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卫可颂觉得Jupiter最喜欢自己没有任何毛病。

他要是Jupiter,他也最喜欢自己。

卫可颂对Jupiter多好啊!

卫可颂甚至因为嫌弃可颂战队之前的队服大红大紫的太俗气了,配不上穆星这种高逼格性冷淡的操作风格,还心血来潮地找了国际上一个有名的中国风服装设计大师,特意给可颂战队设计了一套盘龙凤凰冰蓝色刺绣的队服,看起来可高档。

卫可颂都觉得好看,自己偷摸地给自己做了一件,转头又欢天喜地地告诉了穆星自己给他定做了一套衣服,以后不用穿那件乡土服饰打游戏了。

穆星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格,多半就是因为要对得起他这个哥们儿,才坚守阵地不愿意离去。

卫可颂想想都很感动。

他周围什么人都有,就Jupiter这种干干净净真心把他当朋友,一点儿别的想法的兄弟没有!

卫可颂越发地不想坑穆星了,恳切道:【你换一个战队,换了之后我们只做兄弟了】不做老板和下属!

对面的回复来得飞快,像是被卫可颂的发言吓到了。

【Croissant-Jupiter】:不换,不做兄弟!

卫可颂看着穆星少用使用的感叹号,莫名觉得对面的人情绪起伏很激烈,他迷茫道:【那做什么?】

【Croissant-Jupiter】:…….现,现在这样就可以

卫可颂一看这话感动得眼眶都红了,Jupiter这是真心想给他打工呢!

卫父教过他一些上下级相处的秘诀,功大而不自居,这才是对你真的好的下属。

穆星这种担心他乱想,而保持本分不逾矩的类型,反而是真心把自己当他卫可颂的下属和兄弟的,一心为他着想的。

卫可颂心里一激动,连忙道:【好!我们必须一辈子都要保持这样的关系!你要是反悔了可不行啊!】

卫可颂心潮激荡,我要和穆星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对面顿了两下。

【Croissant-Jupiter】:嗯,一辈子。

紧接着,仿佛很害怕卫可颂乱来一样,对面接着道:【…….但暂时不要让你父亲知道】

卫可颂想着卫父那个每次谈到穆星就跳脚的态度,煞有介事道:【你担心的有道理,他理解不了我们,我会好好瞒住他的】

卫父还信誓旦旦地说卫可颂被这个男网红骗财骗色,让他少玩这些没出息的。

卫可颂一想到这些就憋闷,心道卫父一个老古板,知道什么叫做电子竞技吗?!还骗财骗色,细究起来,卫可颂还觉得是穆星吃亏了呢。

毕竟可颂俱乐部这栋外表看起来金光闪闪的小庙,在卫可颂心里其实是容不下穆星这尊大佛的。

【Croissant-Jupiter】:…….嗯,你别着急,还是要好好吃饭的。

三个月后,在一众人的大跌眼镜下,穆星真的以可颂战队的名义报名了,而卫可颂赢了三个月的赌约。

他还没来得及发朋友圈炫耀打这些说他留不住人的狐朋狗友的脸,就被卫父抓住后颈脖子送到了褚明洲那里。

卫可颂沉迷游戏的举动终于惹到了卫父,他大发雷霆地把卫可颂扣在了家里,不准卫可颂用任何的形式碰电脑和手机。

卫可颂觉得他爸简直不可理喻,二十一世纪还能有不能碰手机和电脑这种禁令?!

也太他妈扯了吧!卫可颂忿忿不平,公然抗命,非常叛逆地拿着手机在客厅准备看穆星打比赛的直播,成功把卫父气了个半死。

卫父自己实在是治不了这个小兔崽子,但好歹这个混不吝的崽子还有个会老老实实听话的先生。

而且这位先生素来修身养性不喜嘈杂,卫可颂是不敢在这位先生面前胡天胡地,看什么不务正业的吃鸡直播的。

在卫父面前向来所向无敌的卫可颂遭殃了,卫可颂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卫父会为了这点小事请褚明洲出山管束他!

而且更让卫可颂无法置信的是,一向都不喜欢管他的褚明洲这次居然答应了!

