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翡回望自己十八年人生,最尴尬莫过于小学时玩捉迷藏,爬梯子时不幸被班花扒掉了裤子,在一众名小伙伴前露出了光腚。然而相比此刻,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当时的他还未成年!
由于过于羞耻,谢翡思维冻结,没能在第一时间缩回手。
他正愣神,就感觉头顶凉凉的,好似被阴风吹过,接着便听见郁离仿佛被冰封了一万年的霜寒之声,带着咬牙切齿的劲:“手、拿、开。”
谢翡忙不迭收回手就往角落里缩,他发现郁离五官都有些扭曲——因为目前还是胡子大汉的脸,看上去甚至有点狰狞。
“药丸”二字不断回响在脑海,谢翡只想抱住弱小的自己。
然而悲剧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疼痛超标导致有心无力,还是考虑到车上有另外两位不知情者,郁离仅仅是闭上眼,一下一下地吸气,呼吸频率倒是比往常快一点。
谢翡等了半天,没等到狂怒降临,加上车里没人讲话,他的思绪不免又发散开来。
手心有些发烫,谢翡不自在地别过头看向窗外,夜晚的公路没什么景色,唯有一晃而过的盏盏路灯。
然而哪怕是盯着路灯,也抑制不住他朝着不和谐的方向联想。
其实真的有点过于天赋异禀了,平时完全看不出来,谢翡颇为脸热地暗自评价,也不知道是妖的发育比人类更好一点,还是原形使然。
想到原形,谢翡心中一动。
他借着车窗的倒影观察郁离,见对方仍旧维持着不变的姿势,便偷偷拿出手机,遮遮掩掩地登录搜索网页,飞快输入了一行字。
下一秒,页面刷出上百万个搜索结果,谢翡瞎点了一条,就见有人如是回答——
海洋以蓝鲸为尊,可长2.4米。
陆地以大象为首,可长2米。
“……”
感觉都不大像。
他还想再拓展一下知识面,发现汽车已驶入夕宁村。
从车库回客栈的路上,郁离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另外三人小心翼翼尾随其后。
谢翡见郁离步子跨得很大,不由放下了心,看来没事了……
到了客栈,郁离一脚踹开篱笆门,惹来前院客人惊疑不定的视线。
他目不斜视、笔直往前,谢翡只好留下来赔笑道歉,阿福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满目悲戚:“老大那么生气,我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临闭目前,请让小的再叫您一声主人,愿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谢翡:“……”
他觉得这口锅主要还是自己的,便安慰阿福:“你别急,等我去探探情况,如果没什么大事,你回头认个错就成了。”
阿福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没抱多少期望。
谢翡认为当老板的应该让员工多一点依赖和信任,他匆匆去厨房榨了杯果汁,只身投奔灭火事业。
然而郁离卧室的房门紧闭,谢翡敲了老半天也无人应答。
难道又气得失踪了?
谢翡试着拧了下门把,发现没锁,便自顾自进去了。
屋里没人,谢翡四下看了圈,心说难道在浴室?
他见浴室的门敞开着,先喊了两声,同样没等到回答,便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谢翡单手盖住眼睛,先谨慎地探了个头,“哥你再不说话我就真进来了啊。”
他竖着耳朵听了听,静悄悄的,便微微打开合拢的手指,从指缝中观察——还是没人。
“真走了么?”谢翡嘀咕。
“你干什么?”
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谢翡一惊,转回身就见已换下伪装的郁离正站在他身后,面沉如水。
“哥,你从哪儿出来的?”难道刚刚人在外面?
郁离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眼珠子下移,看向了自己的紫罗兰色毛衣——胸口晕开一片湿痕,是谢翡转身时动作过大,不小心溅出来的果汁。
“对不起!”谢翡赶紧将水杯搁在一旁,扯下条毛巾就想帮郁离擦拭,刚碰到胸口就被擒住了手。
“你今天是铁了心想勾引我?”
“我没……”
“呵。”郁离冷笑一声,“怎么,终于意识到自己24天前深夜11点15分左右犯下的罪行,担心我惩罚你?”
谢翡被这一串超长定语打得晕头转向,等慢慢回过味来——哦,还是“男朋友”那事。
他有点想笑,只能强行忍住,心知继续掰扯下去只会让情势更坏,毕竟郁离的思维时常独立于另一个世界,说不定哪句话又踩中对方痛点了,便暗暗引导话题:“那你会惩罚我吗?”
郁离沉默片刻:“我不家暴。”
谢翡愣了愣,随即笑出了酒窝。
在袁雅江狼狈而逃几日后,郁离就扔给他一个户口本,上面显示他已经正式成了郁家人——尽管当时郁离还在生气,却依然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他和郁离,现在是货真价实一家人了。
“那你会惩罚阿福哥吗?”谢翡趁势提问,急员工之所急。
郁离看不出什么情绪地问:“那只蝙蝠让你来求情?”
“没有,是我觉得阿福哥有点可怜。”历史经验告诉谢翡想要通关只可否认不能承认,他故意叹了口气:“阿福哥平白无故受了污蔑,又不慎连累到你,他愧悔难当,无颜见你,说不论你想怎么罚都是应该的,他坦然承受……”
“嘁,他有这么高的觉悟?”郁离不受蛊惑,为谢翡指了条明路,“想为他求情也不是不行。”
见谢翡期待地看着他,郁离不紧不慢地补充:“讨好我。”
“……”这条件如果放平时可太简单了,但郁离已经生气许久,谢翡有点抓瞎,想了想问:“要怎么样才能讨好你?”
