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卫可颂读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卫父下定决心让卫可颂离卫静临远点的事情。

卫静临背着卫父去查了当年他父母和奶奶去世的事情的真相,但查到一半被卫可颂不小心泄露给了卫父。

卫可颂隐约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查什么事情,卫静临那个时候还很少对他隐瞒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但是具体的卫可颂并不清楚,有一次卫父不经意问起卫静临最近,他就说哥哥好像在查他爸爸妈妈的事情。

卫可颂只知道卫静临的爸爸妈妈去世了才被自己爸爸收养的,不知道卫静临的父母跳楼的具体经过。这些黑暗面的东西卫父都洗刷得很干净,一点都没有让卫可颂沾染过。

卫父知道了卫静临还在暗地里查这件事情后勃然大怒。

卫静临那个时候正好在读高二,马上要转高三的关键时期,卫父却完全没有放过卫静临。

毒打已经不足以形容卫父对卫静临当时做的事情。

卫静临被抬出卫父办公室的惨况吓得卫可颂一直哭,卫静临当时脑袋上全是血,呼吸也很微弱,抬出来连家庭医生都吓了一跳,上前看了以后都没有忍住低声说一句造孽。卫静临脑袋上那个伤口是卫父用砚台砸的,伤口大小看起来很恐怖,抬出来的时候还在往外汩汩冒血。

他们连医院都不敢送,就怕卫静临要是在医院里挺不过去卫父会惹上官司,在家里面调理了了几天,才送的医院。

送医院的时候卫静临还在昏迷,没有清醒。

卫可颂执意坐在医院外面的长廊上等着卫静临苏醒,他甚至是生气地指责卫父无论怎么样都不该对卫静临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他是你的孩子。

卫父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了,卫可颂真的把卫静临当成和他地位一样的人,并且要求他给出同样的待遇。

卫父在那一次终于狠下心,他对卫可颂说了一句话:“可可,在我们家,卫静临只能是一条狗,而狗只能有一个主人,只能有一个人是喂他肉骨头的人,如果你要当他的主人,那么我就来当这个恶人,而如果你要我喂他肉骨头,那么你就要来当这个恶人。”

卫父深深地看着表情迷茫的卫可颂,倦怠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得长大了,可可。”

卫可颂不懂,卫父叹气离开,而卫可颂独自一人留下来等卫静临苏醒。

卫静临醒来之后人还很虚弱,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目光里全是死寂,他看了一眼欢天喜地进来看他的卫可颂,只问了一句话:“卫可颂,是你告诉你的父亲,我在查什么是吗?”

卫可颂莫名又有点慌,他喊了一声“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是我说的。”他一愣又一惊:“我爸他是因为这个事情打你的吗?!”

卫静临死气沉沉地看着他,别过头闭上眼低声道:“你让我休息一下吧,可颂,我累了。”

卫可颂无措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下,等到卫静临呼吸平稳地睡着之后才走。

卫静临出院之后,卫可颂终于明白卫父口里的“恶人”和“肉骨头”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对卫静临态度稍微好一点,卫父对卫静临的态度就会变得极其恶劣,甚至有几次直接关门打人。

前车之鉴在那里,卫静临上次差点被卫父活活打死,卫可颂终于怕了。

卫可颂哭过,闹过,卫父铁了心,软硬不吃。

卫可颂终于开始试着笨拙地在卫静临面前扮演恶人,这样卫父才会给卫静临“肉骨头”吃,卫可颂知道卫静临需要这些来自卫父的“肉骨头”。

卫父鼓励卫可颂敌对卫静临,甚至鼓励卫可颂像他一样对卫静临实施“体罚”。

卫可颂被逼无奈,他第一次打了自己哥哥的时候,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卫可颂却回到房间一个人难过地哭了一个晚上。

卫静临和卫可颂的关系渐渐扭曲恶化。

到了卫静临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即将成为一个成年的,合法拥有卫父继承权的人,卫父要求卫可颂彻底和卫静临恶化,不然他一分股权都不会留给卫静临。

卫父不是不怕卫静临反噬,但是他更怕的是卫可颂对卫静临的反噬心软,他在逼卫可颂推开卫静临,也在逼卫静临反咬卫可颂。

只要卫静临反咬,卫可颂对卫静临的感情断掉甚至成仇人,那么再怎么样都还有胜算的。

你和你恨的人打仗你还会有几分胜算,你和你爱的人打仗只会不战而降。

尤其还是在对方把你当敌人的时候。

卫可颂在卫父的要求下,给卫静临办了一个成年派对,邀请了所有和卫静临差不多年纪的二代来参加,而在这个卫静临的成年派对上——

——卫静临本人被卫可颂要求,在所有和他地位阶级差不多的人面前,扮演一个卑躬屈膝的服务生,给他和所有来参加的客人倒酒。

这是他能想到最恶毒的事情了,卫可颂觉得自己很过分,但是卫父却摇了摇头,告诉他这样还不够。

卫可颂愁都愁死了,他觉得这样欺负他哥就已经很过了,但是卫父不同意,说你要是狠不下心就放着让我来。

卫可颂吓得立马说自己还有更狠的!