卫可颂是不敢反抗褚明洲的。

他敢在卫父面前胡作为非也就是仗着卫父对他纵容,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而褚明洲从来不迁就他,整治卫可颂的手段层出不穷从不心软,抛去卫可颂喜欢他这一层因素在,卫可颂对褚明洲也是恭尊中存着敬畏的。

卫父扬眉吐气,直接把焉不拉达的卫可颂往车子里一塞,送往连信号塔都不一定有的深山老林里。

美其名曰洗涤身心,其实就是想戒断卫可颂的重度网瘾。

就算是送到了褚明洲这里,卫可颂一开始还收敛,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毕竟褚明洲对卫可颂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之前都是放任卫可颂在一旁,并不主动管束。

卫可颂以为这次也是这样。

这次褚明洲估计是看卫可颂每天卫可颂收看穆星的直播,每天磨皮擦痒地站在各种地方举起手机找信号,看起来实在是病得不轻,褚明洲对卫可颂的要求倒是难得得严苛了起来。

跑步挑水练大字,任务量都是以前的两三倍,但卫可颂不敢拒绝,被弄得苦不堪言又不敢吱声。

卫可颂不是第一次和褚明洲来这种与世隔绝的山林里洗涤身心。

但是以前卫可颂都是拿褚明洲清淡雅致的美貌来洗涤自己污浊的内心,一般只能越洗越污浊。

这次卫可颂倒是也想拿褚明洲脸来洗,但是他一看褚明洲就要想到封荼,越洗越是心里不清净。

于是卫可颂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一反之前一到这边来就黏黏糊糊扒着褚明洲不放的样子,不怎么去缠着褚明洲了。

但褚明洲看卫可颂似乎不需要拥有缠着自己的时间,任务量布置的是越来越重。

卫可颂都要做痴呆了。

他每天做完了一大堆让人身心俱疲的事物,剩余的所有精力都花在找信号上了。

卫可颂现在全幅心神都挂在了已经进入比赛的穆星身上,每天为了避开褚明洲找个信号,他起早贪黑地到处踩点,能把自己折腾到中午吃着吃着饭就睡着。

卫可颂就没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能逃过褚明洲的眼线,他只是觉得褚明洲会懒得管他而已。

结果这次也不知道卫父和褚明洲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还是褚明洲觉得他这样疯魔实在是不管不行了,每天给他布置的任务是越来越难越来越多。

有时候卫可颂实在是累到没有力气找信号了,只能满腹委屈地倒头就睡。

但卫可颂这人吧,从小到大都有股子【你不让我做,我偏偏要做】的叛逆劲在。

无论褚明洲布置多少他之前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卫可颂也不像之前对着褚明洲撒娇卖痴糊弄过去,也不在耍赖装傻故意亲近褚明洲。

而是闷头咬牙,无论是做到多少点,卫可颂都一定会认认真真做完,然后沉默上交给褚明洲审阅。

褚明洲看完之后也就是一声淡淡的“嗯”,再无其他。

似乎无论是卫可颂是努力上进,还是堕落懒惰都与他毫无干系。

那你为什么又要接下卫父的要求来管我?明明你就根本不想搭理我。

卫可颂控制不了自己的意难平。

以褚明洲的地位要拒绝卫父这样不着四五的请求太轻易了,但褚明洲就这样接下了关于他的教导请求,卫可颂一直沾沾自喜褚明洲不拒绝是对自己有几分特殊在的。

后来想想不过是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什么感情都没有,不过是一个可以增添和卫家合作的筹码,褚明洲才这么可有可无地接下来,又不咸不淡地放到一边忽略不管,仍由卫可颂一个人对他自作多情。

卫可颂心里的酸涩,烦躁,压抑和对穆星赛事着急拧成一股子扭曲的情绪,在他的心上昼夜不停地紧缩着。

这股勃发的情绪终于在卫可颂费尽周折打听到穆星单枪匹马杀入单排决赛的时候爆发了。

卫可颂打定主意哪怕是从山上跳下去,他也要去现场看穆星这场比赛。

卫可颂也就这样梗着脖子,大声地和坐在轮椅上褚明洲说了。

褚明洲正在平静无比地低头雕刻着手上的木雕,闻言,他淡淡扫卫可颂一眼,接着又像是没有看到卫可颂一样侧头回去。

褚明洲吹拂掉落在自己手上的木灰,他看也不看站在他面前拳头捏紧双眼通红的卫可颂,淡淡道:“这么想去的,那就好好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之后才去。”

卫可颂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今天的任务是昨天的两到三倍的量,我根本不可能做的完!”

而且已经是快以前十几倍的量了!卫可颂心里又委屈又愤怒,他真的做不完,光是描摹大字就一百多篇,他大声强调道:“我做完了,那边的决赛也完了!我答应了他要去看的!我们约好了的!”

