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样的意外,晚宴只能散了。
当天直到最后,也没人知道神秘大奖到底是什么。
出了大堂,郁离让经纪人先去车上等着,自己则带着谢翡拐去了花园。
“问吧。”郁离脱下外套,随手搭在了庭院灯旁的长椅上。
“啊?”
郁离懒洋洋地说:“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吗,大庭广众之下就对我眉来眼去。”
谢翡:“……”
好吧,原来郁离早就注意到了,难怪要打发走经纪人。
“刚刚谢尧是怎么回事,和你有关吗?”谢翡迫切问出第一个问题,他可是看见两人在台上握手了,但以郁离的性格,这绝对是反常行为。
“算有关,也算无关。”郁离松了松领结,眼中透着些表功般的得意,“我只是施展一点点妖力给他下了个暗示,如果他对你有恶意,就会受到妖力反噬。”
谢翡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碍他领悟郁离的精神,立刻以崇拜地眼神望向对方:“那你的暗示能保持多久?”
郁离有点不高兴:“以我现在的能力,至多一个月。”
“你真厉害!”谢翡非常有眼色地吹捧了一句,心想郁离果然有能力压制谢尧,一想到谢尧被抬走时的惨状,他还有些不寒而栗,“他还能恢复吗?”
“如果没有意外,等我的妖力消失他就能活蹦乱跳了。”郁离索性坐了下来,“只是这段时间得吃点苦头。”
谢翡刚舒口气,又想起一个隐患:“医院会查出他的异常吗?”
郁离讽刺一笑:“医院里查不出的疑难杂症可太多了。”
谢翡彻底放下心来,转而问起高铁规划的事,却听郁离无所谓地说:“就算真有人来拆迁,也不用理它。”
“你的意思是,当钉子户?”
“……”
“钉子户可没那么好当……”谢翡苦口婆心地劝说:“当年有户人家也是赶上了政府修铁路,他们对补偿款不满,一直不肯搬迁。后来政府对线路规划做出了修改,恰好绕过他们家。又因为那片区域的人基本都迁走了,空出一大片地,他们家附近就给建了个火葬场。唉,你想想,火葬场边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钉子户,多惨——”
“谢翡翠,闭嘴!”郁离咬着牙呵斥。
谢翡忍不住反驳:“都说过我改名了,我宁可你叫我喂。”
“那多生疏。”郁离似乎发现了乐趣,转眼又笑起来,仰着脸说:“不如我给你起个小名好了,翠翠?”
谢翡:“……”
好歹不是翠花。
两人就小名问题幼稚地吵吵了一路,回到客栈后,就见燕来等在大堂。
燕来是想在客栈长住,至少住到他新作完成为止。
自从和湘妃谈过话之后,他终于确定了新作的方向,背景设置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主角也由通灵美少年改成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女老板。
对于燕来的打算,谢翡当然欢迎之至。
就这样,客栈又多了一位常驻人口。
为了搜集素材,燕来时常往来于绍阳镇和周边村落,为此特意买了辆单车。
这日,燕来骑着车从镇上回来,见到前方有一架摄像机。
燕来目不斜视,对此相当习惯。
村子里前段时间的“天降异象”,已经通过网络传得沸沸扬扬。尽管官方明令禁止再报道类似新闻,但有些节目平时就爱放些撕逼、捉奸、遇鬼之类博人眼球的小道消息,观众们看个乐呵,没几个人当真,上面也不怎么管。
这几天,村子里到处是不怕炸号的自媒体,以及这类不靠谱的野鸡栏目组。
然而今天却有些不同,来的是个官媒。
“先生,我们是《走进科学》栏目组,想采——”
燕来慌得一批,既出于对镜头的畏怯,更出于“一旦暴露就会被抓取切片”的恐怖预设,他脚下蹬得飞快,直接越过举着话筒的女主持,带起一阵风。
秋叶被风吹起,飘飘旋旋,时起时落,晃悠悠飞入一座院子。
蹲在菜地里的谢翡扒掉头顶的树叶,盯着几个快要成熟的西瓜,满眼怀疑:“真的能吃?”
