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霍晟主动走了出来,“卡牌上我的就是方相氏,也许注定的就是我来当这个大方相。”
简温看到石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拿着那张木质面具就要往霍晟脸上盖上去。
就在这一个刹那,霍晟仿佛被迷惑了,表情呆滞的一动不动,任由木质面具往他的脸上扣上去。
“还是你自己戴吧。”
就在木质面具即将扣上霍晟的脸的一刹那,简温突然一手按住石老的后脑勺,一手抬着木质面具往上一提,让石老跟木质面具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石老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简温看到那张面具在石老的脸上蠕动起来,有如活物。
霍晟一个激灵,这时清醒了。
“刚刚这个东西有点古怪......”
“难怪。”简温拉着霍晟后退,“我就觉得不对劲。”
木质面具上有一张虚幻的人脸,与石老的面孔重叠着,交错出现,仿佛是两个人在争夺石老身体的使用权。木质面具和真实人脸也在争夺面部的位置。
争夺过程中,石老面具下的脸不断有黑色的鲜血流下来,让简温想到了大院门外的那个无面鬼怪。
祠堂里的面具鬼怪都有五官,但是没有身体和头。
大院外的无面鬼怪没有五官,脸上血肉模糊,而且一直被挡在院子外面,戏子们对付它已经很熟练了。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这面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简温看到石老脸上的血液往“你的魔鬼面具是从这里来的灵感吗?”
“你提醒我了。”陶星辰摸着下巴,瞅瞅石老脸上的面具,又瞅瞅任西晨的脸,“这种面具好像可以寄存生命,不如以后......”
任西晨:......
咱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就盯着我不肯放过是吧?
“你的脸长得太丑,不过五官不错,如果长在木质面具上绝对好看,真的。”陶星辰真心提议道。
任西晨:“滚!”
石老突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然后又变成了阵阵怪笑,声音也变成了另一个苍老沧桑的声音。
“大方相?”严枫突然走过来,奇怪地看着那张面具,“大方相,是你吗?你不是死了吗?骨灰都摆在祠堂里。”
简温一惊:“不是说在祠堂养病吗?”
杜菲他们可是说的祠堂里有大方相在养病,才赶过去那边查探,现在告诉他们大方相已经死了,难道祠堂是陷阱?
“祠堂当然是供奉骨灰的,养病?养死吗?”严枫奇怪地反问。
再看看被石老带过来的面具鬼怪,霍晟面色一沉:“走,祠堂那边是陷阱!”
“嘿嘿,迟了,已经迟了......”石老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木质面具稳稳地挂在他的脸上,脖子、衣领处满是鲜血,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等这一批人献祭,又有一群村民可以复活了哈哈......”
慢慢从冰块里解封的面具鬼怪们汇聚在他的身边,与四个玩家对峙。
简温:“你到底是谁?”
“大方相。”苍老的声音带着讥讽的冷笑,“你们不是在找我吗?现在不知道我是谁了?”
“今晚的表演,是最后的表演,我等着你们来参观。”
已经换了一个内芯的石老变了声音,也变了性格,冷厉的看向严枫:“严枫。”
“大方相......”面对本应该已经死亡的大方相,严枫表情有些慌乱,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如果你还想再见到红雀,就跟上。”
大方相拿捏住了严枫的命脉,一句话之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一次,严枫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大方相离开的方向是去前院,简温四人商量一番后跟上去,发现面具鬼怪这一次没有返回祠堂,就跟在大方相的背后一起去了前院。
“来不及了。”简温深呼吸一口气,看到了祠堂方向冲天的黑气。
面具鬼怪们都放弃了祠堂,那里的阴谋恐怕已经成了。
“最后的表演。”霍晟沉吟几秒,“时间,最后的限制。”
“这一次,就是终结循环。”
任西晨扯扯嘴角:“以所有玩家的死来终结循环吗?这可真是个大手笔,感觉我们玩家被当成猎物狩猎了呢。”
陶星辰:“也许是某人脸太黑,连累了其他人。”
任西晨:......
他终于感受到了被神经病纠缠的噩梦,这就是报复吗......
推开前院,傩戏班已经列好队,等待着他们。
他们看到了杜菲,看到了东葵,看到了豪哥剩下的那几个同伴。
不是通过脸,而是通过身上的衣服,因为他们的脸上已经戴上了木质面具,鲜血淋漓的,听到脚步声齐齐扭头,盯着他们四个人。
前院几乎所有人都在此处,排队排的整整齐齐,玩家,NPC,位置安排的明明白白。
简温只看看他们脸上带血的面具就已经知道今晚他们的命运。
从杜菲面前经过的时候,简温特意低声呼唤一声对方的名字:“杜菲?”
