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
小道士犹有几分婴儿肥的圆脸几乎涨成猪肝色:“我不会信的!”
郁离冷冷一笑。
“难道你修为没有精进?”
“个子没有长高?”
“头没秃?”
小道士心慌意乱,“那只是巧合而已!”
这时,姓朱的道长扯了扯小道士的道袍,小声说:“灵师弟啊,那个……半妖的事他们还真没有胡说。”
小道士不可置信:“朱师兄?”
朱道长尴尬一笑,“你可记得前不久有一位姓刘的信士来道观求助?”
小道士想了想,“小河村那位,说儿子变僵尸的?”
朱道长点点头:“正是。”
“可那人不是被阴灵附体吗?和妖有什么干系?”小道士拧眉质问。
朱道长则一脸便秘的表情,“唉,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着你了。”
原来当时处理这件事的正是朱道长,他到了那位信士家中,见到了对方的儿子。
“那孩子才十二岁,贪玩,十多天前和同学去村里的坟地冒险,不慎摔了一跤,第二天醒来就不能正常走路,只能像电视里的僵尸一样蹦着走。而且毛发生长奇快,等我见到他时,他头发都长过腰了,从背后看就像个小姑娘。”朱道长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刘信士才觉得她儿子这是中邪变僵尸了……”
可僵尸只存在于民间传说中,身为道门中人,朱道长便判断小孩子只是阴灵附体,他刚准备驱邪,刘家就来了位自称是妖管局南山市分局特警的人。
“那位先生出示了证件,解释说刘信士的儿子觉醒了安哥拉兔的血脉……安哥拉兔你知道吗?这种兔子毛发细长,又是蹦着走的,所以那孩子就出现了两种表现特征……”
“你就信了?”小道士傻眼。
“不能不信啊,人家给的证据太充分了,又确实属于国家机构。”朱道长苦笑:“我也是那天才知道这些隐秘,只是签了保密协议,就瞒着了……”
小道士僵立当场,一言不发。
“灵师叔,是真的,我也遇到过……”又一名中年道士嚅嗫着说。
其余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见话已说开,也都坦白了各自所经历的事。
一连好几个同门作证,哪怕再匪夷所思,小道士也不免有些信了,嘴上却负隅顽抗:“人就是人,阴灵就是阴灵,怎么可能有妖呢?”
谢翡当即笑了,“你不是一直叫我妖孽吗?”
“我的意思是你满身污秽邪气,并没有说你真是妖怪!”
谢翡耸了耸肩,他的情况不好解释,索性不回应。
“邪气?”郁离冷冷盯着他:“你空口白牙污蔑翠翠——”
“我没有污蔑!”
“证据呢?”
“我的罗盘就是证据!”小道士才受了打击,此时心神激荡,精神紧绷,就像根火柴棍似的一擦就燃,他眼眶通红地说:“我的罗盘是观主所传,历经七百年,不可能——”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小道士拿出来的罗盘安安静静,指针一动不动。
谢翡挑了挑眉,发现郁离隐晦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便知道是对方偷偷动了手脚。
“嘁,原来是学艺不、不精,危、危言耸听。”霍情原本见小道士出身正统,还有点担心自己是否真的阴灵缠身,如今倒是放下了心。
小道士神色数变,突然“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没有学艺不精,我很厉害嗝!”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谢翡和郁离面面相觑,后者干咳一声,转身冲霍情说:“他倒也没有危言耸听。”
小道士骤然止住哭声,吸了吸鼻子。
“什、什么意思?”霍情有点懵。
“你身边确实有阴灵。”郁离干脆直说。
“哈?”
“你想见见吗?”
霍情久久不语,彻底陷入呆滞。
见霍情沉默,郁离难得没有不耐烦,而是说:“我觉得你应该见见,刚才打架时……他们一直护着你。”
虽然没用。
霍情张了张嘴,没吭声。
郁离又说:“他们不会伤害你。”
半晌,霍情缓慢地点了下头。
郁离走向他。
下一刻,有指腹擦过他的眼睛,世界立刻不一样了。
“我、我靠!”
霍情猛地向后退,发现身边突然多了好些人——鬼?倒算不上面目狰狞,可也各个浑身带血,脸色青白。
他眼睛一翻,差点儿就要当场表演晕死过去。
其余人见了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胆小如燕来几乎将自己缩成小鸡仔,抖如筛糠。
谢翡也怔了怔,偷偷问郁离:“哥,你不是说阴灵见了我都会避让吗?”
“我暂时屏蔽了逆鳞的气息。”郁离悄声回答。
谢翡恍然大悟,他原以为郁离是弄坏了罗盘,可此时却发现罗盘并未失灵,指针始终指向霍情的方向,只是不像昨天那样乱转罢了。
“你要看看吗?”郁离凑近他耳畔问。
谢翡耳尖一颤,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郁离轻笑,还想说什么,却听霍情大喊:“啊!你是——”
霍情盯着眼前一张熟悉的脸,满目震惊:“我一个粉丝站的……站、站姐?”