“能啊,灵气催养大的,又甜又有营养。”阿福拍拍瓜皮,信心十足:“不敢说包治百病,但要有什么头疼脑热、痔疮便秘,绝对瓜到病除。”
谢翡还是不敢置信:“可我那天买的种子里没有西瓜啊。”
“以前闹饥荒,我在菜地里种了不少东西,应该有遗落的死种复活了。”阿福指着西瓜藤中一株嫩绿色野草,喜滋滋地说:“不止西瓜,还有些几千年前洞府里种过的灵植,比如这株解语草,吃了就能听懂各种语言。”
“……真的?”
“老板,我还能骗你吗?”阿福只差赌咒发誓,又说:“我还另外找到了十来种灵植,这几天我得多观察,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谢翡发了会儿呆,随即傻笑起来。
阿福被他笑得发毛,“怎、怎么了?”
“突然发现我很富有。”谢翡不负责任地畅想未来:“要是批量种植解语草,再批发卖给考四六级的学生……”
可惜阿福戳破了他的美梦,“一旦普通人服食灵植,就会立刻爆体而亡。灵植只能给妖吃,或是一些有灵根的修仙者,不过修仙者也早就绝迹了。”
谢翡:失望.jpg。
他望着满园青翠,心情又好起来,“那当个职业菜农也不错,我们家的菜肯定供不应求,而且基本没有培育成本。”
阿福欲言又止,实在害怕谢翡走上歧路,只得再次指正:“其实灵阵通常是很稳定的,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保持完好,一般来说发生波动的概率极小……”
谢翡琢磨了会儿,明白过来:“所以这批瓜果蔬菜长那么快纯属意外,它们不是一割一茬,而是一拔一个坑,完全一锤子买卖?”
见阿福仅靠一个点头就堵死了他近在咫尺的致富之路,谢翡简直心绞痛。
这时,湘妃踩着七寸高跟鞋快步走来:“老板,客人接到了。”
新来客人有八位,其中一对年轻夫妇是看了谢翡直播来的。
“没想到主播长这么帅。”年轻的妻子无视丈夫臭脸,冲着谢翡半开玩笑:“你要是肯露脸,我保证你们客栈人满为患。”
谢翡客气假笑,心说其实我不介意出卖色相,可我那时候不是怕锦鲤吗?
而另外六人分别是两个带小孩的家庭,他们是通过某旅游APP订的房。至于谢翡为什么舍得花掉大部分积蓄在网上挂房源,当然是因为国庆来临。
对于任何从事旅游行业的人来说,国庆都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谢翡也不例外,不惜为此砸下重金。
效果是喜人的,整个国庆期间,客栈迎来了人流高峰。而每个入住的客人在见过花园的浓荫摇曳,听过晨间的燕鸣莺啼,尝过小谢老板亲自烹制的、含灵量极高的美味佳肴后,都忍不住向朋友们推荐。
口口相传之下,即便过了国庆高峰,客栈每天还能接到三五位新客。
谢翡忙得脚不沾地,心情却格外好,眼瞅着客栈热闹了起来,他这一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但也由于客人太多,导致郁离这位大明星出入愈发不便,谢翡思来想去,决定在后院为对方开一扇小门。
起初郁离很不爽,认为他堂堂正正凭什么不能走正门,可在几次撞见客人后,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只能走后门的事实。
到了十月下旬,夕宁村的气温急剧下降,客栈的生意也跟着淡下来。
谢翡又开始继续搭他的小砖窑了,正将一块砖砌好,就看见银粟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喙间叼着它亮闪闪的手机。
“宝贝怎么了?”谢翡笑问了一句。
银粟害羞地扭了扭,往前一步,仰着头示意他看手机。
屏幕上是一则营销号转的视频,标题倒是让谢翡大吃一惊——实拍!网上某知名锦鲤怪症发作,倒地自残鬼哭狼嚎!(恐怖慎入)
咦?是谢尧的视频?
可那不是私人晚宴吗?主办方当时就安排了封锁消息,怎么会有视频流出?
