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知道水母。”谢翡掐头留尾地说,在见识了裸男兰后,他认为水母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陆熙平没心思等郁离卖关子,直接用手机登陆搜索页面。

郁离有些不满,认为自己被忽略了,但考虑到陆熙平目前的心情,终究没说什么。

谢翡倒是很有眼色:“哥,你说说呗,我想听你讲一下。”

郁离面色稍霁,淡声说:“灯塔水母性成熟后,能够通过分化转移回到幼虫阶段,打个比方,类似于蝴蝶快死时又蜕变回蝉蛹阶段。”

“返老还童?”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涉及到半妖的事,郁离总是格外有耐心:“按照人类目前的说法,是细胞在分化过程中发生了类型和功能的改变,促使器官修复再生。”

“我外婆是觉醒了这种血脉吗?”陆熙平从网上得到的信息比郁离寥寥几句更为全面,他神情紧张而兴奋:“这上面写着只要灯塔水母不断重复分化过程,就能获取无限的寿命,永生不死,那外婆岂不是可以长生不老?”

“不是永生不死。”郁离予以否定,“也有一定限制。”

陆熙平面露不解。

“你外婆运气不错,的确在生命的尽头觉醒了灯塔水母血脉。”郁离看了眼处于昏迷中的陆胜男:“但如果是意外导致的突然死亡,她根本没有分化转移的时间。”

陆熙平心脏一紧:“那她现在……”

郁离轻扯嘴角:“我建议你最好别在这里打扰她,一旦分化失败……”

原本还想再问的陆熙平立刻安静如鸡。

郁离看了眼一旁欲言又止的医生,好心提示了一句:“具体情况,让陆熙平告诉你。”

说完便揽着谢翡离开了房间。

出了门,郁离皱起眉:“怎么鞋都不穿。”

谢翡愣了下,才发现自己光着脚,地板的寒气顺着足底往上窜,他忍不住缩了缩脚趾。

郁离飕地别过眼,“别指望我会抱你。”

谢翡:“……”

回到楼上,谢翡仍有些激动,他也算见多识广了,却从没见过像灯塔水母这样实用的能力,岂不就像武侠小说里所描述的,天山童姥那招叫什么来着……八荒六合惟我独尊功?

“陆外婆运气也太好了,那陆先生是不是也有灯塔水母血脉?”

“血脉不觉醒,和普通人就没两样。”郁离脱下大衣挂好,直接往床沿一坐,“而且半妖分化难免会出现一些负面状态。”

“比如呢?”谢翡也抽了张凳子,岔开腿扶着椅背反坐。

“分化会消耗血脉中蕴含的原始妖力,第一次她或许能活到六七十,第二次可能只有四五十,第三次多半要英年早逝了。”郁离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优越感:“毕竟只是半妖罢了,而且……”

“怎么?”

“算了,现在也不能确定,等她分化完成你就知道了。”

“那要多久?”

“二十四小时?”

郁离也不是很确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陆胜男没有生命危险,他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以眼神询问谢翡要不要。

“哥,今天都零下了,你怎么还喝冰水?”

“我喜欢冰。”

谢翡支着下巴随意地说:“我发现你真的不怕冷诶,跟湘姐和阿福哥正好相反,不过他们的原形都属于热带地区的动物,所以……”

郁离拧瓶盖的动作一滞。

“你真的是北极动、咳,生活在北极圈的上古神兽吗?”谢翡很有求生欲地改了口。

郁离不着痕迹地放松了肩膀,听谢翡提了上古神兽四个字,也就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于是情绪稳定地警告:“不该问的别问。”

谢翡今天情绪起伏太大,这会儿见到郁离又确认了陆胜男没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壮着胆子问起平时不敢问的话题:“哥,你为什么对自己的原形瞒得特别严实,阿福哥很直接就说了,湘姐那是因为自卑——”

“呵,我会自卑?”

谢翡默了默:“我是想说,难道你真要瞒我一辈子吗?”

“放肆!”郁离当即就准备表演生气,见谢翡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转念想到对方刚才低落又无助的样子,心就有些软了,原本的坚持也莫名有了一丝松动,“我……”

谢翡精神一振,眼睛唰地发光,宛如1000瓦的投光灯。

“我赐予你一、不,三次机会好了。”郁离扬着下巴,难得大度地说:“如果你猜不中,以后也不许再问、更不准套我的话!”