杜菲脸上的木质面具裂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话的却是一个男声:“嘿嘿,亲爱的~~~”
简温:......
这声音真特么耳熟,这不就是祠堂里第一个举报的那面具吗?!
这些木质面具都长得差不多,而且现在上面多了很多血迹,让他一时半会没认出来。
不过你一个大男人,附身在女人身上,还叫他“亲爱的”,这是什么破毛病?
“想不到吧,我到了你女人身上,哈哈哈哈!”木质面具上的亡魂似乎误会了简温跟杜菲的关系,得意大笑,“来啊,今晚来我房间里来啊~”
“你现在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简温冷静地质问,“还是不男不女又男又女?”
木质面具羞恼中还有一丝傲娇:“你管我。”
“我不男不女,你女朋友也不男不女,看你咋办!”
简温淡定的揽住霍晟的肩膀:“她不是我女朋友,想气我你注定要失败了。”
木质面具:......
门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这一次简温甚至是喜悦的,他想,也许从无面鬼怪上可以找到突破口。
这一次,他一定不欺负无面鬼怪了,一定会拿出最友好的一面,和谐交流,弄清楚无面鬼怪和面具鬼怪之间的关系。
然而无面鬼怪仿佛潜意识里对他们有了畏惧感,门一打开,简温刚刚一露面,他自己跑了。
跑了......
简温:你跑个球!他空间的道具都被冻住了,都失效了,你倒是挣扎一下啊!
任西晨:“啧啧,瞧瞧你这个女装大佬把人家给吓得。”
简温面无表情:“别忘了你的小黄片谢谢。”
“上妆吧。”
化妆师拿着油彩,给简温、霍晟、任西晨、陶星辰挨个上妆,一个也没漏过。
“看来今晚我们要上断头台了。”任西晨此时也不忘骚几句,“小可爱,咱要不要结拜一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简温:“一人赴死,鸡犬相随,你是鸡还是犬?”
任西晨:......
四个大黄脸画完后,简温被自己丑出了新高度。
任西晨报复一样,掏出手机给四个人挨个拍照,明知图像带不出游戏,也要纯粹恶心人一把。
“出发!”被大方相附身的石老举起手杖挥向前方,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往墓地那边的刑台那边行走。
最后硕果仅存的四个活人玩家也被大部队裹挟着向前,前后左右,全是密密麻麻的血腥面具,和表情癫狂又麻木的NPC。
“别想挣扎了,今晚就结束了。”
经过简温身边时,大方相冷笑道。
简温翻个白眼。
熟悉的道路,一次又一次的走过去,即使闭着眼睛简温也记得。
熟悉的有生命的影子鬼怪,跟在他们脚下,这一次老老实实的,跟随着大部队,坠在后面行走。
熟悉的无面鬼怪远远地跟在后面,这一刻,简温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畏惧。
“无面鬼怪怕的不是我们,是大方相。”
霍晟看出来的,简温同样也看了出来。
无面鬼怪人数不少,站在最远处的外围远远看着,但大方相经过的时候,他们会特意避开。
很快再次走到墓地,走到那刑台面前。
大方相让人把简温四人押上刑台:“很快就好了,很快你就可以重见天日,复活了。”
从面具鬼怪在杜菲的身上说话时,简温就知道,当面具鬼怪附身到一个玩家身上时,玩家会逐渐丧失自己的神智,直至死亡。
而他的身体就成为了面具鬼怪的皮囊,成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幽灵复活的途径。
只是他不懂,既然已经可以这样复活了,这个需要鲜血开启的阵法还有什么作用?
杜菲几人被面具控制后,已经成为了他们自己人,自然是不会被献祭。现在简温四人被带上刑台,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讲面临的是什么。
四个人一个个拉上去跪在中间,最先拉上去的是任西晨。
任西晨:......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大方相站在任西晨身后,亲自举起断头刀。
“斩首!”
阎罗王手中令牌扔下。
任西晨猛地跳起来,被反绑住的双手挣脱麻绳,手里出现了一把打火机,点燃就往地上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方相一脚直接把打火机碾碎,冷笑:“没想到吧,点不燃。”
任西晨一愣,突然唱起歌来:“没关系,我的热情就像一把火,轰轰烈烈燃烧了你~”
大方相:???
就在他被任西晨吸引注意的时候,简温出手了。
“晓雪,上!”
