。”
“卧槽，这都能看出来？”王明哲觉得不可思议，“万一对方发你的照片都是p的呢？”
顾昭肯定道：“不是P的。”
没人知道他是个重度腿控，对腿有一套自己的审美标准，并且严苛到近乎病态，这么久以来，只有那一双腿精准完美地踩中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修长笔直，仿佛一手摸不到尽头，肤白如玉，光滑细腻，看不出一丝瑕疵。大腿和小腿比例完美，腿部线条优美而流畅，纤细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肉感，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膝盖关节圆润而玲珑，透着淡淡的粉，甚至连大腿内侧的那颗红痣都像是按照他的喜好长出来的。
他得承认，一开始他确实是被那张腿照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王明哲猛一拍桌，“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萌萌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顾昭也想到了这个可能，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他一直都知道对方是带着目的来的，也不介意萌萌偶尔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可是能弹出那样一首钢琴曲的人，怎么能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也许对方就是个专业网骗！”周阳终于忍不住了，语气听起来非常懊恼，“纪苏说你有可能遇上了网骗，我当时还不以为意，早知道就该听他的话，尽早提醒你了！”
王明哲瞪大了眼睛：“顾哥，你是不是被那个萌萌骗钱了？”
“没。”顾昭冷冷道，“看不上我的钱。”
不仅没有骗他的钱，还倒转给他一万块。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说变脸就变脸，说拉黑就拉黑。
难道真如萌萌所说，一开始就把他当成了别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为他弹奏钢琴曲，每天都找他陪他聊天，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所以愿意喜欢他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顾昭面色更难看了，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
“没骗钱啊？”王明哲挠了挠后脑勺，一头雾水，“那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呢？”
“如果不是为了骗财，那就是骗感情吧。”周阳猜测道，“不是有那种渣男渣女，专门以玩弄别人感情为乐吗？”
顾昭沉默了几秒，抬眸看他：“你刚才说，谁说我可能遇上了网骗？”
“啊？哦！是纪苏。”周阳解释道，“就是那个建筑系的纪苏，那天我生日他跟乔锦一起来玩了，你对他有印象吗？”
顾昭微微眯了眯黑眸：“他怎么知道我遇上了网骗？”
“这个嘛……”周阳略有些心虚，往旁边挪了一步，“我就是随口一说，说你最近可能网恋了……”
顾昭皱起眉头：“你们到处宣传我网恋？”
“没没没！”周阳连忙摆手否认，“没到处宣传，就只跟他们俩说了。”
王明哲也举起双手：“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啊，我什么也没说过！”
顾昭的目光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眸色愈发晦暗不明。
王明哲想了想，又提议道：“不然顾哥你就去隔壁音乐学院蹲点，通过看路过女生的腿来认人，说不定就抓住萌萌了！”
顾昭瞥他一眼：“你觉得我是变态？”
王明哲手动封住嘴巴：“Ok fine，当我没说。”
宿舍里安静下来，谁也没出声。
“顾哥，明天就是五一假期了，我看这人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出来的，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周阳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回来你就忘记这事了。”
顾昭用指骨敲了敲桌面：“你上次说，哪些人会去？”
“目前有我，老王和乔锦，纪苏本来说不去刚才又改变主意了。”周阳掰着手指头数道，“还有——”
结果还没数完，就被顾昭打断了：“我也去。”
*
周六一大清早，乔锦兴奋地从床上跳下去，开始忙着倒腾自己。
纪苏等他弄得差不多了才洗漱，结果还是多等了十分钟。
七点五十分，两人一起步行至校门口。
“乔锦，纪苏！”周阳远远就冲他们热情招手，“我们在这儿！”
乔锦挥手回应：“来了！”
纪苏走近后，才发现除了周阳和拄着拐杖的王明哲，还有一个面生的高个男生。
“纪苏。”男生开口跟他打招呼，“我就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吧！”
纪苏表情有点茫然：“你是……”
“我贺一鸣啊！”贺一鸣眼神期待地看着他，“你不记得我了吗？”
纪苏终于从脑海中检索到了男生的信息，试图用微笑掩饰尴尬：“我记得，我们之前在周阳的生日会上见过。”
“对对对！”贺一鸣见他想起来自己，眼睛都亮了起来，“当时我们本来准备加微信的，但是你手机没电了就没加成。”
纪苏：“……”
都过这么久了，为什么这个人还执着地要加他微信？
“哦呦，还有这个小插曲呢？”王明哲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老贺，你要加纪苏微信干嘛？”
贺一鸣的脸莫名其妙变红了：“我——”
“哎！”就在这时，周阳眼尖地发现了迎面走来的人，“顾哥！这里！”
纪苏浑身一僵，下意识回过头确认。
顾昭穿了件熟悉的黑色外套，单肩背着黑色登山包，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卧——”乔锦及时掐住脏话，压低嗓音急声问道，“周阳，你不是说顾昭不来吗？”
周阳摸了摸后脑勺：“哦对，顾哥是昨晚临时起意要来的，我忘了告诉你们。”
“人多点热闹啊！”王明哲插嘴道，“我这人最喜欢热闹了。”
贺一鸣嘲笑他：“看出来了，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身残志坚，拄着拐杖都要出去旅游。”
“你——”王明哲举起拐杖要打他，眼角余光瞥见顾昭的身影，又放了下去。
纪苏转回脸，和乔锦交换了一个眼神。
纪苏：我能现在撤吗？
乔锦：好像不能的样子……
“纪苏，我帮你背包吧。”贺一鸣伸出右手，“感觉你的包还挺重的。”
纪苏婉拒道：“不重的，我可以自己背，谢谢。”
贺一鸣也没坚持：“那好吧。”
“好，人都到齐了！”周阳拍了拍手掌，“车就停在校门口，我们可以准备出发了。”
面前是一脸阳光灿烂的贺一鸣，身后是表情冷若冰霜的顾昭。
纪苏站在原地，半点也不想挪动脚步。
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突然来绑架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