褚明洲不紧不慢道:“完了就完了,对你来说那些都不是要紧事。”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眸子是一种接近半透明的琥铂色,长发逶迤至背,苍白又俊美缥缈的面孔半隐半藏在如瀑黑发下,放在台面上修长白皙的左手手腕上搭着一串红亮的菩提子佛珠。

褚明洲眼里不带任何情绪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宛如神佛的睥睨感,他淡然道:“可颂,做事情需要分清楚轻重缓急,你想好你要做的这件事情到底属于‘急’还是‘重’。”

他屈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褚明洲直视卫可颂接着道:“还是不过是你一时的心烦意乱,冲动行事。

卫可颂梗着脖子道:“我觉得又急又重,我是一定要去的!”

褚明洲目光定定,他侧头随意拨弄了下桌面的那个半成品木雕。

那木雕单脚站立,仿佛一只雄鸡,褚明洲看了一样卫可颂,又若无其事别过眼道:“你要去我不会拦你,但你的轻重缓急和我的轻重缓急有所不同,你既然来了我这里,就必须要按照我的标准行事,要做完事情才能去。”

卫可颂眼廓泛红紧紧咬着下唇,直杠杠地站在原地不走。

褚明洲平静地道:“我说不放就是不放,可颂,你知道我的规矩的。”

卫可颂隔了很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先生。”

他浑身僵直地向褚明洲弯腰行了个礼,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卫可颂转身走后,褚明洲静在原地,手放在桌面上握住那块木雕,也不雕刻了。

褚明洲来静养,身旁一定是会跟着一位老管家的,这老管家是跟了褚明洲十几年的老人了,褚明洲还没有坐轮椅的时候就跟着他。

老管家看着褚明洲沉默地把玩着他手上这尊不伦不类的木雕,又看了一眼卫可颂赌气离开的背影,躬身下来低声问道:“先生今天雕的这是什么?”

褚明洲的手指停在鸡的喙部,他垂眸道:“没有定型,看的人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老管家又笑道:“是鸡吗?您是听卫小少爷成天吵着吃鸡吃鸡,雕了只鸡吗?”

褚明洲顿了一下,弹指把这只金鸡独立的木雕推倒在桌面上,眸色深深道:“不是,只不过是一块雕废了的朽木而已,什么东西都不是。”

老管家低眉顺眼地不开腔了,他陪他家先生几十年了,外人看褚明洲都是高深莫测不敢妄言,但老管家自有一套解读褚明洲情绪的宝典。

老管家默不作声地一扫褚明洲的手,发现褚明洲正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右手手腕上挂着的珠串,面上却是一派冷淡漠然。他心领神会,刚刚他问那句话,一看就是戳中褚先生的痛脚犯怒了。

褚先生总不至于自己问一句就生气。

真的惹了这位先生的人正在屋里被罚写大字呢。

老管家心想也只有在这位混天混地的卫小少爷身上,才能看到他家先生外露的七情六欲,平时就跟木雕成的人一样,身上一阵檀香细闻却是死意。

老管家:“先生今天给卫小少爷布置这么多任务,也是因为那个什么决赛?您是不想他去那个决赛吗?”

褚明洲静了一下道:“或许是吧。“隔了一会儿又道:”看看他能为了这个人做到什么地步吧。”

老管家忍俊不禁道:“卫小少爷上次也是说喜欢您,疯得厉害,从海口那边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运了一大堆黄花梨木过来,放在您宅子门前,小少爷自己西装都被挂花了也嬉皮笑脸地要进来。”

老管家回忆道:“您当时也是给卫小少爷出了一道难题,说他要能做到这些事情,才能把这些木头运进来,您才愿意接受他的木头。”

褚明洲“嗯”了一声道,垂下眼帘,手上拨弄珠串的速度慢了些:“叫他半年不准来烦我,外加上大学之后进公司带头做一个项目的成果出来。”

老管家又笑:“结果第二天卫小少爷就反悔了,又把这堆木头运回去,说他做不到半年不来烦您,也不想大学就进公司。”

老管家:“最后这位任性的小少爷在那堆木头里千挑万选了一块出来,送进来求您给他雕一个东西,当做生日礼物。我记得您雕的是个相框。卫小少爷宝贝了一阵,现在也不见卫少爷宝贝这个相框了。”

老管家有意无意地道:“褚先生,您知道的,年轻人的情情爱爱都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现在这个也疯了一会儿了,但我看等下小少爷做事情做烦了,也就厌倦了,这个人也不知道能被卫小少爷宝贝多久。”

