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反复留下的刻痕,必定也只能以时间来抚平。
和朋友们再会,是在一个晴朗却又不太晒人的温度正好的天气。
林秋水和赵天航翘首以盼,听见周清琅说自己恋爱了,还挺吃惊。
毕竟周清琅在他们心里完全就是一个冷感的人,几天不见变得更加吓人,居然会突然谈了个对象,也挺稀奇。
“赵天航,你说能降服周清琅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林秋水好奇的猜测,扯着赵天航的衣袖,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内心。
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赵天航的脑海里闪过,快的让他抓不住,却又让他有所察觉。
赵天航沉吟:“我想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林秋水:“温柔的?那在周清琅手上岂不是很吃亏啊。”
林秋水还在那儿猜呢,周清琅就已经把人带来了。
看见那个娉娉袅袅的身影,林秋水惊了。
“这这这,是个女孩子啊……那岂不是更吃亏了!”
赵天航还以为林秋水要说什么排斥的话,结果感叹了半天,居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你们好,我是夏晚双。”
夏晚双伸出手了,看着仍然少年时的伙伴们。
林秋水和赵天航没怎么变,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林秋水咋咋呼呼,赵天航沉稳寡言。
“你好,我是赵天航。”
赵天航和夏晚双点头示意,眼神温和。
“你好呀,我叫林秋水。不知道怎么,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呢。”
林秋水对漂亮姐姐总是有点害羞的,握着夏晚双的手,有很快的在周清琅要吃人的视线里收回了手。
“真的是,小醋坛子么,握个手还要瞪我。”
林秋水小声嘟囔,从他口中吐出的熟悉的称谓,似乎一下把夏晚双和周清琅带回来最开始的年少时。
好似一切都没有变,但一切又变了。
夏晚双不动声色的照顾着周清琅的情绪,尽可能的给予她安全感,将周清琅放在生活的第一重心。
周清琅面上总是好似没事人一样,可夏晚双知道她每晚都会被困在黑暗的梦里,像是逃不出一样被折磨着。
方婉婉打趣她:“没想到我们双双还是个恋爱脑,这么上头啊,天天粘着对象,害羞羞。”
夏晚双知道自己应该是甜笑以附和的,可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的女孩承受了太多她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痛苦,她心疼。
夏晚双原以为,周清琅夜夜噩梦,只是心里不安。
直到有一天,林秋水拉着他们一起吃饭,灌了周清琅不少酒。
借酒浇愁或许真的可行,林秋水和周清琅都喝倒了,夏晚双和赵天航倒是没怎么碰酒,依旧清醒着。
“那我们回去了,你们路上也要注意安全啊。”
夏晚双把周清琅给扶了起来,和赵天航道别。
“你们倒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赵天航嘱咐着,在夏晚双拦了的士的时候,在司机的注视下拍了车的车牌号。
他依旧是那个体贴细心的男孩,夏晚双嘴角挂着笑,对着赵天航摆手。
周清琅喝醉了,却像是没喝醉一样。
她睁着眼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夏晚双,偶尔眨眨眼睛。
夏晚双就这么一路扶着她回家,她想去浴室打盆水给周清琅擦擦脸和手,周清琅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让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那你就在这里看着我接水吧,小心点,扶着门,别摔倒了。”
夏晚双调试着水温,嘱咐着门口倚着的周清琅。
周清琅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面上浮着醉酒的红晕,让那一层带着些阴沉的成熟气息散了不少。
夏晚双手放在温热的水流里,眼神却温柔的看着周清琅,心也像是手里的水一般,欣悦的情绪不疾不徐缓慢的流淌着。
等夏晚双把盆子和毛巾端到客厅的时候,周清琅也亦步亦趋跟到了客厅。
“乖乖地,在这里坐着。”
夏晚双指挥着周清琅大朋友,让她坐在了沙发上。
周清琅乖巧的坐在了上面,等着夏晚双下一步动作。
散发着热意的毛巾覆在了周清琅的脸上,夏晚双帮她细心擦拭着,看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把眼睛闭上。”
周清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
“好吧,那就不闭上了,我小心一点给你擦。”
夏晚双又把毛巾从水里捞出来拧干,再帮周清琅擦了一遍。
“伸手。”
周清琅伸出了手,却在夏晚双擦的时候,扣住了她的手。
周清琅比夏晚双个儿高,手也比她大些,将夏晚双的手包在掌心里,放在脸边蹭了蹭。
夏晚双的心几欲融化,亲了亲周清琅的脸。
夏晚双给周清琅煮了碗醒酒汤,周清琅似乎嫌不好喝不愿意喝,在夏晚双的眼神下才委委屈屈的喝了一点进去,但也只喝了一点,却怎么也不肯动了。
夏晚双只好一口口的喂过去,自己也被迫咽了不少醒酒汤下肚。
有时候周清琅缠着,醒酒汤都从唇齿之间溢了出来。
闹了好一番才将醒酒汤给周清琅喂下去,夏晚双拿了睡衣,帮周清琅洗了个澡,换了睡衣。
喝醉的周琅琅同学特别配合,姐姐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转身就转身。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夏晚双就拉着周清琅睡了。
今天他们出门和林秋水玩了一天,刚刚一番又耗了些许力气,夏晚双不是真的19岁,精神气没那么旺盛,几乎是挨上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直觉和预感往往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事情,说不清缘由,有时候却准的可怕。
夏晚双莫名其妙在夜里醒来,却摸到旁边一片冰凉。
床的另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夏晚双有些惊慌的坐了起来,赶忙开了灯。
房间里没人,夏晚双立马拉开了房门,在客厅看见了一个坐着的人影。
“琅琅,你……”
夏晚双本想温声的哄着,可当走近的时候,借着窗外月光看清楚什么情况,脸色一变。
“周清琅,给我放下你手里的东西!”
