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阎沧已经习惯自己掳来的病美人,整日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合上房门,撩袍坐在病美人面前。
“可要本城主为你运功驱寒?”阎沧也就是随意说说,反正这一个月来,病美人就没有理会过他半分。这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对他,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但他目前还挺喜欢这张脸的,稍微宠着点也不是不可以。
“好。”贺归听这话,心里老乐意了。
阎沧表情微怔,他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
见他不动,贺归学着原主那疏离的冷淡态度,问他:“怎么?城主是不愿了?”
阎沧压着眼角,在思索这个病美人话里头的含义。这是认命了?还是缓兵之计?对方可不止一次想逃出城主府,这次的软和态度肯定也有问题。
“不,把手给我。”阎沧朝着病美人伸手,对方很听话的将手掌放在他手心,二者手掌摆在一起对比很明显,病美人一看就是个没受过苦的主。也对,身体这般柔弱,家里人肯定是捧在手心里养着的,不然也不会出个门就派了一堆高手护着,要不是他武功极高,掳来府上还挺悬的。
阎沧摊开病美人的手心,眉头皱起。“你咳血了?”
“嗯。”贺归虽然用帕巾擦过,可手心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迹,眼尖的一看就能看出问题。
“又没吃药?”阎沧记得这病美人手里可是拿着一瓶药呢。之前见他咳得厉害,本想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哪知道对方压根就不准旁人近身。
不想伤了他,阎沧也也不强求,反正目前为止,他只对他的脸感兴趣,其他的也就是礼貌性的关心一下。
对方又不是他的妻子,随时随地都要哄着,嘘寒问暖。
“药吃了也无事于补。”那药对于原身来说,只是用来吊命苟活。吃多了,这效果也越来越小。
贺归开始怀念蛇族那颗可以吸收毒素的银坠,这穿越若是能选择从上一个世界带一个物件,他一定选那玩意,也不至于现在受这份罪。
阎沧握着病美人透着冰凉的手心,运功给他输气,见那苍白的小脸稍显红润,才松开。
“过会儿我让人给你从库里送来捧炉,平日里拿着也不会觉冷了。”阎沧不是没给他准备这些,可是病美人都不碰,统统扔出去了。现在既然能让他摸手了,想必也会接收这些东西。
“谢过阎城主。”贺归的视线落在两腕之间的手铐银链,举在阎沧跟前。“阎城主可否把这东西解开,凉。”
这铐着手铐,怎么都不舒服,身不舒服,心更不舒服。
闻言,阎沧似笑非笑地打量起没有表情的病美人。“我说今日你怎么如此反常,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若是解开了,你是不是又打算闹个天翻地覆,死活要离开?”
若非当初对方太过折腾,他也不至于把人铐起来,也不准他踏出这间屋子半步。
“我说过,等我看腻了,就把你送回去,你不必想什么小心思,不然最后吃苦头的可是你。”阎沧向来说话算话,美人无论男女他只看,看腻了就不要了。
贺归垂下睫羽,想:你倒是想送走,我偏要赖在你身边。
剧情里可是提过的,那鬼医可是阎沧手底下的人,若鬼医能治好他的毒,调理好他这弱逼一样的身体,他说什么也要见一见。
“手铐,凉。”贺归加重语气,紧紧地盯着阎沧的眼睛,手再次朝着对方眼底下凑。
阎沧手搭在桌上,食指在桌面敲击。“你求着我,说不定本城主一个高兴,就答应了。”
“我求你解开。”贺归在这种小事上,从来不纠结,能屈能伸。
“求人的态度是你这样的吗,美人?”阎沧觉得今日的病美人十分有趣,前段时间只有脸让他在意,瞧着下饭,还想着再过几天就放人了。现在看来,人似乎也有点意思,越有意思,他越不想放人了。
贺归无奈,紧抿唇,问:“那城主想如何?”
