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翡翠是谁?”
“你叫谢翡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翡看了看郁离,又看了看桃花眼,一时陷入沉默。
其实原主在福利院时还真叫谢翡翠,因为院长姓谢,而原主那批孩子都以珠宝原材料起名。但原主被接回谢家后就改名为谢翡了,只是不知道谢尧出于什么心态,背地里总喜欢叫原主“谢翡翠”。
谢翡想跟郁离说回头再解释,却见谢尧已经走了过来。
几人面对面,谢尧自然注意到了谢翡身边的人——其中一个是他的偶像,而另一个居然是业内知名的金牌制片人陆熙平。
传言陆熙平是某位大佬的亲孙子,自入圈后一路都有人保驾护航,他本人也极有眼光和能力,出品的电视剧不论口碑如何,收视率总是一骑绝尘。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和谢翡站一块儿?而且谢翡似乎变了很多,虽然眉眼依旧,却像在整容医院做过微调似的耀眼了些,气质上更是大不一样。
更让谢尧震惊的是,一个在他心里已经毫无威胁、几乎等同于死掉的植物人,居然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是的,谢尧还不知道谢翡已经康复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养父母居然没有跟他提过,若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他那对便宜父母还想瞒他多久?或者说,他们其实一直都背着他在照顾自己的亲儿子?
谢尧眸光微闪,压下心中的不满和猜疑。
目前局势不明,必须谨慎,于是他扬起惊喜的笑:“翡翠,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我问了爸妈和朋友,他们都不告诉我。”
谢翡:“……”
我特么还珍珠玛瑙呢!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并不相信谢尧不知道原主的遭遇。
谢翡刚想讽刺两句,郁离却突然问:“你俩认识?”
“我是他哥哥。”谢尧见郁离注意到他,忙礼貌问好:“郁老师、陆老师。”
“你好。”陆熙平含笑回应,余光观察到郁离突然黑了脸,他剑眉一挑,饶有兴致地准备看戏。
郁离果然没叫他失望。
“原来你就是那个鹊巢鸠占的养子。”理所当然,郁离想到了谢翡跟他讲过的“悲惨”往事,眼中戾气凝聚,字字都带着冰碴子。
谢尧暗叫不好,猜测是谢翡在郁离跟前说了对他不利的话,而看郁离的态度,似乎还有为谢翡出头的意思,显然两人关系不差。但平时在片场,郁离根本不搭理他,哪怕他已经竭尽所能地讨好对方。
这种差别对待让谢尧心中仿佛有火在烧,不甘又委屈,就谢翡那种粗俗又愚蠢的性格,是怎么做到让郁离另眼相看的?
谢尧很努力才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并没有否认郁离的说辞,而是愧疚地说:“当年的意外确实让翡翠吃了很多苦,我知道对不起他,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又看向谢翡,眼含关切:“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们单独聊聊好吗?”
“不好。”
单独是不可能单独的,谢翡心说我就是为了躲你才奔逃几千里,居然还被你给撞见了,命运好难。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需要顾及什么了,反正他的身份就是得罪主角的原罪,根本没有求和的选择,于是笑眯眯地说:“我们俩也不大熟,就没什么好聊的吧,以前住谢家你也不爱和我说话啊。”
谢尧面带失落:“翡翠,你还在怪我吗?”
“说事实而已。”谢翡并不想在这种场合掰扯原主遭受的难堪和委屈,只提醒谢尧:“而且我已经改名叫谢翡了,谢翡翠原本该是你的名字,别再叫错了。”
直到此刻,谢尧完全可以确定,他那个将所有情绪和欲望写在脸上的弟弟,是真的大变样了。对方似乎褪下了野蛮人的外衣,进入了文明社会,也懂得虚伪周旋、话里藏针了。
谢尧脑中闪过诸多念头,忽听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转回头,原来是养父的一位朋友。
他能拿到晚宴的邀请函,正是因为有对方帮忙,谢尧不敢怠慢,只冲面前三人说了声抱歉,便朝那位长辈走去。
寒暄过后,他又朝原来的位置看了看,正巧看见郁离和谢翡双双走向露台的背影。
“没想到你居然认识他。”谢翡撑着露台扶栏,假装今天才知道这件事,“虽然谢家没有亿万家产,但也有集团公司可以继承,他不好好学习如何管理企业,反而选择去八竿子打不着的娱乐圈,是完全不担心我和他争夺继承权吗?”
