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佛桑一梦(七)

街道上行人稀疏,雨后的空气带了些土腥味。藕荷色的绣花鞋踮起脚避开了一个水洼。

“你说这佛桑城的人对无量是不是太过尊崇了。”徐姝越过水洼后,双手抱臂,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他给自己造势的手段了得,也不至于全城百姓都把他奉为信仰。”

许竹然分出一丝神看顾她的脚下,嘴上漫不经心的回答:“可能他确有过人之处吧。”

“过人之处”被他加重强调,言语间便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静婆婆的住处很快便到了,许竹然上前扣门,许久都未有人应,倒是旁边的一户人家伸头出来。

是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他穿着油污的衣衫,表情不耐:“能不能别敲了!”

声音如公鸭,嘎吱乱叫时喑哑难听,徐姝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到。

许竹然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后,青芒闪过,青吟抵着男人的脖颈:“会说话了吗?”

“会、会了。”男人背后激出一身冷汗。

青吟回鞘,许竹然拉着身后少女上前:“问问他。”

徐姝这会已经缓过神来,对面这个人看起来蓬头垢面,颇有点像市井间的泼皮无赖,说不定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请问您知道静婆婆去哪了吗?”白嫩的指尖指向一旁稍显破旧的木门,“我们扣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男人打量了眼两人,随后像是遇上了什么晦气事,竖着眉道:“死了。”

“昨晚见她疯疯癫癫的嚷嚷着要去寻什么人,听说后半夜跌进护城河淹死了。”

徐姝蹙眉,静婆婆死了那他们从哪找线索。不过她敏感的察觉到静婆婆昨晚肯定是去找了一个知道重要线索的人。

许竹然也意识到,淡声问:“她发疯时可说要去寻谁?”

男人明显怕他,回话时忍不住瑟缩了下:“小人就只听她断断续续说了个刺史府郎君什么的。”

“多谢。”许竹然握着徐姝手腕沿来时的路返回。

徐姝皱眉:“看来我们要想办法溜进刺史府见见那位遭遇过梦妖的郎君了。”

她忧心的望了望天:“会不会今天回不去了啊。”

“嗯。”如果去刺史府查探那今天肯定回不了佛桑寺,他望见小姑娘蹙起的眉心,偏开视线淡声道:“我已用纸人变做我们的模样,若是回不去他们可代替我们。”

“可以啊然然!”徐姝高兴的捶了下他的胳膊:“未卜先知了属于是。”

他突然很不高兴,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烦躁:“徐娘子,我不喜与人亲切,还望娘子以后莫要再如此唤我。”

男人心,海底针。

徐姝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前几次叫的时候他明明还挺高兴的,别以为她没看出来。

“许竹然,你大姨夫来了吧。”她拉下脸说完这句话后寻了一个路边的娘子问了刺史府的具体位置。

接下来到刺史府的一路上徐姝再没和许竹然说过一句话。

她才不惯着他的坏脾气。

刺史府等闲人不可进,徐姝绕到后墙,掂量了下自己的能力认命的放弃。

“我能带你进去。”身后传来许竹然的声音,仔细听还有夹了些委屈。

徐姝气笑了,被怼的是她,自己都没委屈,他个怼人的委屈个屁。

若是从前,说不定她为了正事会先放下这气,但是现在她不靠某人也进得去。她仔细观察了从偏门进去的婢女,指尖溢出光芒,眨眼间她便换了个模样。

她连女主的招术都能幻化,换个形象现在对她来说so easy啦。不管依然停在后墙的许竹然,徐姝唇角弯起,将自己的腰牌递给守在偏门的下仆,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

后墙处的一抹青色也终不停在原地,衣袖蹁跹,没入墙内不见。

他刚落地,便见徐姝倚在墙边望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好似只是因为两人同行所以才等他。

许竹然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娘子是最激不得的,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且气性长。

“我错了。”认清现实后许竹然微微低头。

“错哪了?”

许竹然偏头想了会,摇头:“不知。”

他心里堵囊,好生奇怪。她亲近自己觉得害怕惶恐,她真的面若冰霜时又小心翼翼的渴望她对自己笑一笑。

像是缠了数道的麻线,早已不知道从何理清。

他以为徐姝听到这个回答会不高兴,没想到她走近,澄澈的目光像是要望进他的心里:“许竹然,我当你是朋友的,所以你那么说我会难过,觉得自己付出的真心被你弃如敝履,觉得自己在你那不过尔尔。”

一番话恍若神音,叫他豁然开朗,也叫他慌张失措。

“好了,事情说开了我就不生气了。”徐姝唤回他神游的思绪,“我刚刚想了下,我们接下来可以像在幻境里那样。你在府内游走打探消息,我扮作那个刺史府郎君婢女的模样去接近他。”

“不妥。”许竹然冷声道:“你如何能做一个男子的婢女。”

而且徐姝生的漂亮,若是那郎君看上她了,又当如何?

