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偃戈殿,给顾昔媗和燕放送当日午膳的燕北,发现自药王谷而来给皇帝陛下解毒的竟是老熟人穆愁生,顿时大失所望。
穆愁生:“……你这是什么神情?见到我至于如此不高兴吗?”
燕北无精打采:“我还以为会见到药王谷的其他大夫呢,还想向他们打听打听你平日里风评如何。”
“……我可是谷里的大师兄,如果太差劲,怎么给师妹师弟们做表率?!再说了我的医术如何,这些年你与停霄可是有目共睹的!”关乎自己颜面,穆愁生全力辩解。
燕北点点头,指着穆愁生的脸说道:“嗯嗯,你的易容术我们确实有目共睹。至于你医治人的本事嘛……陛下自小跟着燕一那群人习武练体,身强体健很少生病,我是看出来你治外伤很厉害,但其他的,我可没见识过。”
顾昔媗瞧着穆愁生因为掩人耳目所戴上的假面面具,不禁莞尔一笑。
师父在教授药王谷的众师兄师姐们时,在最基本的医术药理达到他的要求以外,向来不拘束他们长其所长。
故而许多师兄师姐都会有五花八门擅长之类目,有一些擅长偏门技艺的师兄师姐甚至在江湖行走时被他人冠以“怪医”之名。
而穆愁生最擅长的便是易容术。小时候,穆愁生常常戴着面具去逗顾昔媗玩儿,总惹得她掉金豆子。
再大一些的时候,顾昔媗多少也能辨认得出穆愁生来。但是若对方认真想要不为人知地掩人耳目的话,便只有师父能分辨清楚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穆愁生医术不精,只是易容术太具有噱头而容易让人忽略他本身医术之精湛。
顾昔媗启唇,笑着替穆愁生说句公道话:“我幼年顽疾能治好,愁生师兄有六成功劳。”
燕北惊讶,看向穆愁生:“真的假的?我记得照年龄算,昔媗小姐进药王谷的时候,你不是十三岁吗?这么小就能治病救人了?还有你加冠后出谷游历,年年都有好几个月来应梁跟着陛下,还能给昔媗小姐看病?”
“愁生师兄十五岁之前,我的病的确是师父看的。但愁生师兄十五岁以后,便全权交由愁生师兄负责了。到他加冠时,我的病情日趋稳定,愁生师兄也无需日日看护着我,所以才正常遵从师父的要求出谷游历。”顾昔媗详细说道。
穆愁生抱胸:“如何?由当事人说的话,总该可信了吧。”
燕北点点头:“难怪呢,我说你怎么对昔媗小姐的事情如数家珍呢。以前还在想就算住在一个谷里,也不至于对昔媗小姐的事情如此了解吧,原来是有这一层关系。”
听到“如数家珍”这个词,顾昔媗久违羞红了脸:“愁生师兄……常与你们说起我吗?”
“是啊,”燕北肯定道,“尤其是陛……唔唔……”
穆愁生捂住燕北的大嘴巴,将他拉到一旁耳语叮嘱了好一会儿,徒留顾昔媗站在原地,满脸疑惑。
待到两人走回来,燕北挠挠头,讪讪地笑着:“是啊是啊,穆愁生经常说起昔媗小姐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信国公有位自小便被送去江湖治病的大小姐。对了,穆愁生第一次出谷给昔媗小姐带回去的生辰礼,还是我帮他挑选的呢!”
——这倒是顾昔媗未曾知晓的事情了。
她诧异道:“是那个绒花制成的小兔子吗?”
燕北点点头,骄傲道:“就是它!昔媗小姐竟还记得!那可是那年应梁城里年轻小姐之间最风靡的物什了,穆愁生那时在应梁不过初来乍到,哪里懂这些?还是阿北公公我帮他挑选的!”