“他是条锦鲤。”郁离忽然说。
谢翡不意外郁离能看出来,而他之所以主动提起谢尧,就是想打听一下有没有防备对方的办法。
“那条鱼体内的妖族血脉比寻常半妖更纯粹,让他可以更快领悟传承。”郁离口吻讥诮,不屑地说:“他应该已经知道,如果想淬炼血脉,需要更多的信仰之力,因此才会选择做明星。”
“信仰之力?”
“粉丝对他的喜欢和迷恋,就是一种信仰。”
谢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锦鲤不是通常都象征吉祥如意吗?平时网络上也总有人拜锦鲤,我见有人说,如果得罪了锦鲤会被反噬……那我当时意外成了植物人,会不会和他有关?”
郁离没有直接说会或不会,而是很严谨地告诉他“很有可能”。
谢翡一急:“那今天我俩见面了,万一……”
“没有万一。”郁离截断他的假设,转过头直视他。
灯辉下,郁离眼中藏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意味,半晌,他唇角轻翘,不可一世地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谢翡隐隐记得不久前郁离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的场景却不大能想得起来。
不过既然郁离承诺了没有万一,他就相信没有万一。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你们两位偷偷摸摸在这儿说什么?”
谢翡回头一看,见陆熙平端着两杯香槟慢慢走来,而刚刚跟在他身边的美女却不见踪影。
“小朋友,满18岁了吗?”陆熙平戏谑地问。
这会儿谢翡已经听郁离介绍过对方,知道陆熙平和郁离关系不错,算是酒肉朋友以上那一档次,便回了个笑,“早满了。”
陆熙平便将一杯香槟递给他。
玻璃杯中盛着淡金色液体,微小绵密的气泡慢涌而上。谢翡浅尝一口,感觉味道不错,转头问:“郁离哥,你不来一杯吗?”
郁离神色淡淡,正要说点儿什么却被陆熙平抢了话头:“如果想看我们郁老师说快板儿唱戏,倒是可以让他喝。”
谢翡:“……”
他想起来了,之前那位安总好像提过,郁离喝醉酒曾在慈善晚宴上表演快板儿来着。
谢翡都不用确认就知道郁离又生气了,对方有时候真的像个精分患者,可以在各种极端情绪中任意转换,之前还和煦如春,转眼就寒风冽冽。
他听见郁离一声冷笑,手中的酒杯就被夺走了,对方似乎一点都不嫌弃他喝过,仰头就干掉小半杯香槟,苍白的脸上立刻漫开红晕。
郁离将空杯子还给陆熙平,慢悠悠地说:“陆先生,你印堂发黑,眉心痣渐显,眼尾无病泛红,千万要小心桃花。”
陆熙平只笑了笑,意有所指:“我的桃花还少吗?”
郁离冷笑:“你可别来求我。”
说完,他冲谢翡扬了扬下巴:“走,带你转一圈。”
谢翡原本还担心郁离会醉,但接下来对方都表现得非常靠谱,他也是头回见到郁离的另一面。
和各位大佬们交谈时的郁离收起了所有的傲慢与不耐,变得彬彬有礼,温和健谈,终于有了入世一百年该有的成熟和世故。
原来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
谢翡不禁有些悲哀,这个社会也太复杂了,居然连郁离这种妖霸都被逼出了两副面孔……
谢翡并不寄希望于大佬们能给他带客,只是来取经的,从众人的交谈中,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原来政府有意在南山市和邻市间修建一条高铁,而目前透出来的风声,高铁很有可能会贯通夕宁村。但村里有不少老建筑,又被打造成了南山市周边有名的农家景点,因此上头对线路的规划还有争议。
谢翡不免想到当初来逼迁的光头男,估计就是有所耳闻,又看中他家客栈占地面积大,得到的补偿款多,才想要先下手为强。
不过若是真要拆迁,客栈能拆走么,不是还有个什么灵阵?