“呜呜呜……霍神,你能看见我了?”
女鬼从霍情的表情确认对方真能见到她,激动得血泪夺眶而出,螺旋上天——是真的螺旋,也是真的上天——720°转体后又飘了下来,和其余几个小姐妹抱头痛哭。
霍情:“……”
“站姐?”谢翡看不见鬼,忽然生出一个猜想,“难道是枪击案里死掉的那些粉丝?”
“这几个女孩子枉死时情绪正处于狂热状态,又在异地他乡,魂无归处,只能跟在霍情身边小范围活动。”郁离起初并不打算告诉霍情真相,毕竟阴阳两隔,彼此不打扰就是最好。等时间久了,女鬼们执念渐淡,束缚随之消失,她们也能轮回转世了。
可……
郁离瞟向霍情身边一道透明得快要消失的阴灵,终究动了恻隐之心。
两人在这边儿嘀嘀咕,那边女鬼们平复激动后,便叽叽喳喳地告起状来。
“霍神,你快开掉工作室那个苏小米,贱婢一直在偷卖你的行程,这次你回国被垃圾狗仔围堵就是她通风报信的!”
“还有还有,千万别和你那个倒贴成性的前队友联系了,当年吸毒变法制咖差点儿连累哥哥,牢饭没吃够吗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天天碰瓷蹭你热度。那天你去找他诉苦,他还在微信上跟人转播嘲笑你,简直不要b脸!”
“赵成那个洗脚咖,代言被你压了一头不服气,这次见你倒霉,他就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糊逼废物还给你买黑热搜,全家爆炸!”
“还有后援会那个心晴青青早就爬墙了,舍不得大号上的粉丝才假装没脱粉,小号还点赞了你的黑料!”
……
霍情只觉得眼前一黑,怀疑自己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
但这些糟心事对比当前的情况也算不上什么,他猜出几个女鬼都是他粉丝,多半就是枪击案的受害者,心中惧意被愧疚所取代,正想道歉,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你们就一直跟、跟着我?”
站姐抹了把血泪,老实交代:“从我们有意识起就在你身边了,没有办法离开。”
“那我、我上厕所,洗、洗澡……”霍情觉得自己又要晕了。
“没有没有,这位前辈不许我们偷看。”几鬼同时指向他身后一道虚影。
就在霍情转头时,小道士忽问:“等等,你能和鬼交流?”
霍情愣了愣,“你不、不能吗?”
小道士酸溜溜地摇头,他只能看见霍情身边缠绕着黑气,连鬼的真面目都看不清,何况交流?
霍情茫然看向郁离。
“寻常人开了天眼当然无法交流,但你身具土拨鼠血脉,语言天赋极强。”郁离淡声解释:“土拨鼠语言系统的复杂性仅次于人类,变化很多,表达丰富。”
“对对对。”阿福骄傲挺胸:“霍神会五国语言呢。”
小道士听得半懂不懂,心里万分嫉妒霍情的能力,忍不住问:“都说了什么呢?”
“你真要听?”郁离挑了挑眉。
见小道士忙不迭点头,郁离平静地转述了女鬼们的状子。
当听见“贱婢”、“洗脚咖”、“糊逼”等词时,所有人表情都很复杂,小道士自幼一心修道,两耳不闻窗外事,虽不懂粉圈词汇,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原来他还是个明星?”
然而霍情没空理他,只盯着一个方向怔怔发呆。
那里只有一团雾似的影子,几乎融入空气中,若不是几个女鬼指引,他甚至都发现不了。
可当他的视线落触及,却再也移不开了。
那是一种源于灵魂的牵绊,亲切而熟悉。
“……爸?”
霍情脑子里一片混乱,心脏缩成一团,似乎下一秒就会爆裂炸开。
他本能地迈出一步,试图触碰雾影,手掌却从雾中穿过。
即便如此,他浑身的血液也在瞬间沸腾。
了解他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有一位很好的父亲,一位爱他逾生命的父亲,可惜在他年少时便意外离开了人世。
他每张专辑里都有一首写给父亲的歌。
他的吉他永远是父亲送的那一把。
他已经十年没见过对方,父亲也整整离开他十年。
十年,他都长大了。
“爸,是你吗?”霍情声音很轻,一贯张扬的脸上甚至流露出卑微的乞求,小心翼翼得像是怕惊走对方。
雾影不停晃动,却始终没有发声。
“爸,你说话啊!”霍情焦急地催促。
“他说不了话。”郁离忽然开口,透着一丝怜悯:“你父亲陪伴你太久了,灵魂已虚弱不堪,就快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