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省城人民法院。
刚刚早晨九点,这里就聚集了不少等待开庭的人。
这是华国今年来发生的最大的校园暴力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案子的热度非但没有降下来, 反而因为一路爆出来的线索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
“不能放过他们!”
“校园暴力有罪!”
“未成年保护法不是未成年犯罪的保护伞!”
这样的呼声接连不断。本来涉及未成年不应该公开审理,可为了更好的展现法律的公平性, 省城法院最终决定, 这次开庭采取直播模式,公布庭审全过程。
与此同时, 开放旁听名额, 其中绝大多数过来的都是教育局和青少年保护协会的资深自愿者。
和上次开庭不同, 这次的原告席和被告席都上明显多了更多的人。
尤其是当陈学的爷爷被搀扶着走上来的时候,不少正在看的人,眼圈都湿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样的痛楚,又有谁能够体会到。
然而被告席上那些人,并没有太多的歉意的情绪。甚至有好几个都是满不在乎, 仿佛这官司只是个过场,和他们并无关系。
果然是骨子里就烂透了。
“别怕。”穆辞宿照例安抚几个小的, 然后便收拾材料准备开庭。
一百步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就在今天庭审, 他一定要让于美倩一帮人认罪伏诛!
照旧是开庭前的准备和开庭陈词。由于之前有过一次开庭,所以这些过场过得很快。质证环节,也终于到来。
这次先行询问的是穆辞宿。而和一般律师开口的角度不同,穆辞宿并不着急询问证人, 他直接询问了对面的被告。
“请问你们记得坐在那里的原告吗?”穆辞宿指的正式尹言。
“不记得,谁知道他是谁?”对面几个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穆辞宿也不生气, 平静的追问。
“真的不记得了吗?你们欺负了他足足一年,竟然不记得他的脸吗?”
“你有病吧!我不记得!我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记得一个土包子!”
穆辞宿没有反驳,而是干脆利落的转头问尹言,“你记得,这里面坐着的,都有谁欺负过你吗?又事怎么欺负的?”
“我记得。他们都有过。”尹言还能保持冷静。
“有过几次呢?”
尹言下意识回想了一下,“很多次,特别多次,不,几乎是我在学校的每一天。”
“从哪天开始的呢?”
尹言闭了闭眼,“从我油画获奖后,我回到学校,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奖杯,扔进了厕所里、然后让我用手,把它捞出来。”
“我很害怕,从那天起就避开了。可他们不放过我。”
“那天……他们把我从寝室里抓出来,然后逮到了美术室。之前有石膏课。他们脱光了我的衣服,把石膏一点一点的涂在我的身上……”
过往的罪行被人在这种场合指出,于美倩那些人终于坐不住了,“胡说八道!一个疯子的话怎么可以当真!”
他们还记得尹言的情况,纷纷控制不住的开口攻击。
尹言下意识闭上了眼,整个人缩成一团。
“肃静!”法官敲了桌子。而对方律师却站起来说话了。
“我有反对意见,原告说的这些都是空口无凭,在我看来都是污蔑!”
“的确,那个聊天群里的会有积分显示,但是谁能证明这些积分就代表着她们真真切切的欺负了人呢?”
“这些都是孩子,有了假想敌,做一些假想实验也是一样的。”
“我申请提交一个新的证据。”
“允许!”法官同意。对方律师很快就拿出来一个扁平的小盒子交给书记官。
是一个游戏光盘,做得极为真实,上面有尹言他们的名字,同时有一些作弄报复的方法。
自然了,这样的手段也并不光明,但是比起真刀真枪的害人,却已经是小儿科了。
“众所周知,我的当事人的确讨厌原告,但并没有像原告说的那样付诸恶意,只是单纯的通过游戏来发泄。而屠戮榜相关聊天记录,也并非是什么现实里的欺凌,只是单纯的游戏而已。”
“这张光盘就是最好的证据。里面记载了这几年群聊天记录里涉及到的所有细节。还请法官能够重新判断原告几人话语的真实性。”
所以他们现在是再说,一切的悲剧都是一张游戏光盘?
