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霄你需要扶杖做什么?难道你是想独自练习行走?”穆愁生问道。
然而燕放依然一言不发。
穆愁生算是看明白了,燕放燕停霄这脑袋啊,还是没有恢复。只懂得表达自己的需求,依然不习惯与他人交流。
穆愁生:“……”
“得嘞,草民这便去给陛下做一对扶杖。谁让您是皇帝,草民只是一介江湖人士呢,您说什么咱就做什么。我就希望啊,您老人家恢复正常之后,还能记得穆愁生的苦劳功劳……”穆愁生一边心累地碎碎念,一边转头去找木材给燕放做扶杖去了。
这时候身后的燕放又补充了一句:“别告诉她。”
穆愁生自然晓得燕放说的是谁,挥挥手表示了解:“知道啦。”
扶杖这物件儿块头有些大,他若是出宫去买了带回来,只怕会引起宫中守卫的注意,到时候偃戈殿的情况便藏不住了。
因此他只能就地取材,在偃戈殿内找块木材做一对扶杖。
“我真是欠你的,我就那么几样压箱底的手艺,还得被你挖出来用上一用……”穆愁生忙着手里的活,嘴上功夫也没停。
让穆愁生感到欣慰的是,被如此分发任务的不止自己一人。
中午几人一起用午膳时,燕放对着燕北说道:“我要偃戈殿内都铺上地毯。”
燕北:“啊?”
燕放还未再重复一遍,穆愁生便幸灾乐祸地帮他说了:“咱们的皇帝陛下说,希望你能把偃戈殿的地面都铺上地毯!”
“可是偃戈殿没这么多地毯啊。”燕北挠头。
“那就去找内务府呗!”穆愁生说道。
“行,那我今儿个走一趟内务府,刚好殿内过冬需要的物件儿是时候再添一些了,”燕北点点头,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啊,陛下吩咐我做事,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穆愁生笑眯眯:“没什么,我就是看有人跟我一样要忙碌,心里欢喜。”
燕北无语:“合着你就是见不得别人清闲呗!”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准确。”穆愁生道。
燕北:“……”
顾昔媗看看穆愁生与燕北,又看看燕放。
“陛下要将偃戈殿都铺上地毯是做什么?”她问道。
燕放抿唇不语。
这倒是他醒来后,第一次不搭理顾昔媗的情况。
见他既然有意隐瞒,顾昔媗也不再追问,只说道:“陛下如此自有道理,不过陛下若是想练习行走,最好还是叫上我从旁协助比较安全。”
燕放:“……嗯。”
燕放想隐瞒顾昔媗此事,却被她一下猜中,穆愁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顾昔媗不解:“师兄笑什么?”
穆愁生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用了午膳后,四人各自散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燕北趁着天色早,便出门去到内务府索要补给。
到了申时,天空骤然下起了雪,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酉时初刻天色已经昏黄,雪还未停,而外出的燕北却还没回来。
风雪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偃戈殿外的地面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偃戈殿内灯盏尽数点亮,顾昔媗透过窗棂看着殿外的来路,疑惑道:“阿北去了趟内务府为何此时还未回来。”
“怕是在与内务府那些老油条们扯皮吧,”穆愁生说道,他来应梁宫内数次,对这儿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眼下以偃戈殿的情形,只怕内务府并不情愿按照偃戈殿应有的例份提供物品。”
顾昔媗抿着唇,一时沉默。
却在这时,她瞧见殿外的雪地里出现了一道摇晃的人影。顾昔媗喜道:“阿北回来了!”
顾昔媗打开了殿门,呼啸的夜风立即裹挟着寒冷冬雪肆无忌惮地冲入殿内。
燕北怀里抱着、手上提着、后背背着大包小包,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他甫一进入,顾昔媗便立刻将殿门关上。
他把带回来的大包小包都沉沉地放在了地上,然后跺跺脚,哆嗦着走到炭炉边,暖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骂骂咧咧道:“内务府那帮见风使舵的孙贼,我就没见过有谁比他们嘴脸还丑陋的!”
