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钺和卫可颂往外走的时候,秦钺拉着卫可颂的手。
秦钺的手握在卫可颂的手腕上,冷得像块冰,卫可颂不自在地扭了扭:“现在就要牵着啊?”
秦钺也不看他,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怎么,卫少爷说要娶我的时候胆子挺大,真要娶的时候反而这么畏畏缩缩?牵手都不敢?”
卫可颂:“.………….”
卫可颂憋屈地顶了句:“我还说过你是小妖精,迷得我神魂颠倒呢,秦董真要翻旧账把我说的混账话都当真,还真把自己当妖精吗?”
秦钺侧身过来,他似笑非笑地对着卫可颂道:“卫少爷还请放心,就算我真是个妖精,那我也舍不得害你。”
卫可颂:“.……..”
卫可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惊悚地看着秦钺:“秦董,你正常点,我害怕!”
秦钺轻笑一声,拉着卫可颂的手往前走了,他面色很淡漠,但手上却攥得紧紧的,像是在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秦钺走到了一个完全枯黄的芭蕉树下停下了。
卫可颂纳闷道:“你怎么不走了?”
秦钺:“卫少爷,你还记得这颗树吗?”
卫可颂反复地打量了几遍这颗挂满蜘蛛网的树,宽大的树叶全部枯萎了,根部也腐朽成黑色,他诚实地摇了摇头:“你家种的树太多了,我不记得了。”
秦钺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也是,你也只有他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卫少爷后院的树太多了,我这种人物,你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他”指的就是褚明洲,卫可颂听懂秦钺这意思了,但他品了品秦钺的说法,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总感觉有一股奇异的酸味。
秦钺也不管卫可颂,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卫少爷,你那个晚上,为什么会叫住我?”
卫可颂猛然惊醒,他想起来了。
卫可颂怔楞地看向这棵树,他从来没有想到当初绿玉葱茏的那颗芭蕉会变成这样,面目全非。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喊住了要被带走的秦钺,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有做成,还是让秦钺被带走了。
……..还被带走做了那样的事情。
卫可颂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他眼神落在芭蕉树上,声音很低:“.……不为什么,想叫你就叫了。”
秦钺回首过来,他用手指不容拒绝地触碰眼眶泛红的卫可颂,目光幽深黑沉:“卫少爷,你现在又在哭什么呢?你刚刚看到那些狗的尸体,又在哭什么呢,你为什么非得知道我喉口那个疤的真相呢,我和你只有仇没有情谊,你这些多余的举动是因为什么呢?”
秦钺嘲道:“是因为可怜我吗,破产的卫少爷?”
卫可颂却没有生气,他失神地摇了摇头:“可怜你?秦钺,我可怜谁都不会可怜你的,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可怜的地方,你家财万贯,要什么有什么,不是我能够可怜得起的。”
秦钺一静,抚摸卫可颂脸的动作停了下来:“那你哭什么呢?”
卫可颂心里一梗,他眼里盈住的泪被他倔强忍住包在眼眶里不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但又很亮很清明。
和秦钺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卫可颂哑声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我只是觉得后悔。”
秦钺一怔,就听见卫可颂带着隐忍的泣音道:“要是我当初真的能叫下你就好了,秦钺,对不起。”
“我也害怕,但我明明能叫住你的,真的对不起,秦钺。”
他是真的觉得对不起。
秦钺的手缓缓放下,又握成拳,握紧到颤抖的地步,他仿佛是觉得可笑,退后一步道:“整个秦家都没有和我说过这句话,卫少爷说起来,倒得心应手。”
他的面色冷淡下来:“不过大可不必,你没必要管我,我被抓走也死不了。”
卫可颂的眼泪往下落,他狼狈地别过脸,用袖子粗鲁地擦了两下,深吸气假装平静道:“是。”
他背对着秦钺,肩膀还在细微地抖动:“你是死不了………但你凭什么被抓走呢?”
卫可颂声音未停下,却越来越哽咽:“我就是不懂,我看不惯,看不顺眼,我看你被抓走不爽可以了吧,你被抓走我这么多年一直反复梦到,我过不了我自己心里面这道坎,你不告诉我还好,我自己想到死忐忑一下也就算了。”
卫可颂压抑了一路的情绪终于爆裂开,他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秦钺,你要我怎么想的通,你被抓出给狼狗挖眼睛了啊!!!我本来可以救你的!!!!你的嗓子本来没事,你的声音本来很好听,为什么啊!我当时为什么要说自己喜欢你!!!我喜欢谁不好啊要喜欢你!”