谢翡没料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脱口而出:“九尾狐!”

他虽然答得快,却是经过思考的,九尾狐不但是传说中有名的上古神兽之一,应该和北极狐也算同源血脉?

但很可惜,出师不利。

“嘁,骚狐狸。”郁离眼珠微斜,目露嫌弃。

谢翡拧眉苦思,想到郁离自恋又矜骄的性子,或许是某种禽类?北极也有不少禽类啊,这也能算同源血脉吧?而禽类中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凤凰,郁离又总是火气旺盛的样子,便迟疑地问:“朱雀?”

“我在你眼里像火鸡吗?”

“……”

又浪费掉一次机会,谢翡不敢再贸然回答,他绞尽脑汁思索,可所知的上古神兽实在有限。

白虎?北极没有虎……虎鲸总不能算吧。

玄武?有蛇可以排除,否则就凭玄武主北方,他第一次就会猜它。

青龙?倒是有可能,毕竟洞府主人也是条龙,但谢翡总觉得不太像,他决定再试探一回:“哥,你能给点儿提示吗?”

“我就知道你会得寸进尺。”郁离冷睨了谢翡一眼,却并未拒绝:“我就再给你一点点提示,全看你的悟性了。”

谢翡忙不迭点头。

“强悍、威猛、尊贵、智慧、祥瑞……”说是一点点提示,但紧接下来,郁离几乎将所有溢美之词都用到了自己身上,“总之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谢翡木然地听郁离作下总结,很想直接弃权。

他的思维已彻底被带偏,这还不如不提示呢,完全就是在误导!

“麒麟?”谢翡勉强给出个答案。

郁离眼睛一弯,缓缓勾起唇角,就在谢翡以为自己蒙中了时,对方却将空掉的矿泉水瓶放在他头顶,得意洋洋地说:“你果然窥不破我的神秘。”

“……”

谢翡面无表情地拿下矿泉水瓶,默默起身,期间没有和郁离发生任何交流,径直走出了房间。

他一走,郁离就狠狠皱了下眉——不对劲!莫非连猜三次都不中,谢翡恼羞成怒了?

简直岂有此理!

郁离独自站了会儿,越想越气,决定去找谢翡理论。

刚走到门口,他就见谢翡从隔壁出来了,于是闪身跳回屋内,急急忙忙扑上床,抓起一本书假装从容地翻开。

谢翡进门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叫了声“哥”。

郁离懒洋洋抬眼,拿乔地不吭声。

谢翡并不介意,背着手走到床边,递出个纸袋:“送给你。”

郁离一怔,愣愣接过,从纸袋中取出条红色毛线围巾。

“虽然哥不怕冷,但我想了想,圣诞节还是送围巾比较有意义。”谢翡笑眯眯说。

恰在此时,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谢翡含笑的祝福——

“郁离哥哥,圣诞快乐。”

这晚有人酣然好梦,有人却夜不成寐。

陆熙平和赵医生始轮流守在陆胜男房门外,而郁离则照镜子照到了凌晨。

虽说收下礼物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惊喜,但自谢翡离开后,他便一蹦而起,抱着围巾冲进浴室,足足自我欣赏了两个小时,连睡觉都戴着,第二天仍没有摘下来。

下楼时,他见餐桌旁已经坐着好几个人——自打庭院的餐厅整改后,客栈里几位知根知底的常驻人口平时就来小楼用餐了,不过现在却少了陆熙平和谢翡。

郁离趾高气昂地坐在主位上,刚拿起勺子就听阿福说:“老大,你也收到老板送的礼物了吗?”

郁离特意戴着围巾出来,无非就是为了轻描淡写地显摆一下,可他敏锐地注意到阿福说了个“也”字,于是半眯起眼:“什么意思,难道你有?”

“我昨天中午就收到了!”阿福尚未察觉得到危险,喜滋滋地凑过脑袋,给出自认最完美的侧颜角度:“我的新耳钉,超酷!”

“嘎吱——”

耳朵里听见一声诡异的响动,阿福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就见郁离已经冷着脸看向他身旁的人:“你也有?”

