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诊脉

裴远这一路都沉默,他昨日该说的都说完了,周莹莹不为所动,那便是真的对他无意。

这段路不知为何变短了,他们才走了没一会就到了山脚下,裴远只能送她们到庵堂门口,门外有官兵把守,太妃再不得先皇宠爱,这份尊贵关乎天家威严。

“多谢世子相送,世子回去路上小心。”周莹莹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再见他了,说完就准备进去。

“你日后有事可以让他们和我传讯。”裴远亮出禁卫统领令牌,官兵看见纷纷向他行礼。

“兄弟们不必多礼,这是我表妹,日后她若有事劳你们帮我传个信。”裴远收回令牌,这是他第一次借着官职行私事。

“头儿放心,这等小事小的们能做好。”为首一人忙回应道。

“多谢世子,那我进去了。”周莹莹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巴不得快些进去。

裴远心口像压了块石头,看着周莹莹迈着轻快的脚步,不曾回头看自己,他怔怔的站在门口依恋看着那个背影消失不见。

江太妃对于周莹莹这么快到来很是高兴,转头一想又有些心酸,花一般年纪的姑娘放着富贵的候府不住宁愿来这里,怕是吃了不少苦。

周莹莹没看见江太妃眼里的心疼,终于离开那个男人了,不自在的那份异感没了,通身舒畅。

周莹莹自来了云海庵,拜了江太妃为师,江太妃空有一身绣技,却无人可以继承,她不忍把这针法一起带去地下,打破祖宗只传授家人的祖制,破例手周莹莹为徒,一腔心血尽力教她。

周莹莹也争气,她喜静,一坐就是大半天,没几日就把江太妃所教学了七七八八,看得太妃心中暗道,不愧是自己破例收的徒弟,天赋比她还好。

赵嬷嬷今日笑容满面的进来对着江太妃道:“娘娘你可知谁来了?”

“江母妃,我来瞧你来了。”赵嬷嬷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银铃般笑声。

“昌平,果真是你,几年没见,都变大姑娘了。”江太妃起身将入门的一身艳丽宫装的女子请上座。

周莹莹难得看见同江太妃关系熟稔的人,女子明艳不可方物,头上凤钗随着她笑语不断垂动。

“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快来见过公主。”江太妃拉过周莹莹,同昌平公主介绍。

“民女周莹莹见过公主,公主金安。”周莹莹欲跪拜行礼,被昌平一把拉住。

她身旁的宫女着急得上前扶住她不让她起身:“公主小心!”

“妹妹是江母妃的徒弟,也算我半个妹妹姐妹见面无须多礼。”昌平转头看一眼小宫女,语气无奈。

“本宫又不是去耍大刀,有何需要小心,这也小心那也小心,明日去哪岂不是都得叫人抬?”

“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公主这是有喜了?我的小昌平如今长大了,也要为人母了。”江太妃看着这个刚刚新嫁不过半年的昌平公主,以前在宫中,昌平公主偶尔遇见会亲热唤她一声。

“本宫今日来还愿,也过来看看您,您在这里还需要些什么,让驸马给你送来。”昌平新婚,如今有喜事在身,满脸红霞。江太妃在此,她来上香也特来看望。

“老婆子在这衣食不缺,公主有心了,都几个月了?”江太妃喝了一口茶,慈爱的看着她。

“本宫最近一直犯懒,吃得也多,驸马非要请御医,这御医说是有孕了,特同驸马一起过来上香还愿。”昌平说这个有些不好意思又耐不住心中欢喜。

“这可是大喜事,你可要…”

周莹莹听见这话,起初也为公主欢喜,转头一想,她说的这些症状自己好像也有,想到某种可能,耳中嗡嗡响,旁人说些什么都听不真切。

周莹莹大失方寸,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叫她坐立不安,这些日子身体上奇怪的变化都在暗示着她,她真的有可能怀孕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若是真的,如今月份这么大了也不知能不能打得下去,真要打她又害怕,那是自己的孩子,平时一只猫一只狗儿都舍不得伤害,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儿。

可她一个未成婚的姑娘有了身孕,在她们老家可要被拉去沉塘,有辱家风门楣。

她坐在窗旁脸上血色尽无,难怪这些日子身体有这些奇怪的异样,她日后想在庵堂度余生都成泡影。

忍住快要尖叫出声的恐惧,熬到了公主回去,她借着身子不适回房,江太妃看她脸色惨白,要为她请大夫,被她连忙拒绝,大夫一来,她心里唯一那丝侥幸就得破灭。

支开了红樱,躺在床上的周莹莹颤抖着手摸向自己小腹,之前她以为自己长胖了。

可只有胸前鼓胀,小腹微突,冬日衣裳厚实,根本看不出来,如今她挑开层层布料,按在那个神奇的地方,那里有可能有个孩子。

恐惧和新奇在胸口中窜来窜去,她不想嫁人,那么有个自己的孩子好像也很好,只是这孩子该怎么生下来,该怎么扶养他?