还没成年的卫小少爷给自己灌了好几口酒,酒壮怂人胆,他开始上头,对着面前来给他倒酒的卫静临骂骂咧咧。卫可颂也不太会骂人,又觉得骂卫静临的父母太戳他哥心窝子,翻来覆去就是和卫父学的那几句,什么你是我卫家养的一条狗,就算现在你成年了,能分我家一半继承权也不要痴心妄想什么。

卫父都听着听着都快要绝望了,卫可颂这个时候都还在暗搓搓地给卫静临找场子。卫父这边一句话还没说呢,他倒好,他老子还没发话就开始分割遗产,现在给卫静临定下了一半的继承权,倒是大方!

卫可颂骂着骂着还怕他爹觉得不够,咬牙发了大招。

最后等到生日宴席要结束的时候,宾客都要走了,卫可颂突然大声叫卫静临跪下。

来庆祝的二代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开始惊了一下,接着就开始起哄了,卫可颂下不了台,不得已又往卫静临身上泼了酒才收场。

泼酒的时候卫可颂看他哥过个生日过成这样,心里难受得不行,酒还没泼呢眼眶就红了,就跟被泼酒的是他本人似的,可怜得不行。看得旁边围观的卫父萎靡不振,心想这傻崽子迟早被他哥连人带骨头一起吞了还给他哥数钱。

被吞了还会自己数钱的卫小崽子前脚卫父走,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让佣人给他哥送上了生日礼物和红酒,当然卫可颂不敢用自己的名字,只敢偷偷摸摸地送,不然卫父知道了他这样能搞死他。卫可颂用得是刚刚来访的人的名字。

每次卫可颂“欺负”了卫静临之后,卫可颂都会绞尽脑汁各种方式找补回去。他觉得自己爸爸做得不对,就绞费尽心思地通过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笨拙地躲着卫父对卫静临好。

但是没想到,卫父期盼已久的卫静临反咬这件事情,最后会把卫父自己也咬了进去。

卫可颂想问卫静临的东西太多了,为什么要赶他走,为什么要对卫家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背叛他,

但问出口就太凄惨了,卫可颂不想自己看起来像一条摇尾乞怜还忿忿不平的丧家犬。

卫可颂不想也不愿意在镜头面前露出自己这可怜的一面。

他是卫父亲自教出来的孩子。

卫父教导卫可颂可以穷,可以吃不饱饭,可以潦倒窘迫到打夜工吃泡面龟缩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小隔间,但没有怨天尤人的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好怨的,哪有人朝朝富贵得意,只不过轮到你你就受着。

卫父老是说,这圈里所有人都要伤天害理才能走到人上人的境界,不能指着敌人的鼻尖怒骂都是你的错,这样太掉价了,他卫家的人不做这种掉价的事情。

而且平心而论他卫可颂也不是没有干过缺德事,哪有要求别人对自已一点都不缺德的道理。

因果昭昭,报应不爽罢了。

卫可颂心内涌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疲惫。

他和卫静临相处太久了,人生里随意截取一个片段必定就有这人的参与,他在刚刚破产住出租屋的那段时间,每天躺在狭隘的钢板床上辗转发展,卫静临就阴魂不散地笼罩在他的脑子里。

他不能细想,不敢回忆,他怕自己对卫静临心软。

对,卫可颂就是这种孬种,闹到了这个境地,他对卫静临也还是忍不住的心软,卫可颂没有办法卫静临心狠,他因为卫父的原因觉得对他有愧。

卫可颂越念越无法自拔,总觉得这人有什么苦衷。

害怕他有苦衷自己错怪他,又害怕他没有苦衷自己又犯傻。

而卫静临现在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坐在长途客车上,微微仰头凝视卫可颂。

卫可颂愣头愣脑地杵在卫静临的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让人汗流浃背的热气,相顾无言,仿佛这世间任何一对平常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