徐姝深谙教育熊孩子的套路,她颔首:“那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无。”

“那就别废话。”徐姝白了他一眼,“我刚进门的时候听说刺史府的夫人要拨一波婢女给他用,待会我就趁机混进去。”

正说着,一队挽着双螺髻的婢女从他们眼前不远处走过,因许竹然布了结界所以她们看不见。

“我走了啊。”她说着便要走,一只宽大的手掌扣住了她的手腕:“我会分出一缕神思跟着你的。”

队伍越走越远,徐姝对他点了下头,匆忙提起裙摆跟上。她站在最尾端,白皙的脖颈上落下一些散发。

刺史府的郎君住在竹兰院,是府里较偏僻的位置。院前种了一从竹子,微风拂过,竹影婆娑。

“郎君喜静,你们以后侍候时要谨守本分,不该有的心思别有。”领着她们来的那位娘子神色从容,熟练的训着话。

目光扫过徐姝,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训话。

徐姝心里安定了不少,看来这郎君的阿娘不是来给儿子送侍寝婢女的。

一队人袅袅婷婷的还没走进竹兰院便被院前的下奴拦住。训话的娘子上前交涉,守在院前的一个穿着灰衣布衫的下奴入院内。徐姝蹙眉,看来这送婢女并没有提前和里面的那位郎君说好。

等了约摸一刻钟,头戴玉冠的青年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像是怕冷,明明是春日却还在衣衫外披了大氅。

徐姝只略略看了一眼便低下头,青年面若桃花却染了几分病色,他温凉的嗓音响起:“抱歉,家母并未提前告知。我这竹兰院……”

似是看出底下已有婢女低声抽泣,他垂下眼皮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出。

徐姝内心也有些失望,不过和旁边因为失去工作不知前途在哪的婢女不同,她失望的是不能近距离观察重点线索人物了。

“那便留下一人。”温凉的嗓音再度响起,温旭目光从一众婢女身上扫过,停在了最左侧徐姝的身上:“便她吧。”

徐姝微微抬头,对上阶上如玉的容颜微微愣神,她敛起神思往前走了一步。

郎君移开视线回身走进屋中,先前训话的娘子遣了别的婢女,拉着她又耳提面命一番,生怕她去勾、引那郎君。

……

她就是真想谈恋爱也优先最帅的那个吧,刺史府的郎君好看是好看,又比不过许竹然。

念头到这便打住,徐姝心里猛颤了下,她怎么能亵渎自己和许戏精的神仙友情呢。

许竹然化成的蝴蝶钗不高兴的动了下,他都打算转身来找徐姝了。

先前灰色布衫的下奴走到她面前:“随我来。”

徐姝低头应是,跟在他的身后踏上台阶。

“郎君,人带来了。”

“进来。”温旭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看着略低着头的徐姝。好看的眉头皱起,思量片刻后淡声对她说:“往后便在我身边侍候笔墨。”

“你叫什么?”

徐姝福身,恭敬回答:“婢名小姝。”

“小姝。”他念了声,唇角轻轻抿起:“挺好的名字,留用吧。”

“让青竹带你去选个房间。”温旭忽然咳起来,她身边的青竹立即上前,端了一杯茶水守在一旁。待他咳好后递到他手边:“郎君用些茶,润润嗓子。”

温旭接过茶望了眼等在门边的徐姝,偏头对青竹说:“带她去安置。”

青竹应声,领着徐姝绕过前堂,走近一处偏房:“郎君身边没有婢女,所以此处空着,你随意择间房。”

徐姝选了靠边的一间,空间不算逼仄。

“待会会有人送东西来。郎君每日只有晌午过后会写会字,你过了晌午时去刚才的房间等着便可。”青竹说完就要离开。

徐姝唤住他,眨巴了下眼睛,低着头问:“郎君好像尤其畏寒,不知是何缘故?”

青竹昵了她一眼:“你要知道这些作甚?”

“我初来乍到,得知这些,以后侍候郎君时好更仔细些。”

青竹沉默了会,低声道:“郎君五年前曾遭恶妖,此后元气大伤,冬天畏寒,夏天畏暑。”

作者有话要说:许竹然:呜呜呜,老婆你别生气,我只是没看清自己的感情,所以有点奇怪,老婆别不理我

徐姝(星星眼):我和然然真是神仙友情!(虽然他有时候会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