拇指雪人跳出口袋,一挥手,冻住了整个刑台。
大方相看着刑台上突然变厚的冰雪,冷笑:“没用的,可以渗透。”
他割断自己的手腕,鲜血落在冰层上往下渗透,法阵开始慢慢绽放红色的光芒。
“早有准备。”简温同样已经解开绳索,冷静地掏出一大瓶墨水倒在冰层上,“晓雪,来变个魔术,白雪变黑雪。”
“黑雪好丑。”拇指雪人小声嘀咕后,还是很乖巧听话的按照简温的要求把墨水晕染开来。
看着拇指雪人迅速的通过法术把墨水晕染到整个刑台台面,封住刑台的冰雪层迅速变成了墨黑色,大放光芒的法阵立刻暗了下来,那股神秘地吸走人生命力的力量也变得扭曲淡薄了。
简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气:“墨水真好用啊。”
还好经历了儿童乐园画人头之后,他又回去补货了。
无论是西方阵法,还是东方符箓,对于勾画符阵符箓的材料都有着特殊要求。创造很难但是破坏很容易,他带着大瓶大瓶的墨水就是想着搞破坏,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用上了。
真是意外之喜啊。
陶星辰恍然大悟:“哦,原来芝麻馅是这么做成的。”
拇指雪人忙碌之余,不忘对他翻个白眼。
刑台很快变成了一整块黑漆漆的冰坨,无论大方相怎么割腕都无法让那血祭法阵再起作用。而刑台下的面具鬼怪们也突然有些躁动起来。
“不,怎么会这样!”此时的大方相几乎已经完全疯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多吃点墨水,来世做个文化人。”简温一本正经的劝诫道。
“怎么会这样......”
“啊!”队伍的最远处,传来了面具鬼怪的惨叫。
简温眯着眼睛看过去,发现在刑台被污染后,那些徘徊在最外围的无面鬼怪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追了上来,此时已经跟面具鬼怪们厮打起来。
他看到无面鬼怪抓住一张面具鬼怪的面具,拉扯的对方满脸流血:“这是我的脸!还给我!”
两边队伍扭打成一团,甚至没人关注简温四人了。
简温:???
明明他是主角来着,现在怎么成了局外人?
“完了,一切都完了,毁了,毁了......”大方相喃喃念道:“该死的人,是我。”
严枫不忍道:“大方相......”
“这一切从我开始,就从我结束吧。”大方相突然举起刽子手的刀,一刀砍在自己的脖子上,“是我看不清执念,折磨自己,也折磨了你们。”
石老人头落下,脸上还戴着那张木质面具,血液蔓延到了整个墨色的刑台。
时间打破了。
严枫身上浓厚的妆容也遮不住腐朽的气息,黑色的血液从黄色的衣服里渗透出来。
刑台下站着的NPC们齐齐倒下,身上的肉一块块落下,很快变成了变质变丑的腐肉。简温看到不少腐肉上还有蛆虫爬行,身上的衣服也在瞬间褪色,变得犹如陈年破布。
木质面具自动从玩家脸上脱落,丧失了所有活力,简温看到那一刹那,有黑色的影子从木质面具上窜到地上的影子里。
无面鬼怪弯腰捡起一张张木质面具,端端正正戴在自己脸上,喜不自胜的不断抚摸上面的五官。
渐渐的,无面鬼怪的身体一点点往地上陷落,一点一点融化为黑色的平面,最后与地上黑色的影子鬼怪难分你我。
“这是......”
