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钺不觉得那个算命先生说的是错的。
他从出生开始就不会哭,不懂悲伤,没法和别人情感上达成共鸣,的确就是个缺乏社会认同感的怪物。
秦钺知道如果他有这个权利,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一切,他真的全都可以做出来。
而且毫无负罪感。
他本来应该随着那个提着灯的老妇人畏畏缩缩地在黑暗里渐行渐远,秦钺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很久了,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而已。
那个雨夜,秦钺也不懂为什么他能记得那么清晰,窗台上卫可颂踩在板凳上,他眼睛里的情绪秦钺一眼就能望到底,害怕,动摇,犹豫,好奇。
还有担心。
“这么晚了,你要带他去哪里?”
秦钺第一次在一个人类的眼睛里看到对他的担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点都不想移开视线
卫可颂被捏得手腕发痛,怒骂了一句:“秦钺!你给我停下!发什么疯呢!”
………….对,就是这样,又害怕,又坚定地喊住了一步一步走向狗舍的他。
秦钺忽然轻笑了一声,卫可颂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这位一向喜怒无常的秦家长子眼睛里全是夺目的光,亮得人心慌,阳光落入他漆黑的眼底,像是要连最深的暗也要融化。
秦钺缓慢转头注视着卫可颂:“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夫夫了,卫可颂。”
卫可颂被他看得心口一跳,就听见秦钺一字一顿地道:“你再也不能怕我,就算你怕,你也要装出不怕我的样子。”
他的手轻柔地抚摸卫可颂的鬓发,秦钺的目光深沉又缱绻:“.……..我是你的丈夫了,卫可颂。”
秦钺拉着卫可颂的手往外走,卫可颂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他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但是左看右看,都是些被窗帘蒙的密密实实的窗户,卫可颂看了一阵,终于在203的窗户上找到了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倒影。
这倒影几乎完美的契合进了窗帘中,如果不是她的手摁在了玻璃上露出一个手印,卫可颂真的还看不太出来,她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卫可颂和秦钺手牵手地走出秦家,仿佛一缕被困在这无光深宅的幽魂。
卫可颂惊出一身白毛汗,他不敢再看,反手也紧紧拉住秦钺的手,低头催促他快点走了。
秦钺地道了句好,却不动神色地转头对上了那窗户上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个妖冶又烂漫的笑来,他张开手和卫可颂十指相扣,露出一个近似于柔和的笑。
仿佛一朵妖艳盛开的黑色大丽花。
卫可颂一到秦钺车上倒头就睡着了。
来接他们的司机是节目里和秦钺配对那个“八十九层”。
卫可颂太困了,他一上车脑袋就开始点,前后加起来他快两天两夜没睡了。
一晚上和两个男的结婚,哪怕卫可颂是个铁血金刚也禁不住这么刺激,一上车脑袋就歪在靠背上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歪着歪着脑袋就落到了旁边秦钺的肩膀上。
秦钺低头看呼呼大睡的卫可颂,单手解开外套扣子,把外套盖在了卫可颂身上。
前面的司机欲言又止:“秦董,您身体不好,今天天气有点凉,这路程也不长,卫少不会着凉的。”
秦钺凉凉地看司机一眼,司机就闭嘴了。
这位司机跟了秦钺多年,算是秦钺的心腹之一,从老秦董事那个时代就暗中投靠了秦钺了,对秦钺很有点长辈式的关怀,但平时都藏得很好,也很懂自己这位老板的潜台词。
……但这次他是真的看不太懂了。
司机没忍住又说道:“秦董,您推了会议,特地回来陪卫少走这一段有什么意义呢?”
