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九霄城要近日要办件大喜事,一直尚未婚娶的九霄城城主阎沧,将在月底成亲,九霄城城主的夫人位子可算是有了着落。

这个消息来的很突然,打得九霄城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早在这个月初,城主府已经在秘密准备此事。因为贺归身份的原因,少去了很多传统婚礼上的繁文缛节,所需要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一个月足足有余。

贺归最后一次解毒是在下月初,也是俩人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他就能彻底清身上的毒素,再也不用当个身娇体软的病美人。

两样碰在一起,简直就是喜上加喜。

在大家都在为城主大人恭贺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不开心,恨不得婚礼当天就搅个天翻地覆,这人就是花十里。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两人居然已经发展到快成亲的地步了。四殿下到底是被阎沧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相处不到半年,怎可如此草率的解决了本该是处处严谨的婚姻大事情。四殿下可是一国皇子啊,成亲哪能这么随便?再者,四殿下年底才行弱冠之礼,这还没到时候,就把自己给“嫁”了。

北国皇室那边若是知道自家宝贝皇儿,被一个“强盗”掳到府上短短几个月,就让人嫁给他,做了城主夫人,不得气个半死?

花十里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换了平时才不会管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四殿下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加上心中有愧,总是忍不住想管管。

此刻,花十里心里有个不成熟的计划:他要和四殿下好好谈谈,若是谈不拢就敲晕带走,解毒之事他也能做,殿下若是介意,到时候蒙上眼睛不就行了。人命关天的事情,想必四殿下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可惜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阎沧几乎整天将贺归拴在身边,寸步不离,就算有不得已的事情要离开片刻,也会让柳芸的姐姐柳依跟着贺归。

柳依可比柳芸靠谱多了,花十里想要忽悠她,还真不容易。

“你这心里头又想着什么坏事?”墙围之上,一女子坐在上面,暗紫色裙摆随风飘动,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一脸沉思神色的花十里。这几天,花音总是觉得花十里心里头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九九,谁让花十里经常暗搓搓地在角落,观察城主即将迎娶的城主夫人。

作为被花十里一手带出来的小徒弟,花音知道花十里曾经那些破事,也知道贺归的身份,她都不需要细想,就能猜得出花十里此刻在打什么坏主意。

花十里回神,笑眯眯地抬头望花音。花十里昨儿个,换回了他那张江湖人见过最多的老头脸,笑起时,猥琐度无法用言语形容。“小米啊,作为一个女娃坐在一个男人上头,可不是什么好行为。虽说老夫是你师父,你也不能这么没规矩不是?”

“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花音!”花小米这个蛋疼的名字是花音二十几年来最恨的三个字,如此难听的名字谁受得了,偏偏花十里就喜欢膈应她。花音现在真想抬起一脚,糊花十里一脸。

“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不然到时候我可不会看在师父关系上,放过你。”花音可是提前和花十里说好了。他要真敢把心里想的事情付出实践,到时候她不仅不会救他,还会趁机踩几脚。

说心里话,她想他死很久,很久了。

花音想起以前的种种,眼底翻滚不明情绪。

花十里眉头都不抖一下,依旧笑眯眯的。“怎么越大,为师越听不懂你的话了。女娃子的心思果真让人难猜。”

花十里喜欢装疯卖傻,花音再了解不过,她恨恨甩袖。“话就说到这里,自己掂量清楚。”

她就不应该犯贱给他提醒。

如今,城主府内早已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贺归今日若是出去,必定能发现整个九霄城处处喜气洋洋,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无论是小摊小贩,还是大商大户全为这门亲事做出了不少表示,让城内所有人为此同乐。他们城主成亲可是件大事,他们作为被九霄城庇护的城民,自然要表示表示。

不得不说,这次为了参加武林大会,前来九霄城暂住的各位江湖人士,可算是赶上了好时候,遍地是优惠,处处是热情。

距离成亲之日还有一个晚上,贺归亲手把两张红通通的喜字,贴在他和阎沧主卧的窗棱上。

这是他亲手剪出来的。

“好看吗?”他转头,问坐在椅子上的阎沧。

“好看。”阎沧紧盯着病美人的脸。一想到明天二人就能拜天地结连理,他的心脏就一直不安分地狂跳,如此珍宝将会独属他一人,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贺归视线落在阎沧的脸上。今天的阎沧行为有些过度,特别是试衣服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摸着他的脸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阎沧很紧张吗?”