卫可颂被吓得过了头,现在倒过味儿来了,越想越难过,他哭得全身都抽搐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捂着脸哭得呜呜的,又可怜又好笑。
隔了很久,卫可颂的旁边才伸出一只手,上面拿着纸巾。
秦钺动作很轻地把头放在了卫可颂的肩膀上,像是害怕惊扰了这个哭得一颤一颤的,好不容易走进狼狗巢穴的小动物,他垂下眼帘语调仿佛叹息:“…….当初我被麻醉送进狗舍的时候,我的父母亲人没有一个恨不得我死,我被抬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在拍手欢笑。”
卫可颂本来要止住了,一听秦钺怎么说,眼睛就跟水龙头开闸一样关都关不住了。
秦钺轻笑一声,用纸巾给卫可颂擦眼泪:“…….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还让卫少爷给我哭了一场,倒也算是……值得了。”
卫可颂没好气地抢过秦钺手上的纸巾,动作很凶地给自己擦眼泪,擦得整张脸都红彤彤的,擦完了还瞪着秦钺翻了个白眼:“别讽我了,我知道你在嘲我圣母病,不自量力。”
卫可颂说着也觉得丢脸,推着秦钺往前走:“好了,秦董要这么嘲都行,先出了这个屋子先,你家鬼气森森的。”
秦钺却反手又握住了卫可颂的手,冷不丁地突然问道:“卫可颂,我以为你很怕我,很讨厌我。”
卫可颂一愣。
秦钺又道:“你总是躲我,每次来秦家都是偷偷摸摸地避开我,去见我的妹妹,就算是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来秦家也只见过一次我,其他时候都是去见我的妹妹。”
秦钺:“我知道你不是喜欢我,不会有人喜欢我这种煞星的,你只是来利用我而已。”
“我以为…..”秦钺的睫毛颤了下:“你是故意说喜欢我的…..这样秦玥就能正大光明地折磨我了。”
秦钺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淡,淡得像是雨,但却听得卫可颂的心口一缩。
卫可颂立即反驳:“我不是!”
秦钺的手很大,他的牵手可以把卫可颂的手整个包起来,他语调很轻,卫可颂却觉得比之前明亮了些。
“.……….你是也没什么。”秦钺最后一句话非常轻,轻到只有自己能听清:“如果讨厌能够让你说出喜欢我,我也很快乐”
卫可颂皱眉凑上前:“你说什么?”
秦钺顿了下:“没什么,卫可颂,如果让你真的娶我,我把整个秦家给你,你愿意吗?”
卫可颂懵了下,秦钺的声音很平静,但最后四个字卫可颂却莫名觉得有些颤,就好像是在等待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因为太想要甚至都有些不敢问出口。
但卫可颂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秦钺快速地别过脸去,漫不经心地道:“但现在无论卫少爷愿不愿意,都得娶我了。”
秦钺握住卫可颂的手腕,头也不回地飞快往前大步走,他额前的碎发飞扬开,露出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他呼吸很轻,表情很淡,但右眼下的泪痣衬得他整个人有种近似鬼魅的妖冶感,在泛红的天色里仿佛一头叼住了心爱物事的恶犬。
卫可颂被秦钺拉得一个踉跄,连声喊他:“你慢点!秦钺!”
秦钺却不管不顾走得越来越快,他嘴角露出一个放肆的笑。
……..秦钺已经记不清,从那个雨夜之后,多少次在暗无天日的狗舍里睁着眼睛抱着被自己亲手处死的替身幻想着,幻想着拉着这个人的手,疯狂地飞奔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后面赤红着眼睛的狼狗和人群。
雨夜和死狗,狰狞的仆人和亲人,站在窗口上咯咯拍手大笑的妹妹,和一盏随时都要熄灭的灯,从门缝下用畏惧又警惕的眼神窥探着的监视者,恐惧得不敢接近他的亲生父母。
这一切都像是灰色的影像,连绵不断地拼接在他无聊的人生里。
突然有个人叫住了他。
“喂,你们要带他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