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我都不认识?”男人神情瞬变,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该认识你吗?谢翡面露困惑。
男人浑身散发出不快的气场,冷哼一声就往外走,门开一半却倏然停下来,回过头不甘不愿地说:“我叫郁离。”
“嘭——”
房门被重重关上。
谢翡盯着郁离消失的方向不禁纳闷:大帅比是学川剧的吗?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还没完全转过神,又听见了敲门声,这一次来的是湘经理和阿福。
看见他们,谢翡舒了口气,好歹认识……不对,这两人怎么怪怪的?一个个弓腰驼背垂着头不说,连动作都很僵硬,像是紧张,又像在害怕?
若非脸还是一样的脸,谢翡都要怀疑他们是假冒的了。
他戒备地打量两人,哪知湘经理和阿福居然同时跪下,以额贴地:“小的阿福奴婢湘妃,拜见主人!”
“咳、咳咳——”谢翡差点儿没呛出个好歹,捶着胸口往旁边躲,“这是干嘛?”
阿福和湘妃半直起身,后者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说:“奴、奴婢和阿福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对您多有不敬,还请、请主人责罚。”
谢翡彻底懵了,大清不是早亡了吗?
“什么意思?”
见谢翡一脸茫然,湘妃咬了咬唇,“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告诉主人真相了。”
谢翡眼皮一跳,难道这家客栈真是吸血鬼的老巢?
然而事实比他想象的更加荒诞。
“五千年前,这里还是一座洞府……”
“多少年?”
“五、五千年。”
“……”谢翡穿书后没有研究过这个世界的历史,但体感应该和他原来的世界差不多,难道猜错了?可他不敢暴露,选择安静如鸡。
湘妃等了会儿,见谢翡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继续:“那时候,前主人找到了一粒灵种,以灵种为阵眼布下灵阵,将普通的洞府炼造成了洞天福地。府中灵气充盈,客似云来,一直到三千年后量劫发生,灵气渐渐枯竭,洞府才被封印。”她觎着谢翡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一百年前,洞府重现人间,但当时天下大变,为了适应环境,我们就将洞府改造成了客栈。”
尽管每个字谢翡都懂,却仍有种听天书的感觉,愣愣地问:“前主人是谁?”
湘妃和阿福双双色变,异口同声:“不可提起主人名讳!”
“……”伏地魔吗?You know who了解一下。
谢翡忍住吐槽的欲望,又问:“既然洞府有主,你们怎么又叫我主人?”
湘妃微微倾身,语气急切:“前主人陨落,如今客栈已认您为主!”
谢翡木然:“你逗我?”
“没有没有,奴婢万万不敢呀……”湘妃忙不迭摇头,尾音竟带出点儿做作的哭腔。一旁的阿福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说:“要不主人您静心感受一下,一定能感知到和客栈的联系。”
见两人不像在开玩笑,谢翡默了默,“那不然试试?”
他按照两人的方法凝神静气,尽量不想任何事,渐渐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就像那些修真小说里所写,似乎冥冥中多了一层因果加身。
他觉察到客栈的气息无处不在,甚至认为客栈是活的。仿佛这一方小天地中的花草树木、鱼虫飞鸟,包括湘妃和阿福都由他主宰。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易抹杀任意灵魂。
难怪,他们会害怕他。
杂念一生,谢翡立即脱离了玄妙的感应,睁眼就看见湘妃和阿福两张畏惧又期待的脸。
“是因为我早上见到了那条龙吗?”谢翡不可避免地对两人多了一丝信任,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却更加迷惑,“为什么会选择我?”