贺归身上已经穿着为婚礼准备的男士婚袍,这一天亮,他就要坐在花轿上,循着九霄城敲锣打鼓绕一圈后,再重新进入城主府和阎沧拜天地。

他不是女子,在九霄城也没有家,阎沧的长辈皆不在此,很多男女成亲需要的步骤都可以略过。

因为历史原因,九霄城是最不讲传统规矩的一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成亲的时候自个儿高高兴兴的,那就是好的,上天会祝福这样真情实意的感情。

作为九霄城城主的阎沧,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城主意愿,就是他们九霄城上下需要遵循的规矩。

“紧张。”阎沧握住病美人的手,这双手已经没有最初的冰凉感。“甚至有点不安。”

时间越近,他心里莫名地慌起来,总感觉明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贺归忍笑。“不用不安,我又不会跑。早些歇息,明日可是要忙一整日。”他们再怎么简化过程,最后也不会太轻松。

“嗯。”瞧着病美人没有半点伪装的笑容,阎沧稍稍心安。暗暗告诉自己,明天的婚礼一定会顺利进行下去。

贺归在这次婚事里属于被娶进门的角色,再怎么省细节,他这妆面是不能少的。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梳妆打扮,贺归被柳芸和花音她们几个女人,推到梳妆镜前,在脸上各种涂涂抹抹。

“贺公子你长得未免也太好了看。”柳芸和柳依只会打打杀杀,来这里纯粹是干站着,贺归所有妆面全是花音亲手替他完成。

“那是,也不看看我们城主的眼光有多高。再加上本鬼医的手艺,更是锦上添花。”花音得意地挑起贺归的下巴,细细打量自己费心思的作品。

这么好看的美人,她怎么就没遇见一个呢?

至今为止,花音只遇见过她觉得最适合穿红衣的两个男子。一个是他的小师叔花无乐,那纯粹就是个男妖精,只恨当年她还是个小萝卜头,也不至于便宜了旁人,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贺公子,和她的小师叔比起来,是另一种绝色。

贺归观察铜镜里的自己,比他想象中可以接受。这张脸虽点了胭脂,可依旧不媚不娇,很可能是眼神的问题,再这么着,贺归也没法露出娇羞的小媳妇样。

“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柳芸瞧着一身红衣的贺公子,小表情很是纠结。虽说挺养眼的,可是贺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娶的那个。莫不是因为是对方太过淡定了,才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怎么?觉得姐姐我的手艺不行?”花音闻言,挑眉,话语蕴含威胁。臭丫头,自个儿糙人一个,还敢质疑她点妆的手艺。

“不是不是。”柳芸急忙往柳依旁边缩,似乎很是怕花音。

除了阿姊和城主以外,柳芸最怕的就是这个鬼医了。说实话,花音比花十里那个糟老头坏多了。花音和花十里一样,也喜欢给人下药,下的还不是那种要命的毒,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药。

一年前,柳芸就着了道,让她顶着一张黑黢黢的脸,丑如恶鬼,她半个月都不敢出门。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花音满意地收回视线,拿起搭在架子上的红盖头,给贺归盖上。“城主夫人,吉时到了,我们这就带您上花轿。”

被遮住视线是一件极其不舒服的事情,除非牵着贺归走的那个人是他信任之人,不然他老想把这个碍眼的红盖头给掀起来。

幸好路程也不长,贺归总算耐着性子,坐上了专属他的花轿。

伴随着一声高亮的“起轿”,路上的花炮接应响起,噼里啪啦响了一路。贺归看不到外面情况,也能想象到外面有多热闹,嘈杂人声足矣证明他的猜想。

摩挲红盖头垂下的流苏,贺归眼底越发柔和。这个世界又能和“他”一直走下去,真好。这是他无尽生命里,唯一的念想。

“停轿!”不知走了多久,可算是停轿了。

一圈走完,大把的喜糖撒一路,围观群众接了不少喜气。接下来新人应该进城主府拜天地。

轿子停下不到一会儿,帘子被人掀开,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掌落入贺归低垂的视线中。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手掌心,这人的手掌很烫,甚至还在抖,大约是激动的。

