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算计

傅昭华认真的看着穆辞宿, 沉默半晌,刚一开口就被穆辞宿按住了。

“别说出来。”和方才不同,如果说傅昭华说第一个知道的时候, 他的神色还是无奈和纵容,那么当听到第二个知道的时候, 穆辞宿的心陡然冷了一下。

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傅昭华其实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一直对他格外热忱, 却偏偏用弟弟的身份让自己一步一步退到底线。

可说来还是他自己看不清楚, 傅家兄弟三个, 关系都很好。傅昭华不缺兄弟,就算以前自己对他有什么救命之恩,堂堂傅家小少爷, 圈子里多少人恭恭敬敬叫声“小先生”的人,又怎么会柔弱至此?

“你是查过我才来的对吗?”穆辞宿这句话问的有些狠了。

傅昭华的心顿时慌了一半,可他从不会对穆辞宿撒谎, 所以点了点头。

“你也查过我和时锦的事儿对吗?”

“……对。”

“傅家人早知道你的打算是吗?”

“是。”

“你爷爷过年的时候为什么想见我?”

“就……想亲眼见见。”

“是啊!总得见见你非要弄到手里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不是。”傅昭华着急的打断穆辞宿,“哥哥你听我说, 不是这样的。”

穆辞宿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省城那次见面不是意外对吗?”

“不是意外。”傅昭华眼圈渐渐红了, “是我算出来的。我知道哥哥会和时锦在哪里,我怕你们……”

“怕我吃了时锦的示弱,和他旧情复燃是吧!”

“是。”

“这个是你故意揣在我口袋里的对吗?”穆辞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护身符放在傅昭华面前。

赫然是当初省城时捡到的哪一个。

原本在傅昭华正式成为穆辞宿助理之后,穆辞宿几次都想把这个还给他, 可每次小孩都有新的花样导致他就忘了。

这次倒是正是好了。穆辞宿突然什么都不想问,拿起大衣, 转头就走。

他不是矫情,而是觉得可笑。从过年到现在,穆辞宿始终都在思考自己和傅昭华之间的关系,然而到了摊牌的时候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傅昭华的算计。

这个人分明早就算计好了,想要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扎个网俘虏自己。说不定,就连他的纠结,他的无奈,都被傅昭华看在眼里,因为猎物即将落网而暗自欣喜。

傅昭华可能永远不能明白,当穆辞宿听到他第二个知道的时候,心里会有多凉。

因为时锦当初也是这样,和傅昭华一模一样的手段,一步一步逼着穆辞宿不得不落入他的陷阱里。

“宿宿,你不知道我多爱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爱到快要疯了。”

当初时锦的告白犹言在耳,而后来惨烈的下场,那些因为时锦消失的人命,师兄他们仕途正好却活生生断掉的郁不得志,全都如鲠在喉。

穆辞宿原本以为重活一世,又大仇得报,成功救了乔西,过去那些不堪入目就能够彻底放下。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远远没有那么豁达。有些龃龉已经铭刻进了骨子里,哪怕他对傅昭华有几分纵容和心思,也照样恶心他这种美名其曰叫追求的算计。

这么想着,穆辞宿脚下的动作加快。说来也巧,晚高峰的时候不好打车,穆辞宿偏出门就遇上了。

“哥哥!”傅昭华追上来,拉住了后座的门,僵持在那却不敢上来。

他是真的着急了,最是怕冷的人,日常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次连大衣都没来得及,只是拎在手里。

最是冬天冷的时候,不到一分钟,傅昭华就冻得直打哆嗦。

穆辞宿深吸一口气,到底最后说了一句“上车。”

一路无话,傅昭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穆辞宿心里那把火却烧的更盛。

拒绝了拆穿了就装可怜,这是仗着自己吃软不吃硬是吗?

可偏偏穆辞宿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都是这样。师兄说过穆辞宿一句话,他说穆辞宿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格外心软,看不得别人受罪。

可穆辞宿自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偏偏遇见的一个两个都用这种方式拿他。

这一瞬间,穆辞宿觉得挺丧气的。司机看他俩情绪不对,快下车的时候劝了一句,“兄弟俩好好地,哪有隔夜的仇。你弟弟看着就挺乖,回去好好教就行。”

“谢谢您了。”穆辞宿没辩驳,下了车就一个人往楼上走。

他弟弟,好好教,他穆辞宿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叫傅家的小少爷吗?

“哥哥。”傅昭华追上来,试探着拉了拉穆辞宿的手腕。

“先进来吧!”手腕上的手指凉得像冰,穆辞宿忍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把人拒之门外。

有过和时锦相处的经历,穆辞宿怎么可能不明白傅昭华的打算?