谢翡满心疑惑地点击播放,内容果然是谢尧在台上发作的一幕,只是拍摄者相隔较远,视频清晰度不够,但谢尧尖利刺耳的惨叫声仍叫人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很快播放结束,谢翡顺手点开评论,见首楼热评就有人点出锦鲤是谢尧,而评论的态度也很两极分化。
“删视频吧,听着太难受了,请尊重病患。”
“这是偷拍?泄露隐私已举报。”
“谁让他炒作锦鲤人设,活该翻车,见过有这么狼狈的锦鲤吗?”
“对啊,中了一次奖就跟住在热搜上似的,天天吹锦鲤,还一群sb去拜。之前简依依出事他立刻联动营销号,内涵简依依片场耍大牌欺负新人,呵呵,吃人血馒头不得house!”
“排,他家粉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不能得罪锦鲤,一个梗而已还当真了,简直仗透行雷。”
“谢尧这样还能继续拍戏吗?《王朝》剧组是不是风水不太好,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滚,少来见缝插针黑你郁爷爷!”
“只有我关心他这是在哪儿吗?刚刚镜头晃了下,我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大佬,台上那位大佬大家也不陌生吧?就这种场合他一个18线小透明能去?难道真是爆料里说的豪二代?”
……
在这个泛娱乐化时代,哪怕是社会新闻的评论都有可能演变成娱乐圈粉黑battle,何况谢尧本来就是圈中人。
谢翡大致扫了几眼就觉得没意思,刚把手机还给银粟,他自己的手机却响了。
“看到了吗?”郁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谢翡点点头,才想起郁离看不见,“嗯,视频怎么会外流?”
“一个现场的服务员缺钱,转卖给了营销号。”
“可他不是锦鲤吗,这么倒霉?”
“如果他没有被妖力反噬,当然会化险为夷,但他现在自顾不暇。”郁离话锋一转:“剧组那边不想用他了。”
原来自谢尧生病后,经济公司就联系过剧组,希望能将他的戏份延后一月。剧组考虑到谢尧已经拍了不少,换人损失较大,加上对方又是带资进组,索性给了这个面子。但今天视频一出,剧组才发现谢尧的病情比他们想象得更严重,在联系了对方团队却得不到确切的答复后,他们便打算换掉谢尧。
“其实就算剧组能等,其它投资方也没耐心了,生意人都很迷信,剧组连续出事,不是个好兆头。”
“那会影响到你吗?”谢翡有些担心。
“就算剧组停工,也有成百上千个剧本等着我挑。”
郁离在电话里洋洋得意,同样正在讲电话的谢尧却气得发抖:“换人?我爸给剧组投资了三千万!”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谢尧猛地将手机砸了出去。
他胸口急速喘息,表情狰狞地盯着某个角落。
那里原本有一面镜子,早被他砸碎了。
豪华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帘被拉得死死的,不见天光。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隐隐混杂着花香和血腥味,如同腐烂的尸体般令人作呕。
谢尧抬手摸了摸脸,那里的鳞片很早就退了,却留下一块块鱼鳞状的疤。
掌心的触感坑坑洼洼,谢尧很清楚,他现在的模样就像只恶鬼,连他那对虚伪的养父母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却连多看他两眼都不敢。
他们总是含糊其辞,告诉他是鱼鳞病、是癫痫、即便今后留疤也可以整容。但谢尧坚信,他并没有生病,而是被一股邪恶的力量感染了!
到底是他的特殊能力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是有人想害他?
谢尧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却始终没有答案。
他怀疑过谢翡,甚至怀疑过郁离、以及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
可他又希望自己的怀疑是假的,因为一旦成真,就说明对方能够轻而易举地毁掉他。
谢尧再次陷入了又惊又怕、又恨又怨的灰暗情绪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突兀地响起。
他本来不想理,但刺耳的金属音停了又响,反反复复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谢尧暴躁地冲下床,刚捡起手机按开免提,就听见经纪人急迫地说:“你到底是不是你爸妈亲生的?”
“什么?”
“网上有人爆料你根本不是什么豪二代,只是个被抱错的假少爷,真少爷回家不到一年就出意外成了植物人。他们还上传了证据,现在很多人都在怀疑你就是凶手,总之、总之你赶紧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