顾昔媗帮着燕北将带回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归置好,而燕北依然在神情激愤地控诉着内务府:“陛下这还没驾崩呢,他们就已经不拿偃戈殿当回事了。我说按照份例来领物资,那孙贼就拿鼻孔看人,问了半天只会顾左言他。”
“好一会儿公公我生气了,他才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偃戈殿内严格来算只有两个半人,如果按照往年份例分发就是浪费。还跟我扯什么,太后已经定好等过了年开春便要挑选吉日册封宣王之子燕略为储君,现下宫里物资紧缺,不仅要留过年节的份儿,还得留册立储君的份儿。”
说到这儿,燕北怒气冲冲地挥了挥拳头:“那老秃子还悄咪咪地跟我咬耳朵,问我陛下是不是其实已经薨了,只是太后为了稳定局势才秘不发丧。照我以前的脾气,当时那拳头就挥到他脸上了!”
“你不会气头上,把偃戈殿的情况给抖搂出去了吧?”穆愁生怀疑地问道。
燕北瞪了他一眼:“阿北公公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为了陛下的大局,我当然知道要委屈自己!”
顾昔媗安慰道:“我稍稍清点过阿北带回的东西,省着点儿用应该能过完这个冬天。”
“也只能如此了。”穆愁生说道。
说完,穆愁生转头瞧见燕北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在瞧着自己,他骤然有种汗毛倒立之感,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嘿嘿,既然要节省,那我只能再多委屈委屈,与咱们穆大神医通被而眠啦!只有一间屋子需要烧炭,净省一半!”燕北说道。
穆愁生全身抗拒:“你怎么不去跟停霄挤一挤?”
燕北吃惊:“我一个小小小黄门,虽然确实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心腹手下,但该有的礼仪尊卑还是要顾全的,你怎可胡言造次,冲撞陛下!对吧,陛下?”
燕放:“拒绝。”
穆愁生:“哈哈哈哈哈!”
燕北:“……”
顾昔媗亦莞尔。
燕北立即上前跪地,神色颇为夸张地假哭着:“陛下!陛下!您竟嫌弃属下至此!这日子属实过不下去了……陛下,您什么时候恢复,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殿外风雪依旧,殿内却和煦温暖。明明才遇到烦恼的事情,顾昔媗却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带着笑与他们一起用了晚膳,然后又扶着燕放躺下,为他点好炭炉,被褥里放好汤婆子。
最后掖好被角,在离开前顾昔媗说道:“陛下,好眠。”
燕放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只以目光默默追随着顾昔媗离开的身影。
翌日天晴,偃戈殿外果然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燕北要早起去当差,只能跺跺脚蹚过雪地。
顾昔媗起来后,拿了扫帚准备将积雪扫尽。
燕放见她要出去,说什么也要跟着她到殿外。雪后天寒地冻,顾昔媗可不放心让他一人坐在外面儿吹冷风。
于是两人各退了一步,顾昔媗先是给燕放仔仔细细地穿好厚厚的袍子、罩了大氅,怕冻着耳朵又在颈间围了风领。然后才扶着他倚坐在那张靠窗的软榻上。
她又给燕放的腿上盖了层被褥,手边的矮几上放了小炉烫着热茶。
燕放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顾昔媗摆弄自己。
一切妥当了,顾昔媗才浅笑着说道:“好了,陛下想看外边儿,就打开窗户看吧。但是也不要看太久,觉得冷就及时关上。我去扫雪啦。”
“等等。”燕放说道。
“陛下还有何事?”顾昔媗问。
“俯身。”
顾昔媗听话地走上前俯身,却见燕放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件红色的莲蓬衣,抖散开披在了她身上。
接着,燕放稍稍倾身,为她戴好帽子,系好细带,才说道:“去吧。”
帽子上蓬蓬的绒毛暖乎乎地围着顾昔媗的脸颊,她的脸庞半藏在里面,热烈的颜色衬得她不仅是脸瞧上去小小的,连年纪似乎也小了那么一点儿。
顾昔媗直起身,好一会儿才颇不自在地轻声应了燕放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