湘妃和阿福面面相觑,也答不上来。
谢翡没有再追问,想了想说:“所以……你们都不是人?“
两人同时一抖,湘妃心虚地说:“奴婢和阿福都是妖,因为犯了错被前主人收服,已在府中侍奉了几千年。”说完又情急地补充:“现在由您主掌洞府,从今往后奴婢就是您的座下小妖,随时供您驱策……”
湘妃卑微得就像理学盛行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小脚女人,抹去了张扬轻浮的影子,阿福也褪去一身懒散,缩着脖子表忠心:“小、小的也是。”
“你们先起来吧,9102年了,我们不搞封建迷……”谢翡默默吞回“信”字,打着哈哈:“总之就别跪了,也别自称奴婢小的,这也太奇怪了,我不习惯。”
两人不敢不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还没站稳又听谢翡问:“那昨天的蝙蝠是……”
阿福腿一软,“噗通”一声再次跪倒,诚惶诚恐地交代:“小、小的是蝠妖,按照现在的分类,学名应该叫马来大狐蝠。”
“……”
谢翡被跪得脑仁疼,不想再深究东南亚的蝙蝠跑来华夏做什么,他现在也用不着再扮演温驯乖巧的员工了,索性委婉赶人:“你们还有事吗?”
湘妃摇了摇头,讨好地说,“这间房在后院,是奴、我、我们特意为您准备的,您安心住着。如果您觉得饿,厨房里有熬好的汤……”
“我不饿。”谢翡没什么食欲,整个人都很疲惫,他本来打算休息,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郁离是谁?”
“郁离……是前主人的贵客。”
“那也是妖咯?”
湘妃双手贴着小腹,恭谨中又疑似带了点儿嘲讽:“他是妖中警察。”
什么意思?
见谢翡面有困惑,还在担惊受怕的阿福脑子一热,抢着“将功赎罪”:“主人千万要小心他!”
“哦?”
“真的!”阿福心一横,情急地说:“你们人类有校霸、街霸,他……他就是个妖霸!”
谢翡:“……”
湘妃和阿福退出房间后,都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他们来不及安慰彼此,就看到了倚靠着走廊扶栏的郁离。
“都说清楚了?”
刚打了小报告的阿福眼神闪烁,湘妃则背脊一挺,“当然。”
她红唇微掀,又变得风情万种,“没想到老大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要进组封闭拍摄三个月吗?”
郁离冷笑,眼底压着挥之不去的戾气,“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们又找死了?”
湘妃一哽:“我就是想谈一场恋爱。”
“榨干人阳精,让人永远不举的恋爱?”
“我哪有,我不敢,别、别胡说啊!”湘妃强辩了几句,肩膀塌下来,“老大,求你千万别告诉主人……”
郁离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转身下楼。
湘妃忙追了两步,压着嗓子问:“老大,他会是主人的转世吗?”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他”指谢翡,“主人”自然指洞府原来的主人。
“怎么可能?主人法身消散,不入轮回,哪儿来的转世?”阿福翻了个白眼,深沉地说:“或许是主人遗落在外的后代血脉呢?”
“你白痴吗?主人一处几千年,哪儿来的后代?”湘妃当即怼了回去,转问郁离:“老大,你说呢?”
然而只换来郁离冷冷的一瞥。
湘妃还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哪知郁离走了几步又停下,却没回头:“我闻过,他身上没有妖气。”
良久,他听见身后同时响起的叹息,蕴含无尽失落,一如他的心情。
而此时,被他们议论的谢翡正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匪夷所思的经历——他居然就成了这间客栈的主人?还有了两个妖怪侍从?
感觉从app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本书,到他穿越来这个世界,再到入住这家客栈,似乎都被某种力量牵引着。
就像国手指尖捏着的棋子,终究会落在既定的位置上。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他现在可以安心待在客栈,不用为找工作奔波。
谢翡自嘲地笑笑,闭上眼睛,渐渐被疲惫拖入梦境。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谢翡满血复活,还有心情在房间里闲逛,并惊喜地发现了间独立浴室。
他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出门后见隔壁还有间房,不知道住人没。
谢翡四下打量,发觉自己身在二楼,他隔着扶栏往下望,就瞧见穿着荧光绿T恤的郁离正坐在餐桌旁玩手机。
咦,大帅比品味这么清奇?
楼下的郁离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抬头说:“下来吃饭。”
语气虽然不怎么样,但谢翡还挺受用的,毕竟从昨天早上起他就没吃过东西了。
他双手撑着扶栏,探出半个身子,心情很好地道谢:“谢啦,我马上下来。”
等走近了,谢翡见餐桌上摆着几个KFC的袋子,好奇地问:“村子里也有KFC吗?”