谢翡好几次看向郁离,对方却没给他任何暗示,他也不太好问,以至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直到会场灯光暗下,他才知道主办方还搞了个抽奖环节,抽奖嘉宾自然由他们新签的代言人担任。
舞台上,一位年轻漂亮的礼仪小姐抱着个透明的抽奖箱,箱子里装满金银两色的五角星,其中每颗星都刻有和邀请函对应的编码,中奖者即可获得神秘大奖。
谢翡的邀请函是郁离给的,小小的一张,设计得十分精致。但他连取都懒得取,倒不是对奖品没兴趣,而是他有自知之明——有锦鲤在,还有别人什么事儿?
一位服务员端着酒水路过,谢翡要来一杯没香槟,找了个视野好的角落静静看向舞台。
灯光打在舞台中央,周围的世界没入黑暗,唯有灯下的郁离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就像沐浴在阳光下的雪精灵。
他真好看。
谢翡小抿一口酒,绵润的口感蔓延在唇齿间,带着水果的香甜气息。
他看见郁离打开了密封箱,并且从中摘出一颗金色的星星。而对方在念出编码前,忽然抬眼看向他的方位,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谢翡怔了怔,心说难道郁离作弊帮他中奖了?但事实上对方还是很有节操的,郁离缓声念出几个数字,而数字对应的另有其人。
谢尧起身向身边祝贺的人道谢,因为早有预料,他并没有多惊喜。
不过想想抽奖的人,谢尧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只是郁离已经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恶感,这让他颇为忐忑。
他尽量平静地走上台,面对郁离礼貌地躬了躬身:“谢谢郁老师。”
郁离将手里的星星递给他,淡淡回应:“不客气。”
谢尧早就习惯了郁离的冷淡,不会傻到在台上向对方解释什么,更不会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事,他正准备离开,却见郁离缓缓伸出右手。
他出现幻觉了?郁离,居然要和他握手?
但谢尧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几乎是瞬间就回握住对方,可不等他感受到掌心传递的温度,郁离就已经抽回手,揣进了裤兜。
尽管只有刹那的接触,谢尧还是十分惊喜,一直到主办方总裁走上台,他都还有点儿回不过神。
主持人正感情充沛地说着什么,谢尧并没有仔细听,他望着台下,想要找找郁离的位置,却只看见一道道模糊的身影。
蓦地,他心有感应地望向某个角落,那里亮着一盏壁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人,而对方也正望着他。
他和谢翡,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隔着重重人海对视。
目光交汇间,谢尧突然捕捉到一丝莫名的兴奋感,宛如藤蔓般绞紧他的心脏,几乎让他颤栗。
他高高在上,而谢翡永远只能卑微地仰望他。
但他的幻象很快破灭了,谢翡笑眯眯地向他举杯,哪里有半点卑微?
“谢先生?”
谢尧猛地回神,原来是总裁提醒他该揭晓大奖了。
两位礼仪小姐抬着个长方形的牌子站在他们身后,上面罩着一层幕布。
谢尧冲总裁说了声抱歉,轻轻握住幕布一角。
“三、二、一!”
宴会厅里回荡着主持人激情的倒数声,当她喊出最后一个字时,台上的中奖者猝然倒地,浑身抽搐。
惨叫声贯穿了每个人的耳膜,谢尧疯狂地抓挠自己——脸上、脖子、手背、手腕,所有露出来的皮肤瞬间添上了道道血痕。
一旁的总裁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忙冲上前查看,可又硬生生收住脚步。
他看见一块块多角形的鳞片从谢尧的脖颈蔓延而上,很快覆盖了整张脸,对方目光涣散,嗬嗬喘气,形同一条濒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