湘妃可不像阿福那么蠢,她已嗅到了一丝不妥,只含糊地说:“老板就是顺带送了……”

“送的什么?”郁离却不肯放过她,偏要追根究底。

“香、香水。”

异响再次传来,这回还要更刺耳一点。

郁离慢慢收回视线,锁定住最后一个人:“还有你……”

燕来再迟钝也发觉不对了,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是收到了,只是一套工具书。”其实是挺难买到且实用性很高的工具书,但为了人身安全,他又昧着良心补充:“普普通通的工具书。”

“普普通通?”郁离目光森寒,化作冰刀雪剑:“你竟然还敢嫌弃!”

燕来忽感眼前一花,颊边快速擦过了什么,带着极寒的锋锐之气,“咚”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是一把勺子,一把被郁离捏变形的勺子。

燕来冷汗直下,下意识捂住脸,但他心里清楚,脸上连一道擦痕都没有。

三人饱含惊惧地垂下头,谁都不敢看郁离,明明屋子里就十来度,他们却各个汗流浃背,总觉得空气就跟要烧着了似的,鼻尖仿佛能嗅到硝烟味,耳中还能听见噼里啪啦的火花响。

至于引火点,当然来自于主位。

只听椅子摩擦地面的噪音,主位上的人离开了,伴随着震天的关门声,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被席卷一空。

湘妃几人微抬起头,面面相觑,又同时垮下肩膀,瘫坐在椅子上。

门外的人并没有走太远,郁离无意识盯着一丛违背自然原理、在冬天依旧开得旺盛的绣球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呵,我就这么好糊弄?”

半晌,他冷笑一声,抬手就想将围巾扯下来,可掌心传来细软柔滑的触感又让他怎么都下不了手,反而改用指腹轻轻摩挲。

隔了会儿,郁离负气地放下手,自言自语:“我就这么好糊弄。”

“哥,你这么快吃完早饭了?”

听见声音,郁离缓缓抬头,见谢翡拎着水桶进了院子。

“你戴上了啊?挺好看,很帅!”谢翡对目前的形势一无所觉,放下水桶后还挺兴奋地绕着郁离转了一圈。

然而面前的人却默不作声,连眼神都欠奉。

“怎么了?”谢翡察觉到郁离在不高兴,有点摸不着头脑,“是不太喜欢吗?我第一次织围脖,可能织得不好。”

郁离神色微动,“你自己织的?”

“是啊,羊毛是找村里人买的,毛线都是我自己做的。”

郁离斜睨他:“我怎么不知道。”

“要给你惊喜,当然得背着你。”谢翡有点担心地说:“你别怪银粟,它是被我哄骗了,如果哥觉得这条不好看,那我重新再织?”

“不必了。”郁离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围巾,佯作不经意地问:“那其他人的礼物也是你自己做的?”

“我哪儿有那么多精力,当然是买的啊。”

听到谢翡给出的完美回答,郁离嘴角微扬,又立刻绷直,硬邦邦地说:“你闭上眼睛。”

“干嘛?”

郁离没耐心解释,直接抬手盖住对方的眼睛。

睫毛轻刷在掌心,仿佛痒在了心上,让他下意识就想缩手,却忍着不自在没有动。

片刻后,郁离松开手。

“哥,我能睁眼了吗?”

“嗯。”

谢翡先是眨了眨眼,适应了下光线,还不等视线完全恢复清明,他就感觉额上一凉。

仰头,漫天飞雪。

雪花簌簌而下,宛如梨花穿梭在浓荫摇曳间,带着苍松与寒梅的霜冷气息,飘落在谢翡眼角眉梢,也飘进他心里。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场雪分明就是人为……不,妖为!

谢翡喜不自胜,正想转头和郁离说话,忽然感觉肩上一重。

贴上来的躯体很冷,是刻骨的冷,仿佛一块冰。

谢翡打了个哆嗦,微微偏过头,正对上郁离半垂的眼睛。

两人隔得很近,谢翡能很清晰地看见郁离白到透明的皮肤,对方原来就淡的薄唇此刻毫无血色,就连瞳孔似乎都比平时要浅淡一些。

尽管他们如此接近,但妖力消耗过度的郁离仍有些看不清,他视线模糊,浑身乏力,却只笑了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轻声说:“翠翠,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