郁离双眉一拧:“当然是我开车去镇上买的。”
谢翡意外地看他一眼,又感激地笑了笑。
早餐味道也就那样,但谢翡还是挺知足的,只是吃饭过程中总觉得郁离在看他,可每每抬头,对方却很认真地刷着手机。
反复几次后,谢翡忍不住想问了,“郁——”
“你老看我做什么?”郁离率先发问。
谢翡一噎,“我没看你啊。”
“呵。”
莫名的,谢翡从中感觉到一丝不可理喻的得意。
“你自己吃吧。”郁离站起身,微扬着下巴说:“我还有工作。”
他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干脆利落地走人。
被留下的谢翡独享早餐时光,吃完后收拾好桌子,就准备去视察自己的领地。他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良好,好歹也算重操旧业吧。
一路走到客栈大堂,谢翡迎面对上正打着哈欠挠屁股的阿福,对方半张的嘴定格了一秒,紧接着立正站好90°鞠躬,“主人,早上好!”
谢翡又感觉脑仁隐隐作痛,试探地打着商量:“要不,我们换个别的称呼?”
阿福顺从而谦卑地问:“您想换什么?”
谢翡很想说之前的“小谢”就可以,但对上阿福殷切的眼神,他还是改了口:“老板?”
“好的,老板!”
谢翡牵起一个笑,“阿福哥不是说过要带我逛客栈吗?不如就现在?”
阿福简直要被一声“哥”给吓尿,可他感觉到新主人并不喜欢卑躬屈膝那一套,于是强忍惊惧地指指接待台:“那、那老板等我一下,我扔个垃圾。”
台上有一个泡面盒子,还有一个血袋。
嗯?血袋?
谢翡仔细一看,还能瞧见袋中残余的红色液体,再一想阿福的原形,顿时就有点不好。他勉强扯了下嘴角,半真半假地试探:“那个袋子里不会是人血吧?”
“不是不是,我们化人形几千年,早就不吃人了。”
“……”
见谢翡脸色不对,阿福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忙打补丁:“不、不是,我就没吃过人,真的,我是好妖,是人类之友,如果伤害人类,会被老大打死的!”
“郁离?”谢翡想到昨晚的“妖霸”一说,不禁好奇:“他的原形是什么?也是蝙蝠吗?”
阿福突然溢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声,刚要开口,余光瞄见大门边有一撮白色羽毛,忙给谢翡使眼色,“我不敢说,说了也会被老大打死的。”
谢翡顺着阿福的提示看去,就见到一只探头探脑的雪鸮。
他先还以为看错了,这里怎么会有雪鸮,随即联想到前天晚上见过的白鸟,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雪鸮顿了顿,缓缓探出一只爪子,谨慎地盯着谢翡。见谢翡笑眯眯地冲它招手,雪鸮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到对方跟前,仰着头打量他。
谢翡蹲下来,摸了摸雪鸮的脑袋,问阿福:“它是你们养的吗?”
“是老大养的。”阿福愤愤不平地嘀咕:“它就是个奸细,是老大专门派来监视我们的。”
“……”谢翡想到雪鸮刚才疑似听壁角的行为,忍不住轻笑,“这么厉害的吗?”
雪鸮立刻高挺胸脯“咕”了声。
谢翡一愣,“你还能听懂我说话?”
见雪鸮点头,他更觉得不可思议:“那你叫什么?小白?”
下一刻,他居然从一只鹰的脸上看出了嫌弃,只见雪鸮飞到接待台上,用爪子在阿福的ipad上敲出两个字——银粟。
“你叫银粟?”谢翡有些不确定。
雪鸮挺胸收腹,矜持颔首。
“很好听啊。”谢翡惊喜地问:“你还会打字?”
雪鸮饼脸朝天,不可一世。
“那可太好了!”谢翡握拳捶了下掌心,“我正打算待会儿开个晨会,讨论下客栈整改问题,你来做个会议纪要吧。”
雪鸮:“……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