说到这里,燕北抬头挺胸,左手叉腰,右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胸,骄傲神色尽显。
顾昔媗面露惊喜神色:“抱歉,我……我从来不知道,我……”
她有些哑然,匆忙别过身去,不愿让他们瞧见自己失控的情绪。
一份默默无闻的善意,跨越前世今生,才让顾昔媗知晓。
前世皇帝死后的燕北在哪里?是否依然在这应梁宫内苦难度日?亦或……
燕北瞧见顾昔媗情绪不对,轻声问道:“昔媗小姐,你没事吧?”
顾昔媗平复好心情,转过身来笑答:“我无事。对了,愁生师兄取了陛下一些血去研究到底身中何毒,应该有结果了吧?”
穆愁生点头:“不错,那毒所用之物,确是北戎之物。其中的一两味药颇为阴毒刁钻,我估摸着以我改良后的那剂方子并不能完全根治……这段时日我先试试,若实在不行,届时可能还需我去一趟北戎。”
燕北叹气:“若非折羽卫只听陛下一人调遣,否则写封信通知燕一他们跑一趟北戎也就完事了。”
穆愁生说道:“折羽卫但凡不是只听停霄调遣,他们早在停霄刚中毒的时候就将朝堂中的叛逆杀个殆尽了吧。”
“说得也是。”燕北点点头。
折羽卫,顾昔媗曾听先生说过。他们是大昭皇室专门训练的,仅服从于皇帝一人的暗卫。
每一任皇帝只有在登基之时,才会获得与折羽卫联系的方式。除皇帝以外的皇室成员,虽听闻折羽卫之名,却无从知晓他们究竟在何处、如何调遣。
这种充满神秘的方式确保了折羽卫对皇帝的绝对忠诚。但同样也有弊端,便如眼前形势,皇帝昏迷无行动能力便不能联系到折羽卫,即使折羽卫眼见朝堂一片混乱,也无从现身替皇帝整顿。
前世燕放死后,长禄帝被推上皇位,似乎也没有听说过折羽卫再度现身的消息。应当是自燕放之后,这支神秘的暗卫便彻底销声匿迹了。
顾昔媗没有见过折羽卫,倒是见过先生身边的暗卫周氏兄弟们。说她没见识也好,但在顾昔媗看来,这世上再顶级的暗卫,也不会比他们更厉害的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燕放的毒虽然还未解掉,但在顾昔媗、穆愁生以及燕北三人的照顾下,脸色倒是比前些时日好了许多。
顾昔媗也坚持着每日替他按压四肢,每每这时候,穆愁生总会用顾昔媗看不懂的眼神瞧着她,像是揶揄,又像是期待着什么。顾昔媗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与在药王谷时,师兄师姐们逗自己玩儿时的神情很像。
可若顾昔媗实在好奇询问时,穆愁生又神神秘秘的一句也不愿意说,她便索性不管了。
偃戈殿里被照顾得很好的,不止燕放一人。
自穆愁生来后,他瞧着顾昔媗脸色很难看,便开了几个药膳方子给她。再加上偃戈殿外不再不分昼夜地被禁卫看管,又有穆愁生与燕北的陪伴,顾昔媗心情好,吃喝也好,便又恢复了姣好的凝脂肤、桃花面。
尤其顾昔媗笑起来时,总令燕北忍不住地夸她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就像寂静夜幕里的月光,轻柔又温婉。
于是穆愁生便会附和他道,知道药王谷大家的快乐了吧。
惹得顾昔媗羞红了脸,阻止他们越来越夸张的称赞。这时候,穆愁生会哈哈一笑,点评她说还像小时候一样容易害羞,经不得别人的逗趣。
顾昔媗从来不会强硬地阻止师兄师姐们对自己的玩笑话,因为她知晓他们都是抱着善意对待自己,她能感受到大家对自己的喜欢。
此时同样如此。
她久违地感受到轻松、喜悦。
让她几乎错觉,前世那些痛苦与煎熬好像从没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