一个呼吸,手被对方死死地攥在手里,生怕他会跑了似的。

婚礼跳过了传统的跨火盆,直接进入主题,拜天地。

这仪式不需要多长时间,等司仪宣布送入洞房时,阎沧悬了一天的心可算放了下来。上天见证下,病美人现如今彻底是他九霄城板上钉钉的城主夫人。

上天可鉴,谁都无法改变。

街边卖混沌的大婶正打算收起摊子,去城主府凑热闹。她这才把遮布收起,就有一名高大男子带着几位随从过来,态度亲和地问她:“阿婶,今日九霄城为何随处都是红绸喜字?”

“你们是为了那个什么武林大会,刚来九霄城的侠客吧?今个儿是我们城主的大喜日子,你们算是赶巧了,城主府正大摆宴席,宴请全城去沾沾喜气。你们要不同我一起去?”从大婶眉眼展现的笑意,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在为阎沧成亲,感到由衷的高兴。

这人了然,又问:“原来是这样,阿婶能否告知这个新娘子是谁家的姑娘?居然能有幸嫁入城主府?”

大婶没有多想,摇着手说:“不是姑娘,不是姑娘,是一个长得比姑娘还要好看的小公子,至于是谁家的我们也不知道。我见过那公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有些弱不禁风,一看就是精贵人家出身的小公子。我估摸着应该是城主在外出行时遇见的真心人。看上眼了,就着急着把人娶进门。”

大婶边说边打量这伙人,又说:“我觉得你们应该和那位公子是一个地方的,长得忒白了。放眼整个青琅国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白的。你们去看看,指不定恰好认识呢。”

“谢过阿婶了,我们刚来,需要找个歇脚的地方,等会儿再去。”询问的人给了这位大婶一锭银子。“这是谢礼。”

大婶也不推脱,把银子拿到手中。“好咧,这银子等会儿我做随礼,也算是你们给我们城主的祝福。”

等到这位大婶离开,询问的那名男子走到自家主子身边。“主子,您说会不会是四殿下?”

“白净,精贵,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些条件同时出现,你觉得呢?”终于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九霄城的祈楼,此刻紧握手中的剑柄,眼底蕴藏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静。

随从小心翼翼地提议:“那我们这就杀进去,把四殿下救出来?”

他们可都知道,主子把他这位病弱弟弟宠上天,如今不仅亲弟弟被人强掳多月,竟然还进行到了成亲的地步,主子不得大开杀戒?

那可是北国的四殿下,这九霄城城主胆敢让一国皇子嫁给他做夫人,绝对是嫌命太长了。

“不可。”祈楼心里再怎么暴怒,也需要考虑后果。这是阎沧的地盘,他带的人手不够,若是鲁莽闯进去绝对讨不了好。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四殿下被九霄城城主玷污吧?

祈楼已经想好对策。“你们准备上好的马匹和一辆马车,在城门等着接应。皇弟那边的事情我去解决。”

“是,属下这就去办。”

坐在婚房,等待阎沧招待完客人,再和他一起喝交杯酒的贺归,已经无聊到打哈欠。他完全不知道剧情里的渣攻,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皇兄已经朝这里前来。

门窗忽然被人推开。

“谁!”贺归可不觉得是阎沧来了。脚步声不对,来人身上也没有酒气,不可能是阎沧。

贺归掀开红盖头,对上来者的面容,疑惑。“花十里?”

花十里费了九牛二五之力,可算溜进来了。他一脸焦急,正打算要说些什么,贺归开口:“我说的很清楚了,不会跟你回去的。”

花十里心里那点意图,贺归十分清楚。

闻言,花十里使劲摆手,“老夫不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

“那你为有何事?”除了不想让他当这个城主夫人以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花十里在这种时候偷溜进来,也不怕被发现扔出去。

“我是为了......”

