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可颂坐在桌子上,脸色阴沉地看着顾飞白面带笑意地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这人绝对早他妈又计划要把他带来这屋子里了,卫可颂一进门就看到了两双男式拖鞋,而且冰箱里的东西也是堆得满满的,都是卫可颂喜欢吃的东西。
现在卫可颂要是猜不到顾飞白这逼早有把他拐过来吃饭的准备,他长脑子也没多大意义了。
顾飞白穿着浅灰色的套头毛衣,下身是笔直的西装裤,手腕上随意挽起两圈,腰上系着一件崭新的小猪佩奇围裙,一向虚伪的笑脸在厨房浅黄色的灯光照耀下,罕见地透露出了几分温情,又认真又专注地给手下一朵胡萝卜切花刀,卫可颂看得一时恍惚。
顾飞白,过去就是这样给自己做菜的吗?
卫可颂在高中的时候,挑食得很,他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腻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反而什么都吃不下,愁得卫方强没有办法,到处找营养师和厨子,卫静临大学的时候为了哄卫可颂多吃一点东西,堂堂学生会主席每天饭点跑回来哄卫小少爷吃饭,就差没捧着卫可颂的下巴一口一口喂了。
卫可颂就是吃不了多少,他觉得腻味,这些千篇一律的调味和精贵的食材乏善可陈,说来也很矫情,他当时班上有个同学妈妈天天送饭,饭盒里都是很普通的食材,却做得很用心,都是那个同学喜欢的样子,这个同学不喜欢胡萝卜,这个妈妈就把胡萝卜雕刻成了一只小兔子,就是为了哄这个同学多吃一点。
卫可颂也不喜欢胡萝卜,但他很想要这个兔子。
他假装无意地看着这位女同学饭盒里兔子胡萝卜,又看了看自己千娇万贵的精装食盒,手缓缓地握成了拳头。
十七八岁的卫可颂是没有人给他做兔子胡萝卜的。
卫方强忙得头发都白了,能抽空注意一下卫可颂伙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卫静临上了大学之后就不再住家里,卫可颂也不知道为什么卫静临会知道自己的饮食情况,但他那时候已经很卫静临闹崩了,每每看到卫静临,卫可颂总是有种忍不住的心酸和抱歉,抑郁之下,更是吃不下了。
以前他卫可颂喜欢黏着褚明洲,就算是褚明洲吃一叠他不喜欢的开水白菜,卫可颂也能借着褚明洲下饭,吃得津津有味,但他高中的时候,情窦初开,卫可颂慢慢明白了自己对褚明洲的感情,热烈之外,卫可颂看到淡漠的褚明洲,总有几分看到自己惨淡暗恋结局的颓然。
他也不乐意去褚明洲哪里吃饭了。
卫可颂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很低落,没有干劲。
他只是突然很羡慕这个有会做胡萝卜兔子的妈妈的同学。
直到卫可颂吃到了顾飞白给他做的饭盒。
这个饭盒里面也有一只小动物,是一用萝卜雕刻的一只小猪,晶莹剔透的萝卜炖得软烂,也不知道怎么样好的刀工才能在上面雕出一只小猪,萝卜上面淋着浅红色半透明的牛肉酱汁,闻着香气扑鼻,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里面居然还是空心的,包了一层胶冻般的汤汁。
又好吃又好看,卫可颂难得得胃口大开,把整个饭盒扫了精光,心里暗暗地觉得这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很有童心的女孩子做得饭盒。
卫可颂虽然从小被放养,卫方强基本没怎么管教过他,但卫可颂对他觉得比他小的女孩子,总是有种呵护的心情,于是遇到这种看起来幼稚又天真的装饰,卫可颂做出了猜测之后,反而有种哥哥般不吃完对不起人家辛辛苦苦准备的心态。
饭盒里从哪开始,就变成了小乌龟,小兔子,小星星,也不知道这个做饭的人是有多花心思,每次的形状图案都不一样,还都是卫可颂喜欢的口味和形状,被用心地摆在精致的饭盒里。
卫可颂真心珍惜过这些食物,也妄自以为这个人一定很认真地在对待自己,他开始婉拒每次都来陪自己吃饭的卫静临,也给卫方强提出要求,希望不要更换这个营养师,他会好好吃饭。
所以在后来知道顾飞白在里面加东西的时候,卫可颂才会那么恶心,就像是那些他吞下去的小动物都是卑劣的腐肉做的,而不是透明的萝卜。
卫可颂坐在饭桌前,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跟着这个说自己得绝症的顾飞白上来,他双手环抱胸前眯着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打量这个正在给自己做饭的顾飞白。
顾飞白注意到卫可颂审视的神情,他张开双手侧身,手上还拿着汤勺,却行了一个跟优雅的躬身礼,含笑道:“小卫先生,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卫可颂却冷笑一声站起:“看到什么,看到你往锅里加什么要毒死我的东西吗?”