他要是敢把人晾在门口,他就敢拼了命在门口站一宿。

当初时锦要死要活,那是他爸爸时望泉也是个疯的,所以不管。可傅昭华不一样,真在他门口有个三长两短,用不上傅家人,他穆辞宿自己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哥哥,吃饭吧。”傅昭华进屋就开始忙活,一直到饭做好了才敢叫穆辞宿。

“嗯。”穆辞宿从书房出来,两人坐在饭桌前。仿佛和过去的相处一样,但穆辞宿不着痕迹的冷淡却让傅昭华的心里越发忐忑。

到了晚上的时候,傅昭华抱着被子看坐再床上的穆辞宿。以往他都是大大方方的扑到穆辞宿身上耍赖要盖一床被子。可今天全都说开了,傅昭华却连和穆辞宿躺在一张床上都不敢。

最后自己抱着被子去了沙发。

穆辞宿没拦着,但也没立刻躺下,就是一直坐在床上想心思。

一直快到凌晨两点,他才恍然缓过神来,抱了一床毯子去客厅。

傅昭华个子高,裹着被子蜷在沙发里的样子就显得格外可怜。

“不舒服就回家吧!”穆辞宿知道他没睡着,半晌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哥哥,我错了,你别赶我走。”傅昭华坐起来拉住穆辞宿的手。

就和进门时候一样凉,捂着被子也没把人焐热。穆辞宿叹了口气,把毯子给他压上。然后就起身打算回屋,可衣袖却被傅昭华抓住了。

“明天还上班,还有案子。”

“……”傅昭华默默松手。

穆辞宿转头看他,小孩眼圈发红,却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藏着一肚子话不知道要怎么说。

可穆辞宿也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问他,“傅昭华,我问你,我真的救过你的命吗?”

这么漂亮的桃花眼,如果放到小时候,肯定漂亮得让人见之难忘。穆辞宿从小就记性好,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傅昭华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穆辞宿点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就起身离开。

“……”傅昭华看着他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没有撒谎,只是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他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穆辞宿。甚至他的后半辈子,都是穆辞宿用命续给他的。可他却不能把真相告诉穆辞宿。

隔着一堵墙,卧室和客厅的两个人都是彻夜难眠。

穆辞宿躺在床上想了很多,甚至把从见到傅昭华到现在的所有细节都回忆了一遍,也更加透彻的意识到了傅昭华和时锦的不同。

可越是这么认知,他就越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那么喘不过气。

一样都是漂亮、无害、对他掏心掏肺。可这样的公子哥,刚二十二岁的年纪,掏出来的真心却真的是真心吗?

过去穆辞宿赌了一次,一败涂地。现在面对傅昭华,反而不敢再赌。他知道这对傅昭华不公平。可穆辞宿没有办法。重活一世,他的命是捡回来的。老师也好、师兄师姐们也好,恩还没报完,怎么能再次折在感情上。

更何况,傅昭华把他的底细查得明明白白,知道时锦用了什么手段逼得他不得不就范,转头却用同样的套路再来一次。

穆辞宿觉得,自己有答案了。

一夜转瞬即逝,第二天穆辞宿换了衣服去客厅的时候,傅昭华已经做好了早饭等他。

多半也是一夜没睡,傅昭华脸色发白,像是因为冷,也像是过于疲惫。

穆辞宿到了嘴边的话,就缓了缓。直到两人吃完出门快到单位的时候,穆辞宿才对傅昭华说,“你学的也差不多了,能独当一面。我会和老师申请,叫你独立接案。”

“哥哥,你是什么意思?”傅昭华一下就急了。

“字面的意思,恭喜你出师了。我上午要去工地那边看一眼,你把手里的工作简单写个汇总放我桌上就行。不用刻意交接。”

“这个案子麻烦,好歹等案子完了。”

“不用,去吧!我就不进去了。”穆辞宿摇头拒绝,然后掉头就走。

傅昭华想要追他,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小傅律师,今儿没和穆哥一起出去啊!”有人看见穆辞宿先走,却留了傅昭华一个,还觉得挺奇怪。

穆辞宿平时最护着傅昭华,每次出门都先叫了车,等车到了才叫傅昭华出来。今儿就把人晾在大门口也是新鲜。

“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今儿事儿多。”傅昭华这么说着,然后自己进去了。

此时的穆辞宿却已经在去工地的路上。那工地距离穆辞宿家不远,分明直接从家里去就行了,他也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想法,竟然先把傅昭华送到单位之后又折返回来。

幸好返程不堵车,穆辞宿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昨天的男人已经到了。

“穆律师,就是这里。”

穆辞宿打量了面前还没开工的工地一会,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但是和师兄昨天传给他的资料完全不同。

穆辞宿依稀记得,上一世后来这块地出过事儿,但牵扯出来的并不是孟家人,而是一个姓陆的暴发户。

“你知道你们建筑公司的名字吗?”

“平安太建筑公司。”

“……”穆辞宿转头惊讶的看了男人一眼。

“就是这个,穆律师我不会记错的。”

“我知道你没记错,我惊讶是因为平安太不是建筑公司,应该是一家外包的公司。”而这个平安太的法人就是姓陆的暴发户。

所以那天的司机为什么说这块地先是时家的,后来变成了孟家的?

而且在提到孟家的时候,他口气明显是带着恨意的。至于师兄给他的资料上,也一样显示了这块地现在归到了孟家人名下。

所以这样的建筑工地,为什么工人会是那个姓陆的暴发户名下外包公司的员工?

穆辞宿只觉得这案子一团乱麻,完全没有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