司机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秦钺对卫可颂这个破产二代态度如此特殊。
秦钺的事情他知道一部分,卫可颂的事情他从老秦董事那个年代混下来的,也知道一部分,东拼西凑也知道这位卫可颂少爷是个什么样的烫手山芋,当初的卫方强那么强势一个人,都没能从褚明洲手里完好无损地把人保下来。
好不容易拼得个两败俱伤,才让褚明洲因为身体原因暂时放手,但自己已经倾家荡产,逃离海外了。
司机有点印象,褚明洲最近刚刚养好一点身体,就出来寻这位卫小少爷了,他家的秦董早不早不晚,刚好卡在这个点上频频和卫可颂接触动作,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
大小姐手里那份婚契对秦钺这种掌权多年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但秦钺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认了,仿佛对方握住了他什么软肋来威胁他一样。
这和司机印象中那个冷漠得近乎刀枪不入的年轻人不一样。
秦钺现在看卫可颂的眼神,仿佛一只什么都吃的狼忽然变成了人,一光秃秃的把刀长出了刀柄,一个没有情感只有欲望的恶人懂得了感情一样,让司机感觉违和。
司机从后视镜上看了眼靠在秦钺肩头上的卫可颂,犹犹豫豫的,但还是道:“秦董,您是来和卫少爷谈判的吗?”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司机问了也就问了,秦钺不喜欢别人问这种关于利益的问题,从不回复这类问题,就算是对他这种跟了很久的老人也是一样。
秦钺并不信任他们,司机也是跟了许多年,才能有了这个问的权利。
但也仅仅就是问出口而已。
但这次秦钺却开口回答了:“为了不让他怕我,卫可颂很怕我,这次带他过来看看我小时候的事情,他是个很心软的人,以后就不会那么躲我了。”
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秦钺轻笑道:“明明经历这些事情的人是我,反倒他哭得更惨。”
司机一愣:“卫少怕不怕您有什么关系吗?”
秦钺:“我刚刚和他签了婚约书,你说有什么关系?”
司机:“……..”
司机:“??????????”
司机心里惊悚到无以言表,甚至怀疑刚刚自己耳朵是不是聋了才听到这种诡异的话,差点把车开到树上去。
卫可颂被司机晃得迷迷糊糊地昂了几声,被秦钺按在肩头上拍了拍脑袋又睡过去了。
秦钺皱眉:“好好开车,不要把他弄醒了。”
司机神志恍惚地点头:“好,好的。”
他实在是憋不住,又问:“秦董,卫少是嫁给您了吗?您和他签了婚约书?”
司机脑神经错落地补充了一句:“所以卫少现在是秦少奶奶了???”
秦钺听到这个话反倒一叹:“不,我想让他八抬大轿娶我,他不干,我现在正在磨他。”
司机:“……..”
司机脑子里面已经是一团混乱了。
他一向杀伐果断的秦董在缠缠绵绵地贴着他旁边那位昏睡的破产二代,从后视镜内看到的场景快要亮瞎他的狗眼。
司机强行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结果秦钺就幽幽地来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可以成为卫少奶奶啊….”
司机:“?????????????”
他残忍毒辣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的秦董刚刚在说什么??????
司机简直要昏迷了,他控制不住地高声道:“秦董!您知道的!褚先生出来找卫少了!您知道他要干什么的!”
司机在心里暗恨,这卫小少爷不愧是能迷得一代褚家家主神魂颠倒的人物,居然连自家的秦董也栽了!
就凭当年褚明洲那个雷厉风行地让卫家破产的手段,一看对这位卫小少爷那绝对是势在必得的,这里才病养好点,不顾身体一定要出来寻卫可颂,据说一直跟着他的老人都跪下了,这位一向云淡风轻的褚明洲可谓是老房子着了火,铁了心要出来,谁都拦不住!
那架势根本就不是找什么小情儿,一看就是在困在身边一辈子,动了真心的!
司机苦口婆心地劝:“秦董,您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非得要这位小少爷!”
秦钺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卫可颂,掀了掀眼皮,从后视镜里和司机对视:“人?我周围原来是有人的吗?”
司机一愣,秦钺低笑:“不都是些财狼虎豹,你说对吗,当初不也是你亲手把我父亲卖给我的吗?后来我被骗麻醉,你不也就看着我被骗吗?要是我那个晚上没出来,你还是我父亲的人,不是吗?”
司机的手一颤,长久不语,最终才哑声道:“……但您这么多年,受这么多苦夺下的一切,您就要因为一个卫可颂通通葬送了吗?!您这是何苦呢!他心里又没有您!”
司机:“您这样,和卫可颂养的一条狗又有什么区别?!”
司机说完就自己知道失言了,他暗道一声糟糕,刚想说些什么来打圆场,就听见秦钺很轻描淡写地道:“做卫可颂养的一条狗,也比做秦家一个人好。”
“做卫少爷的狗,死了,他至少还会为我掉两滴眼泪。”
司机怔怔的,秦钺却在笑,他道:“做养你们这些秦家走狗的人,倒是时不时就会被反咬一口,死了——”
“——都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