“他是为了告诉你,我来了。”没等花十里把话说完,另一道声音在这偌大的婚房响起,紧接着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见到来人,花十里痛苦捂额头。他方才在酒宴上余光瞥到一张熟悉的脸,定眼一看又没了,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来提醒一下贺归,没想到他还真没看错,当真是祈楼从北国赶来。

说不定还是他给祈楼带的路。花十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恼。他都快妥协接受这个事实,谁能想到祈楼居然会糊涂出现,想必今日这婚礼是凉了。

“皇兄。”贺归心里当即一声卧槽,渣攻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最紧要的时候来。他不想让这场婚礼泡汤,也不想看到阎沧孤零零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婚房,神情难过的场景。

“跟我回去。”祈楼态度温和,朝着一身红嫁衣的弟弟伸手。“这衣服不适合你。”

他的弟弟怎可屈身人下?就算他真要同一男子成亲,那也是娶,而不是嫁。

贺归不动。“皇兄,恕难从命。”

“祈归,别闹。”祈楼深呼吸,再不走等会儿他们谁都走不了。

“皇兄,我喜欢他,我不能跟你走,至少等到明天,我们好好谈谈。”多说无益,贺归只希望祈楼能顾忌他这个做弟弟的心情,暂时别出来添乱。

“祈归,你不喜欢他,你只是暂时被他蒙蔽了。若我今日纵容你,你必定会后悔的。”祈楼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和这个九霄城城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绝对不会信弟弟的鬼话。常年不与人相处的弟弟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一定是那个阎沧使了什么手段,让心思单纯的弟弟一时间陷了进去。

弟弟性子倔,祈楼知道,他用眼神示意站在旁边的花十里,嘴巴不停,继续说:“祈归,母后他们很担心你。快过来,我带你回去。”

贺归没看到祈楼和花十里之间的互动,正要说些什么让祈楼改变主意,先行离开。

这嘴巴还没张开,眼一花,意识全无。

祈楼早有准备,将瘦弱的弟弟抱在怀里,以免他跌落在地,再朝着配合他的花十里问:

“本王是该叫你李玉,还是花十里呢?”

对上祈楼似笑非笑的目光,花十里心里一个咯噔,这怎么还暴露了呢?他干笑:“都可以都可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还是快些带四殿下离开,老夫帮您探风,也能拖延点时间。”

“皇弟身上的毒,李玉先生可解开了?”贺归身上的变化,祈楼还是能察觉出来的。几个月不见,皇弟身上的病气已经看不出来了,这皮肤也不再寒冷如冰。

作为一直给皇弟吊命的花十里出现在这里,加上这些变化,是不是代表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还是有值得庆幸的事情发生?

“算是解开了,就......”花十里正要解释还差明天最后一次解毒,屋外传来动静。

“城主,城主,这是我专门给您找的好东西。”柳芸急急忙忙地跑到快走到婚房的阎沧面前,塞给他一个小本子,一脸神秘。“贺公子身子不好,城主您可要悠着点。你要不懂,可以和贺公子好好研究研究。”

这东西是什么,阎沧不需要猜。对上柳芸那嘿嘿嘿的笑脸,阎沧不动声色地把小本子塞到怀里。“下去吧。”

站在门口,阎沧一个深呼吸,摸着怀里的东西,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既是忐忑又期待。

随着门一声“咔”地敞开,阎沧迈出步伐,第一眼目睹的不是病美人盖着红盖头等着他,而是花十里拿着红盖头,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他挥手。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祈楼已经带着贺归溜了,让花十里留下来对付阎沧,最好拖延一部分时间。

阎沧木着脸,看了一圈屋子,并没有发现病美人的踪迹。

之前的不安感终于实现了。

“人呢?”阎沧的声音意外冷静,盯着花十里问。

花十里往后退,咽口水。“跑,跑了,阎城主信吗?”

这人的眼神未免也太可怕了,自己今日该不会丧病于此了吧?

别呀,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呢,要死也不能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