不生,又得怎样不让人知道除掉他?一想到要把他弃,心疼得揪成一团,这又瞒不过去,肚子会一天比一天大。

无助得如同将要溺死之人,如今只有江太妃能帮自己,求她给自己出个主意,是死是生都是这孩子和她的命。

想是这么想,她却连床都踏不下去一步,泪水打湿了枕巾。

还是江太妃看出了端倪,周莹莹满腹心事,今日学新针法,手都被扎了十几下。

“莹莹,我也把你当半个闺女看待,这儿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有事别闷在心里,你年纪小,自以为天大的难事,日后回头看也不是什么,人这一世总有难过的坎。”

“师父,我…”周莹莹闻见此话,句句说到她心里去,一句师父叫出声,哽咽得再说不下去,一瞬间泪流满面。

江太妃看她哭得这般厉害,心里也吃了一惊,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她背部。

“你同我说,有谁欺负你了,老身豁出去给你讨个公道。”这些时日相处,江太妃怜惜她身世孤苦,又喜爱她行事低调,性子沉稳,颇有些像当年的自己,不争不抢,荣辱不惊。

“师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周莹莹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这事瞒不了多久,她如今只有和江太妃坦白。

她几句轻描淡写诉说那日的惊魂动魄,轻抚上小腹泪水又往下掉。

“你,你这孩子啊这么大事你现在才同我说,若是真的,你这孩子都有三四个月了。”江太妃又惊又怒,居然这么大的事,还好今日自己逼着她说出口,不然这孩子哪天想差了可就是性命关天的事。

江太妃高声唤来赵嬷嬷,赵嬷嬷因为要照顾好太妃,曾拜师学过几年岐黄之术,她们在这边担忧都不如让赵嬷嬷来把下脉。

赵嬷嬷听明太妃的吩咐后,看向周莹莹的目光七分心疼,这孩子这命也太苦,她不敢拖延,外面刚刚同红樱在择豆子,这两三下洗好了手,搬了张矮凳坐在周莹莹面前。

即将揭晓真相的周莹莹伸出手后转过头不敢看,闭上眼睛内心把认识的神佛都求了个遍。

“如何?”江太妃比周莹莹还着急,她坐直把上身靠近赵嬷嬷一边着急得问。

寸脉较尺脉稍微弱,赵嬷嬷朝着江太妃点了点头。

周莹莹早在江太妃询问时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赵嬷嬷点头,浑身力气像被抽光,软软无力的倚靠在椅背上。

“可脉得出几个月了?”江太妃又着急问,虽大概知道,就怕赵嬷嬷学艺不精误诊。

“脉象沉稳有力,胎像也稳,怕有三个月以上。”赵嬷嬷看着眼前像被抽出精魂的周莹莹,若同她说的月事迟了三个月,这孩子怕有四个月大了。

这么大的孩子落不得,搞不好一尸两命。小姑娘命苦,不懂得吃上碗避子汤,不过她当年这么大时也什么都不懂。

等伺候了主子承恩才知道男女之间这么多事。

太妃怒气消散些后,镇静一想,孩子也不是不能留,佛门重地,生出杀生之念都是亵渎神明,她同周莹莹想的不一样,孩子要生下来,却不能这样无名无份。

“莹莹你可知那日那日男子是何人?”其实江太妃也隐约知道是谁,裴府她多亏了裴济的荒唐事迹,对他们家倒是有些印象,知道有个世子今年还未婚嫁。

若真是他,她得去看看那人人品如何?据说做了宫中禁卫统领,她出宫已经多年,但能做到这个位,必是皇上看中之人,想来品行也不会差到哪去。

“他,我…”周莹莹说不出口。

“裴世子是不是?”江太妃帮她说出口。

“是他,那就好办了。”江太妃一开口看见周莹莹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师父,我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不能让他知道,我不愿做妾。”周莹莹抱住江太妃胳膊急切道,她还有些微薄嫁妆,还能绣花卖钱养孩子,同她母亲一样,也是绣花将她养大。

“傻孩子,你可知这世道一个女人单独扶养孩子有多艰难,那些寡妇拉扯孩子再不济也有宗亲帮忙看顾。”江太妃苦笑,这女人独自养活自己都难,何况还要养个孩子。

“我不怕苦,有我一口吃的,终究不会饿了他。”周莹莹这时候身为母亲的本能上来,前路好像也不是走不下去,养个孩子,陪着自己,好像也不错。

“那孩子呢,别人问他父亲是谁,宗亲在哪?他该怎样回答,日后受了欺负没有父亲替他撑腰他该怎么办?”拍了拍周莹莹紧紧缠住手帕的手,江太妃缓缓道出。

“是啊,他该怎么办?”周莹莹对此深有体会,若不是她父亲早亡,她也不用像件物品要被亲叔叔卖去做妾。

母亲说不定不会被气死,还能多陪伴自己几年。

“还有,谁说你要做妾?裴家那小子想娶就得八抬大轿来抬你。”

“师父?莹莹身份配不上他。”

“身份地位这些最是虚无,我说你有你就有,这个我有办法,最重要的是那个人,他愿不愿意,他若有心要娶你,跨山涉水都会想尽一切办法。”

“无心的人才拿这些做借口。”

周莹莹沉默的想起了裴远对她说过的话,不知这些话是不是真的,他若是真心的,自己呢,要因为这个孩子嫁他吗?

要生下这个孩子,除了嫁给孩子的亲生父亲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止住了泪水的周莹莹,其实她不曾正眼看过裴远,每次她见他腿都要软三分,哪里敢去看他!

那日的记忆太过可怕,让她对裴远总是带上三分恐惧,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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