郁离只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越过他走进浴室。
谢翡眉头一皱,感觉并不简单。
他跟在郁离后头,见对方拉开壁柜门翻找着什么,便悄悄凑了上去。尚不等他看清,郁离已经合上了柜门,同时转过了脸。
唇上擦过富有弹性的、温热的皮肤,谢翡顿时一怔。
突然,郁离捂住脸猛地一退,撞得他身后架子上的物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还说不是想勾引我!”没有易容时的那层黑皮,郁离根本掩饰不住脸红,甚至连动作都充满少女式娇羞。他捂着脸色厉内荏地斥责,完全没有身为妖霸该有的气势。
谢翡那一丢丢的羞涩瞬间就被冲淡了,他憋住笑,心里痒痒的。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天的巧合实在太多,让他对自己的动机都产生了一点点怀疑,于是只有沉默。
不过,郁离的脸真的好软……
见他不说话,郁离冷哼一声,作势要擦脸,稍一犹豫又放下手,接着不甘心地再抬起,反复几次后,他燥郁地锤了下墙,瓷砖立刻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
最终,郁离决定不再为难自己,忍着羞耻说:“脸抬起来。”说完又赶紧强调:“不准闭眼睛、不准张嘴巴!”
谢翡:“……”
行吧,不要描述得他想要接吻一样。
空气中飘来刺鼻的酒精味,谢翡盯着郁离手里的玻璃小瓶和棉签,才明白对方是要帮他擦药。
棉签抵上侧脸被挠出的血痕,凉凉的,有些刺疼。
谢翡目不转睛地盯着郁离,就连眨眼频率都刻意控制,谁知对方还是挑刺了:“你直愣愣瞪着我想干嘛?是不是对我不满?”
“……哥你真帅。”
“休想肖想我!”
“……”
太难了.jpg
等脸上被贴好创可贴,谢翡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上头还有颗桃心,不禁疑惑:“哥你居然会用这么可爱的东西。”
“是一个女演员给我的。”郁离皱了皱眉,状似不经意地说:“但是我和她之间并没有特别熟,也没有讲过几句话,就是彼此认识而已。”
“……哦。”
郁离冷眼睨他:“你去外面等着,我要换衣服了。”
谢翡乖乖听话,他在对方卧室等了会儿,就见换了身背心和运动裤的郁离出来了,对方面无表情打量着他,片刻后说:“脱衣服。”
“嗯??”
见谢翡对他的指令提出质疑,郁离扬着下巴,高高在上地问:“不想讨好我了?”
“这可是你让我在这里脱的哦。”谢翡今天穿了件羽绒服,他大大方方地拉开拉链:“可别又骂我。”
郁离神色不快,却没吱声。
屋里没有开空调,羽绒服刚刚离身谢翡就冷出了鸡皮疙瘩,他忍着冻,双臂交叉扯着T恤下摆,作势要再脱,就听郁离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只是让你脱外衣,你怎么这么——”
“轻浮。”谢翡帮忙把话说全了。
郁离气结,好半晌才抖手指着大床方向:“上去!”
谢翡挑了挑眉,并不担心郁离会做什么不和谐的事,对方可比他还要纯情,于是很干脆地往床沿一坐。
“我、我让你上跑步机!”郁离怀疑谢翡根本没有想讨好他,就是想气死他!
谢翡默了默,转头便看见了与大床平行方向的跑步机,了悟的同时又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我为你特别定制了一个科学的健身计划。”郁离原本绷直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颇为得意。
“……”
“你的身体太虚了,否则也不会被一群凡人围攻得毫无还手之力。”
“……”
谢翡只是怕伤到那群老头老太太罢了,而且他打架厉害不厉害郁离还不知道吗!对方就是为了折腾他,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郁离那口气快憋了一个月了,再憋下去指不定还要怎样,此刻愿意发泄出来倒也挺好。
他视死如归地点点头:“行,不就是管住嘴、迈开腿,没问题!”
谢翡本以为自己的身体素质足以应付郁离的刁难,然而一个多小时后……
“哥,我、我不行了,真的……”
谢翡浑身是汗地瘫坐着,就跟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似的狼狈,他呼呼喘气,撑在地板上的胳膊不停发抖。
想他的体力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了,平时虽没有健身的习惯,可重活、粗活并没少干,还时不时就得上山下山,每天锻炼量绝对不小了。
可他终究只是个人类,如何能与千年老妖相提并论?
“啧,一个半小时都不到。”郁离口吻讥诮,他虽同样出了很多汗,却一点儿不带喘。
谢翡宛如死鱼般往地板上躺倒,有气无力地说:“我尽力了哥,你有没有高兴一点,我有讨好到你吗?”
郁离本来想说“我是这么好哄吗”,可盯着谢翡湿漉漉的眼睛,还有挂在眼角欲落未落的汗珠,就感觉对方像哭了似的,顿时有些不自在,甚至想要妥协。但又实在不甘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势就此瓦解,轻易屈服在对方的撒娇讨好之下,于是干巴巴地说:“至少、至少要坚持一个月。”
“行,我绝对坚持。”反正郁离经常都不在,只要贿赂好了银粟,谁知道他有没有坚持。
或许是谢翡回答得过于爽快,郁离面露怀疑,半眯着眼说:“手机给我。”
谢翡不明所以,还是艰难地爬起来,从羽绒服衣兜里摸出手机,上交给对方。
郁离早就在谢翡所有电子设备中录入了指纹,此时拇指一摁,屏幕立刻解锁,“我给你下一个监控APP,只要——”
尚未关闭的搜索页面上,仍展示着一整页搜索结果,长短不一的标题有同样的标红——
哪种动物几几最大。
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