褚明洲放在轮椅把手上的手掌握紧了一下,拨弄珠串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褚明洲静静地道:“他在兴头上,总是能做出很多胡闹的事情。”

老管家推着褚明洲的轮椅往里走,笑道:“总归今日卫少爷无论疯成什么样子,事情他也是做不完的。只要这一面没见到,卫小少爷的劲头过去了,他就不那么难受了。”

老管家低声道:“就和当初对您也是一样的,您就是开出来的条件他做不到,卫少过了这个劲头,什么喜欢不喜欢马上就忘到脑后了。”

但这次的事实证明,你卫少就是你卫少,疯起来宝刀未老,风采不减当年。

卫可颂写到手抖,看书看到反胃,但还是在第二天完成了任务。

卫可颂颤着手把作业交上去的时候,连老管家都侧目了一下,而褚明洲依旧无动于衷道:“嗯,你完成了。”

卫可颂咬牙切齿地看着褚明洲无波无澜的面目表情。

卫可颂狠狠的眼神,轻而易举地被褚明洲风平浪静的眸光溶解,他心里各种酸涩混在成一坛过期的陈醋封在他心口,喝又喝不下口,挖又挖不出来。

只要他卫可颂动了一点关于褚明洲这个人的念头,这坛百无一用的陈醋就会漏在他心上,硫酸腐蚀般的阵痛和意难平。

卫可颂微微低着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因为强行完成任务还在发抖,他哑声道:“我弄完了,我能出去了吗?”

褚明洲正在低头看着手上卫可颂交给他的作业,看了许久,也没有翻开,卫可颂一说话,褚明洲似乎刚刚才回过神来。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卫可颂般,淡淡打量着卫可颂,那双向来云淡风轻的狭长双眼里遮挡着一层雾霾般的暗光,顿了顿道:“能为了一个人做完原本做不到的事情,比起当初胡来给我送木头,还是长大了。”

卫可颂根本听不得自己当初在这个人面前犯各种自不量力的傻,一听心里就烧得慌。

他梗着脖子反驳道:“比起那个时候,还是不一样的,当初就是又幼稚又叛逆,一时冲动而已,现在我都二十了,做事情肯定没有那么冲动了。”

褚明洲微微仰头凝视卫可颂,眼里那层云雾般的遮挡散去一瞬,露出下面深渊般的黑色虹膜,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褚明洲轻声道:“…….一时冲动,也对,我只是你的一时……“他静了一瞬,又看着卫可颂道:”能知道冲动也是好事,走吧,我叫司机送你下山。”

褚明洲转开轮椅侧面对着卫可颂,长发从他的肩头上滑落,他轻微地掀开了眼皮,也没有直接看卫可颂。

褚明洲用一点似有若无的余光看着桌上倒下去的雄鸡木雕,手放在轮椅上停滞了了很久,忽然问道:“……你对他,对这个人,就不是一时冲动?你也就比当初大了两岁,怎么确定不是?”

卫可颂对褚明洲一向诚实,他垂着脑袋闷声道:“……我不确定。”

褚明洲声音快了些,他又问:“那你还是要去?”

卫可颂贴在身侧两边的手握紧:“要的,就算这也是一时冲动,那我也是真心冲动的!”

褚明洲轻描淡写地道:“你真心对他,他是不是也真心对你?你这冲动和真心又能持续多久,这人值不值得你这样?他值不值得他真心对你?”

卫可颂眼眶泛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红,猛地抬头看向褚明洲。

因这一句话,他有千言万语想质问这个人。

卫可颂生得娇身惯养,活得随心所欲,这世界上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他很难得到的,褚明洲算一个,电竞冠军算一个。

是,他卫可颂是咋咋呼呼看起来不务正业,好似扶不上墙的刘阿斗一个,做事起来不着五六想起一出是一出。

但,他对每一件事情,每他说出口喜欢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的。

总不能因为这真心看起来似乎也带有花花公子的腔调,就随意拿在手上把玩打量,扔在地上,去权衡他的真心是否值得认真对待,让他卫可颂什么苦头都吃遍才勉强用正眼看他一眼。

就因为他叫卫可颂,是有钱人的儿子。

怎么,这世界上人人付出真心的时候都会冲动,凭什么他卫可颂的冲动就要比别人轻贱虚假几分?!

卫可颂越想越委屈,褚明洲这个怀疑斟酌他的态度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憋屈,但偏偏又无处申冤。

褚明洲不冷不淡道:“既然知道是冲动,为什么不冷静下来考虑好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