简温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得有些茫然了。
脚下的刑台传来破碎的声音,宛如玻璃破碎,简温低头,霍晟眼疾手快,抱住简温就跳下刑台。
刑台在下一秒崩溃,四分五裂,成为了一地的黑色玻璃碎片。
眼前一花,简温看到自己站在满地荒坟之间,荒坟上,一块块墓碑之间,挨个摆着木质的面具。距离简温最近的墓碑前,跪着一个头发白花花的老人。
老人跪在墓碑前,低头抚摸着自己的木质面具,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是简温意外地肯定:“大方相。”
“我演了一辈子的《捉黄鬼》,帮村民驱了一辈子的瘟疫,没想到最后却是我把灾难带回家乡。”
被揭穿真面目后,大方相对往事索性不再隐瞒,说起了石头村的过往。
《捉黄鬼》是一出驱邪除秽的傩戏,为了帮村民祈福,每年都会在大方相和三个师兄弟的主持下举行。而多年的名声积累,也让大方相他们的班底在附近乡里远近闻名,每到年底的时候,忙碌起来会到处走乡串巷的表演。
年前,下一场雪的时候,大方相他们被邀请到了隔壁的村落表演,大方相和石老前往,铁老和肖老留下。
在奔赴其他村落的路上,大方相遇到了一群外乡来的乞丐,据说是家乡闹地震,把家园全毁了,只能沿路乞讨,勉强求生。
大方相善心大发,加上忙于赶路,也来不及询问更详细的细节,主动给他们指路,去石头村找铁老几人照顾。
就大方相自己所说,他跟铁老不和,仅仅是性格一个过方一个过圆,相处不和,但对铁老的为人十分佩服,知道铁老一定会好好安置这批灾民。
石头村在方圆百里内算是小有闲余,人口富裕经济小康,大方相以为,只要自己戏班子里省点吃的,村民们都接济一下,不过是十几个灾民,接收完全没难度。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群灾民刚从地震家园离开的时候,已经被遇难者感染到了瘟疫。那是个偏僻潮湿的山区,家园毁坏之后,重建起来难度太大,疲于奔命的灾民来不及检查自己的
石头村的村民的确淳朴,铁老虽然跟他理念不合但是性情本善,都接收了灾民。
但是谁也没想到,灾民身上都携带了瘟疫。
尸瘟。
越是善良的伸出援手的人死的越快。
出去演戏的大方相和石老一群人躲过了这一劫,恰好遇到了大暴雨,把他们拦在外乡足足三周,等他们回来时,铁老已经凉了。
伴随着铁老一起离开的,是几乎大半个石头村村民的性命,那一个月,让石头村几乎成了死村。
愧疚心让大方相无法释怀,他用了邪术,甚至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把全村死者的魂魄留下来束缚在影子里,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
“你们见到的地上的影子,本就是当年的村民,都是我的父老乡亲。”大方相看着简温笑着笑着,老眼泪汪汪,“你给试卷的那个小子,就是我最小的孙子。”
简温摸摸鼻子,他这算不算是欺负到了正主头上?
“可是只有影子我也不甘心,所以我想到了面具。”
傩戏的面具师徒传承,祭祀上还能借到神力,大方相很快就发现,面具还有别的作用——用血祭把影子的亡魂转移到面具上去,再通过面具,把亡魂在活人身上复活。
虽然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但可以保持生前的记忆。
这一开始,是红雀自作主张的牺牲,启发的大方相。
这一对情侣,出去的是红雀,活了下来。留下的是严枫,被感染了。
可红雀为了让严枫活下来,主动用面具献祭转移了自己的寿命,变成了活尸,才让严枫没有彻底死去。
大方相状若癫狂的笑着:“内院有不少这样的人,可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人?明明是那群乞丐带来的灾难!”
红雀在内院养着,身体在一天天腐朽,但是灵魂就是无法死去。
身体死去后,红雀变成了活死人,只能吃死人的祭品,严枫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并不如红雀以为的那样开心,最后对彼此都成了一种折磨。
而疯狂的已经丧失了理智的大方相和石老,故意带着瘟疫死者的遗物出去转嫁瘟疫,再把通过瘟疫考验的健康者带回来作为祭品,用祭品的生命力来维持村民的生命力。
霍晟冷冷道:“所谓的好心接收瘟疫村遗孤,原来是你们自导自演的。”
“是又如何?”大方相语气冷酷,“我好心救了他们,他们却毁了我的家园,那我再把他们的性命拿走也是应该的。”
简温不解道:“那你为什么杀了石老?”
“因为,”大方相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我也想要复活啊!”
那个寒意森森的笑容让简温不寒而栗。
如果说刚开始大方相复活村民是为了大家,可是到后来,他已经疯狂的心理扭曲了,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渴望,是自己想要复活的私欲。
线索卡牌跳了出来,空气中,有墨色的刑台玻璃碎片自动飞向四个玩家。
简温看着周围一个个坟包,还有一具具仿佛死亡已久的枯骨腐肉,如果不看衣服,已经找不到那几个玩家的遗体了。
霍晟安慰道:“这里面的尸体也不是真实的。”
离开游戏死去的身体才是自己真实的身体。
大方相的身躯在墓碑前渐渐透明,整个石头村的一切都在变得暗淡,褪色成了黑白二色。
简温手中的碎片变成了一张卡牌,这是下一关游戏的线索。
简温低头一看,卡牌上只有一行文字:
“二十四孝其中一个故事,你这么喜欢出题,猜猜是哪一个?”
简温: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