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马车里坐了裴远进来,周莹莹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
裴远手受了伤,裴霏为表关心把他拉上来马车。
裴霏心虚的对着裴远嘘寒问暖,刚刚花园里那白猫是她拿剪子剪了它尾巴,猫儿吃痛冲进湖中小亭。
她也是看好了周莹莹在那亭子,猫儿除了冲进亭子无路可去。
就算不咬到周莹莹,吓吓她也好,叫她在江大哥和哥哥面前出糗,看她怎么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没想到那猫野性大,挠了人,还是自己家那位黑心黑脸的大哥,这下查到她头上,肯定没她好果子吃。
裴远敷衍的回了裴霏几句话,闭上眼睛养神。
对面坐着周莹莹,近得他脚尖抵着她小巧的绣鞋,她裙摆上头缀着的樱穗摇晃得他头晕,干脆闭上眼睛,如入定般不闻不想。
难熬的时光终于过去了,马车驶入了裴府后门,周莹莹缩着头一言不发跟在裴霏身后。
“表妹请留步。”裴远叫住了一下马车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准备回后院的周莹莹。
“哥哥那我先回去。”裴霏见不是叫自己,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争风吃醋的小心思,恨不得两步做一步走,远离裴远。
“表哥还有何事?”周莹莹不知他又要同她说什么,要对她负责任娶她做侍妾,上次不是已经同他说的够清楚了。
“今日江兄弟,日后无论他同你说些什么你不必理会。高门里规矩多,江家当家夫人是威振老将军的独女。
俗话说将门虎女,江夫人性子最是刚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平生最恨偷奸耍滑之人。
野花不比牡丹娇,云雀永远无法与凤凰齐飞,表妹好自为之。”
裴远把丑话说在前头,江府夫人手段高明,不是她这种伎俩可以糊弄的。
“世子爷多虑了,莹莹一介孤女,当年父母在世时都不敢妄想攀高枝。
如今只想好好陪伴在老夫人身侧,待她百年之后,莹莹会自请落发,世子不必担忧我这种杂草能翻出什么浪花。”
周莹莹如何听不出他这是在提点自己,莫忘了自己身份,简直好笑,她又不曾要他做什么。
那日的意外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来说如同灭顶之灾,她也咬牙忍了,还要她怎样?泥人被欺负狠了也是有三分脾性。
“我只是觉得江望川不是你良配,无论是于你表哥身份或是相识一场,只是提点你,莫要被有些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住。”
裴远按耐不住去想江望川若是要求娶她,她一时迷糊同意了,这江夫人管理内宅可是好手段,她这点小心思哪里斗得过人家。
“世子说笑了,莹莹一向最自知便是自己身份,江公子如高岭之花,不是我敢肖想的。
世子身份高贵,莹莹也自从不敢生半分造次之心。世子若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日后若对你半分不敬便…”
“不必了,你心里明白就好。”裴远急忙打断她,他本意不是这个,怎么好像变成在指责她莫高攀。
既然她爱这么想也行,只要别想着同江望川结亲就好,江望川一向听母亲的,护不住她日后在后院。
周莹莹在裴远打断她之后转身离开,眼眶里打转着的泪水成线的掉。
她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再如何装腔做势,听裴远这些话刀刀扎心,心被刺得鲜血淋漓。
有些人生来便是金玉,她只是想活着,同旁人一样成婚生子,怎么也这么艰难。
母亲常说说今生受苦受难是为了来世过好日子,她可不可以来世不要过好日子,今生不要再这般苦了。
小红在裴远叫住她的时候让她先叫回去了,如今剩她一人,也不故作脚步坚定。
走到这空无一人的小湖畔,天空恰好飘起了片片雪花,她干脆不着急回去,择了块平整的石块,也不去理会干净不干净,坐着隐在湖边假山旁。
这样来往的下人不会看到她,她抱住自己胳膊看着兜住了天上下落的雪花的湖面发怔,她怕黑怕冷,知道如今湖水里又黑又冷,转头看向假山外,好似这湖水上也并不温暖呢。
裴远看见她眼眶里的泪,看她转身走的飞快,放心不下跟着后面,想着把人送回她自己院子就好。
却看她拐了个弯隐入假山后,坐在他年幼时想母亲时就会坐在那里的石块上,看她抱着双臂,如同看见年幼的自己想母亲独自一人垂泪。