顾飞白慢慢地搅拌锅里的牛腩炖番茄,轻声笑道:“我可不舍得毒死小卫先生。”他盛了一碗出来转身自然地递给背后的卫可颂:“来尝尝味道合不合适,太久没做了,都不知道小卫先生现在是吃什么口味了,以前倒是喜欢我的这种口味,但现在我也不知道小卫先生喜欢什么口味了。”
卫可颂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想又想不太出来,只要皱眉道:“顾飞白,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我不想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飞白笑意盈盈地夹了一块牛腩塞到卫可颂的嘴里,在卫可颂怒瞪他的时候顾飞白却漫不经心地偏头回去,道:“小卫先生,我找你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你能浪费一下我生命最后时刻的时间。”
卫可颂听到这个就怒了,他推开顾飞白:“顾飞白,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妈,但你也不能随便拿你妈妈的病套在你身上来他妈耍我!你得心脏病?!”卫可颂没忍住气笑了,他刻薄地从顾飞白的头顶一直打量道脚底:“你是心脏病人的样子吗?我记得你母亲死前,身上全是药味,你闻闻自己身上这香水味,你知道这对于心脏病人是多大的刺激吗?”
卫可颂一边说一边冷声笑道:“你的私生活强度,也不是一个濒临绝症的心脏病日,可以承受的吧?你他妈要真的一边有心脏病一边还能这样浪,早他妈马上风了!”
顾飞白却饶有趣味地笑:“小卫先生这么担心我的身体状态吗?不过小卫先生可以试试。”他陡然压低声线靠近卫可颂的耳边:“如果是和小卫先生,那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我心甘情愿。”
卫可颂暴怒炸开:“滚啊!要发春去找外面的!别他妈在我面前发骚!”
他说着就推开椅子转身就要走,却被顾飞白不紧不慢地握住了手腕:“小卫先生,来都来了,不如吃了再走,你不想听听卫方强的下落吗?”
顾飞白轻描淡写投下一个炸弹:“你父亲来我在美国的医院找过我,跪在地上,求我救你。”
卫可颂坚决离去的动作一僵,他猛得回过头来,呼吸急促眼睛张开,顿了半晌才开口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求你?”
顾飞白垂下纤长的睫毛,他的卷发落在肩膀上,向来拿着手术刀在病人心脏上四平八稳的手这个时候攥住卫可颂的手腕,却微微在颤抖:“.…..因为,咳,他可能,以为褚明洲和我一样,都快要对你无药可救,不择手段了。”
卫可颂还想问,顾飞白却捂着心口轰然倒地,他脸色是一种病态的雪白,唇色瞬间褪去,倒在地上呼吸一时急一时慢,脖子上青筋迸发,似乎在咬牙忍耐这钻心的到处弥漫的绞痛,连话都说不出来。
卫可颂吓懵了,他跌跌撞撞地半跪下来看顾飞白的脸色和唇色,慌张了一下,又强制冷静下来,他按住顾飞白抽搐的手脚,强行骑在了顾飞白身上给他做胸外按压,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给顾飞白人工呼吸,在顾飞白耳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喂!顾飞白!听得到吗!靠!”
卫可颂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120,却被从自己身下的一声轻笑惊醒,顾飞白斜躺在地面上,懒洋洋地挑眉看他,把卫可颂整个人环在怀里,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小卫先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好骗,真是——”
顾飞白凑过去亲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卫可颂的脸颊,叹息道:“——真是过分可爱了,你抢救我最好不要用人工呼吸,就算是我刚刚是装的,也差点被你吻出心率紊乱来。”
卫可颂举着手机支楞了一会儿,在顾飞白眼泪都快笑出来的样子下终于明白了过来,又被骗了的小卫同学前所未有地勃然大怒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顾飞白脸上:“我□□祖宗十八代!顾飞白!老子以后要是再相信你的鬼话,再来救你一次,老子就不得好死!”
卫可颂骂着恶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连连“呸”了几声,甩开顾飞白就站了起来,他低声郁闷又不爽地嘀咕道:“.…..□□妈的,老子初吻….”
顾飞白解开衬衣扣子,眸色沉沉地一拉卫可颂,卫可颂就又跌回了顾飞白的怀里,他睁大眼睛怒视这个胆大包天的骗子,还想开口再骂,就感觉顾飞白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把头埋进了卫可颂的怀里,笑声带着无比的愉悦,还带着一点死而无憾的心满意足:“……真巧,小卫先生,我也是初吻。”
卫可颂嗤笑:“你骗小孩儿呢?你初吻?!你他妈刚刚舌头都伸进老子嘴里了,你这么熟练像是初吻吗?!”
顾飞白闷声笑:“我可能天赋异禀。”他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卫可颂身上气息,似乎连自己身上恶心的香水味都消散了不少:“.…..想想,能骗到小卫先生主动的初吻,我觉得我现在死了也值得。”
顾飞白这句话说得花花公子气息十足,卫可颂这次却没有顶他,而是隔了好一会才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顾飞白:“喂,你刚刚,是不是真的,发病了?”
卫可颂一顿:“这么近的距离闻你身上的味道,香水味道下面,好重的一股药味,你是不是用这个来遮盖药味?”
顾飞白抱住卫可颂的动作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