夏晚双厉声呵斥,声音里带着颤抖。
月光将少女的影子拉长,她美到具有攻击力的眉眼却一片黯淡,那双乌黑的眼里带着迷茫,露在空气中的小臂线条优美,此刻却多了几道狰狞的划痕。
客厅里用来削水果的刀在她的右手上,刀尖滴着血,溅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开出了一朵朵的血花。
“姐姐……”
周清琅像是如梦初醒,她无措的丢掉了自己手里的刀,有些想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烦躁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伤口,最终还是归于沉闷。
她看着那流淌着血的丑陋伤痕,扯了扯嘴角,静静地等待着夏晚双的震惊的质问又或者是其他的审判。
她早就不是姐姐记忆里的周清琅了。
她根本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这样疯狂的丑陋的难以自控的病态的她,姐姐还会喜欢吗?
夏晚双没开灯,就这样走到了周清琅的旁边。
周清琅不愿看她,或者说是在逃避着自己。
夏晚双半蹲在了周清琅的面前,看着少女带着些灰败绝望甚至是自嘲的表情,心疼到满溢。
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告诉周清琅她真的爱她,她可以接受她所有的样子,她不知道要怎么让周清琅相信。
她怎么可能责怪周清琅又或者是不理解她呢。
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七岁,她经历了一切,在失去感知的时候都不恐慌,因为她是个成年人。
成年人总是更善于调节情绪的,而周清琅在遭逢巨变的时候,还只有十六岁。
世界将她的一切剥夺,改的面目全非之后强迫她接受。
这是周清琅重活的第四次,夏晚双知道,她已经很努力了,已经很努力的不失控了。
她害怕她治愈周清琅心里的伤口的速度赶不上伤口裂开的速度,害怕明明有着矛盾却都装作若无其事。
粉饰太平迟早要出事的,夏晚双只想她们都好好的。
夏晚双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刀,下定了决心。
“姐姐你要干什么?”
周清琅看见了那只手捡起刀子,忍住了直接抢夺过来的冲动。
“姐姐,你先把那把刀放下来,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只是今天有点乱,以后不会了!你快放下来!”
周清琅对着夏晚双摇头,轻轻地靠近,想要从夏晚双手上接过那把刀子。
夏晚双对她摇头,此时好像她们的角色互换,似乎夏晚双才是那个坏掉的人,但周清琅知道不是。
“姐姐……”
周清琅近乎哀求的看着夏晚双,希望她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折磨她。
如果这伤痕出现在夏晚双身上,周清琅会痛千百倍。
“琅琅,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告诉你我的情绪,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的感觉。”
夏晚双努力的对周清琅露出个笑容,尽力的保持着平静。
面对一些情绪,纵使再能言善辩,纵使笔下光华万千,也道不明几分,写不出分毫。
只有用最真切的行动,以心换心,方能得知那种情绪。
“我知道这样的举动很傻,我知道我是在逼你,但我不得不逼你,我知道你不可能会愿意去看医生,就算看医生也不愿意放开自己的内心。那里只有我能走进去对吗?”
夏晚双就是太了解周清琅,所以她知道什么样的办法对周清琅有用。
“我不是只喜欢你美好的样子,好的坏的,我一并接纳。”
“我说过,我对你负全责,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在我面前那么小心翼翼呢”
刀尖划破皮肤,疼痛让夏晚双一瞬间泪盈满眼眶。
“这么疼,你怎么下得去手呢?”
夏晚双看着周清琅慌乱的夺过她手里刀的模样,轻声地询问。
“周清琅,以后你怎么对自己,我就怎么对自己,明白了吗?”
你看爱情,它就是这么刁钻古怪,让人尝来如蜜糖,又毒可穿肠,让人连疼痛连性命都能不顾了。
“你若是爱我,就多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