全场哗然,谁也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变故。旁听席上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震惊。至于网上看直播的网友们更是懵逼了。
“不是吧!那几个小孩这么惨,怎么看都不像是撒谎。”
“我觉得也是,那光碟说不定就是什么脱罪的借口。”
“可不是,且不论今天的事儿,就问问他们各家律师团手里都有多少条人命在出来说话吧!”
一时间,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在强词夺理,然而那张光碟却无懈可击。
对方律师终于拿到主控权,开始疯狂的质证穆辞宿断章取义,污蔑他的当事人校园暴力。
“孩子们口中的游戏,就是光碟里的普通游戏。”律师信誓旦旦。可可恶的是,所有人都明白,那光碟一定有猫腻,偏偏那光碟上刻有有制造时间,相关证人证词无懈可击,真真找不出半分错漏。
乔西上过一次庭还能保持冷静。可尹言和陆萧却已经被对方颠倒黑白的恬不知耻气得浑身颤抖。
可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法庭只有证据说话。
被告席上,余生冷眼看着一切,唇角藏着笑意。这是他早在几年前就准备好的后路,今天果然顺理成章的救了自己。
律师还在侃侃而谈,试图从情感上说服众人。
“我恳请大家设身处地的想想。我的几位当事人,他们都有良好的教育,有着优渥的家庭,成长环境也是在乐善好施的家庭氛围里。这样的孩子,即便讨厌,也不会真的做什么的。更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可对面这些呢?”污蔑的脏水倾盆而下。
“一个收了三十万调解费,却推翻了说要重审的疯子家庭。一个有偷盗嫌疑的少年犯,而最后这位,竟然是个抑郁症和妄想症患者!”
“这样的三个人,为什么会有资格坐在被告席上!”
听到这里,穆辞宿站起身来,“反对!关于我当事人之言论,为片面之词,且于本案证词有效性并非有主观关联!”
“反对有效!”法官同意了穆辞宿的观点。
然而对方律师却并不气馁,反而咬死了这几条不放。“的确,其他都是推断,但精神病人的诊断和偷盗少年犯这两点确是真的!法官,我请求当庭调取重要证据。”
调出来的是尹言和乔西的精神状况鉴定,以及当初陆萧被警察带走时,陆萧母亲请求和解时欠下的和解书。
白纸黑纸,乔西和尹言的病是真的,陆萧的罪名,也是真的。
对方律师胸有成竹,“我想请问法官,原告在这种情况下的证词指控,真的足以当成指控吗?”
全场寂静。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这三个人身上。尤其是陆萧,毕竟涉嫌偷盗被警察带走这件事,的的确确发生过。
陆萧忍不住四下打量,在注意到那些好奇的视线时,他下意识躲在了穆辞宿的身后。其实陆萧也知道,这些人未必真的相信他是小偷。但即便如此,这样的眼神,还是能让他想起那两次被人从学校带到警察局的难堪经历。
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们都在笑话他,讥讽她。
“我没有,我没有……”陆萧的脸色越来越白,吃药想要自杀那个晚上仿佛又重演了。
就在这时,穆辞宿突然站起来,挡在了他的前面,“我有话说。”
陆萧呆滞的看着他的背影。
“我要反对对方律师偷换概念,当庭污蔑我的当事人。”
“请大家看一组画。”这是穆辞宿放出的今天的第一个证据。
“反对!并不能证明什么。”对方律师并不想给他质证的机会,可穆辞宿做过的功课明显比他更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他的为难。
“法官,尹言最擅长画油画,对于一个画手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他的画更加直观的反应他的心里状态呢?”
“反对无效!”
穆辞宿放出一组图片。一开始的明媚,到最后的乌云密布。几乎完美的体现了尹言心里变化的全过程。也让所有看画的人心里一突。原因无他,尹言的画,实在太有代入感了。
而穆辞宿也在这时做了总结。
“你们知道我的当事人是怎么疯的吗?”他伸手把尹言的头扣在怀里,放下来最后一张照片。
诡异、血腥、那些厉鬼几乎要挣脱画布从里面迎面扑来。而这就是尹言在疯了之前画的最后的作品。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而穆辞宿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被告席,语气平静的反问,“你们还记得吗?就画完这幅画后,你们亲手用一根布条绑住了我当事人的眼睛,然后把他扔在这一天一宿!”
“他是疯了,可却是被你们活生生逼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