她刚刚像只刺猬朝他竖起了利刺,避嫌的不叫他表哥了,如今缩在这里像无家可归的小可怜,真像他以前啊,在自己府中却无处可去。
裴远看她擦了一把脸,似是做了决定,起身走到湖边,她这是想寻死,这个念头一出连裴远自己都吓一跳,飞身出去抱住了她。
“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应你,千万莫做傻事。”周莹莹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抱住吓没了半条魂,听他开口说话是裴远,吓跑的半条魂才拉了回来。
“谁说我要寻死,我胭脂盒掉了,滚下去了。”
她刚才擦脸掏出手帕,把今日带在身上的胭脂盒一起带了出了,小盒子一骨碌滚下湖里,她正起身查看滚去哪里了,就被人突然抱住。
母亲同她说过,那些不敬畏自己生命的人若是自我了断,死后会入十八层地狱,每一世都得受那烈火焚烧的痛楚。
她哪怕这一辈子再苦都不敢去寻死,怕给老夫人带去闲言碎语,更怕真的有十八层地狱。
裴远听她不是寻死,低头一看是有个小盒子浮在湖面上,他松开了手讪讪道:“湖边湿滑危险,小心踩滑,我帮你拿。”
周莹莹不知他为何跟着自己,看他蹲下大手一捞,小小的盒子便落在他掌中,可惜里头胭脂都进水了,再迟一步,这盒子就得沉到湖底去了。
“这个湿了不能用了,明日叫平安去给你买盒新的。”裴远手掌握着那个滴着水的小盒子垂着眉轻道。
“多谢世子,把这个扔了吧,我屋里头还有的用,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周莹莹不想从他手上接过胭脂盒,进了水也没用,随便扔了就好。
“我说的是真的,那日是我不对,我愿对你负责,你不愿为妾,那你想要我做何事,我都应你。”
裴远叫住了要离去的周莹莹,刚刚以为她要去寻死他魂也快吓散了,哪怕她开口要做他正妻他也应了。
左右不过是个世子夫人,她既然要就给她,是他误了她,不是她的小心机也不是不能忍,总好过看着她鲜活的姑娘没了命好。
“世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莹莹不知道世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劳烦世子费心。”
刚刚还在告诫她不可有非分之想,如今又要应允她任何要求,这是又变着法子要来警告她么?
“知道,那日发生的事皆不是你我之意。”
裴远看着雪越下越大,知道得让她回去,免得被冻到,想着要把心里的话同她说,他不能整日盯着她,她下次寻死了他没在身旁,他不想让她死。
“世子说的对,莹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天冷了,莹莹先告退。”
周莹莹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了,她既不想和他有何牵扯,日后能不见他就不见,今日她若知道他也在,是万万不会去赴宴的。
裴远一口浊气闷在胸口,看着周莹莹一人走进风雪中,他竟找不出别的话来,想他这二十年来从未有过这么无力之感,她若爱金爱银,提出要他为她做事,或许能叫他没这般愧疚。
他想握拳才发现手掌心中是周莹莹的胭脂盒,盒子小巧,盖子上的兰花纹路磨得有些平了,看得出它主人平日里都有用它。
周莹莹叫他扔掉,他却把它放进了袖中,手臂上还缠着她的手帕。
平安不知世子爷哪里受了伤,把手帕解开,三道混着血和药粉已经干了的伤口,这是被什么东西抓到。平安正想把染了血迹和药粉的手帕扔掉,被裴远拦住了。
“平安,你把它洗干净了,这是别人的。”裴远看平安把周莹莹的帕子扔在一边,皱着眉头不悦道。
“是。”平安捡起了帕子,刚才没有细看,这手帕边上绣着几丛兰草,还锁了花边这是女子用的帕子,世子爷这是开窍了!
过了半晌平安垂头丧气进来,拿出手中的帕子:“爷,奴才洗的尽力了,这血迹还是洗不掉。”
裴远看着被染了血迹的帕子,像自己那日荒唐下染上的梅花,这下他面红耳赤的拿过来。
“洗不掉就算了。”弄脏了他也不好还给周莹莹,还有那个进了水的胭脂。
“平安,你去最好的胭脂铺,买些胭脂。”
“爷,要买哪样的?”平安露出惊讶神情,这个差事可从没做过。
“你看有什么,每一样都买。”裴远哪里懂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不懂就全买,总有一样合周莹莹心意。
平安领着这个棘手的差事倒满心欢喜,世子爷今日种种迹象都好似快有了世子夫人,终于不用总是被老夫人叫去打听世子爷有无暗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