“对我笑一个。求人总该给个笑脸吧?”这一个月来,阎沧可从来没见过对方有个笑脸,既是个病美人,也是个冰美人。
他想瞧瞧这病美人为了达到目的,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冷不丁的让人笑,还真有点难度。贺归扯着嘴角,他也看不到自己这张脸的笑起来的效果,只希望不要太僵硬。
“笑得可真丑。”很显然,阎沧并不满意病美人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不如冷着一张脸瞧着顺眼。
行吧,这手铐一时半会儿是摘不下来。贺归收起了尬笑的表情,低着头对着手铐发呆。
“城主,晚饭准备好了。”
气氛尴尬之际,门外来了一个丫鬟,轻扣房门,提示屋内人晚餐按照吩咐做好了。
“送进来吧。”
得到许可,房门这才打开,担忧要再次接受门外吹来的寒风,贺归忍不朝着阎沧身边凑过去,能挡一点是一点。阎沧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今日的病美人格外有趣,要再继续这么有趣下去,他可是不打算放人了。
这手铐不解开,吃东西自然很不方面,阎沧本来是打算先把铐链解开再吃的,可转念一想病美人今日如此反常,他想做一些更有趣的事情,看看对方的反应。
“张嘴。”这桌上有一个明显的区分,靠近他这边的是比较重口的菜色,靠近病美人那边的属于轻淡口味。他夹起肉片,递到病美人嘴边,就想看看他是会选择乖顺地张嘴,还是选择冷冷地避开。
和预想中的一样,病美人没有吃下去,不过他说了一句让阎沧出乎意料的话。“我要先喝汤。”
饭前先喝一小碗汤,这是贺归的习惯。
“行。”面对这张脸,阎沧很有耐心,舀了一勺暖胃汤,放到病美人嘴边,只见对方微弯下脖颈,冲着热气腾腾的勺子吹了几口气,试探性的用舌尖碰了一下,看到他蹙起的眉头,阎沧就知道这是被烫到了。
可惜,事实上贺归这表情不是代表被烫到,而是赤.裸裸的嫌弃。这玩意也太难喝了,完全形容不出来的迷之难喝。小受都是城主了,为什么不能找个好一点的厨子?这生活富裕了,总得顾及一下自己的胃,可不能将就。
如果不是这个躯体太弱,贺归绝对会选择给自己做几道小菜。
“难喝。”贺归抬起头,也不掩盖嫌弃,对着阎沧实话实说。
阎沧闻言,自己低头尝了一口,用的是刚才给病美人汤勺,在嘴巴里细细回味,还是熟悉的味道,不难喝啊。
贺归一看阎沧表情,就知道他觉得这汤没问题。这口味不同,对贺归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真的难喝。”为了不让阎沧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故意为难,贺归加强了语气重复。
病美人说这话的表情很严肃,仿佛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不解决就会死人一样。
阎沧沉思,继而开口:“你是哪里人?”
他摸到了关键点。百里一口味,病美人大约不是附近的住民。
“北国人。”贺归回他。
“你是北国雪地的?”阎沧挑眉,难得惊讶。他对着病美人上下打量,这么弱的身体能在那种极寒的天气之下生活?还会因为初春的冷风吹得小脸煞白?
病美人除了符合北国人的如雪肌肤特点外,怎么看也不像是北国人。
“对。”贺归知道阎沧不信,解释,“我自小体弱多病,家里人就将我送到苍狼国调养身体。”
苍狼国气候适宜,确实是个调养生息的好去处。
“那怎么又跑到青琅国边境?”病美人今天的话比起以往多了几倍,问什么答什么,居然还会主动解释,当即挑起了阎沧想继续了解的兴致。
机会难得,那就趁机多问一些不知道。
“找鬼医。”贺归就为了等这句话。
“鬼医?”阎沧语气染上了点其他的情绪,很快掩饰过去。手上给病美人夹了一道菜,递到他嘴边,见他张嘴咀嚼完咽下去才继续问,“你找鬼医治病吗?”
“嗯,我身中不明之毒,家里人得知鬼医鬼手之奇效,又得知他曾在青琅国的幽冥谷附近出没,方派人带我前来青琅国境地,哪知道......”贺归后边的话未说完,他知道阎沧清楚他想说什么。
说起这毒,也不算是直接下给原身的,而是原身母妃在怀他的时候,被不轨之人暗算,迟迟找不到根治解药,又得知有了身子,搞不好一尸两命,原身父王焦急之下寻得一江湖名医前来诊治。
经过几番商议,决定把毒逼到胎儿体内,让他当做剧毒容器,也算是舍儿保母了。
哪知道这胎儿出腹后,竟然还有微弱气息,他们于心不忍,又找了各种方子把原身的命吊着,苟活到了现在。也正因为如此,家里人对原身一直抱着愧疚的心态,对他宠爱有加。当初若是死了,说不定也就难过几年,现在看着儿子生不如死,哪能这么心安理得。他想要什么,通通给,仿佛这样就能磨平心里的愧疚。
听起来还真是他耽误了病美人的治疗,也难怪一个多月都没什么好脸色,还恨不得杀之后快。
阎沧继续给病美人喂饭。“你可知道,这鬼医毛病多如牛毛,就算你找了,花出重金,他也不见得会医治你。如此奔波,不也徒劳?”
哪怕这鬼医是阎沧手底下的人,鬼医要真要不想治,阎沧也左右不了对方的决定,除非他逼他。可是病美人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能耐让他不顾一切伤了下属的心。
“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么一线生机吗?”贺归耐着不适,把东西咽下去。再怎么难吃,也比饿着肚子好,指不定多吃几次就吃习惯了。
他的口味还至于做到一成不变。就像榴莲这种东西,一开始接触的时候贺归闻都不愿意闻,时隔多日捏着鼻子尝了一口,发现还是可以接受,多吃了几次,完全能说是爱上了。
“你就不怕你以为的生机只是空想?希冀之下是绝望,那滋味可不好受。”也不知这病美人身中何毒,若是连鬼医都治不好,那就悬了。好不容易对他提起了更大的兴趣,阎沧可不想病美人在短时间内一命呜呼了。
“苟活这么些年,即便是空想也无谓。最怕没有这念想。”贺归不免带入自己。他活了这么久也算是另一种苟活?这个世界要真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继续下去,还带着各种记忆,又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得已忘记最开始发生的事件,甚至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谁是真实,谁是虚幻?光是深想下去,就很痛苦。
也不知道那些追寻长生未果的人,真要得到了不死能力,历经无休止的岁月,会不会悔不当初?
这一走神,贺归就忘了身边还有个阎沧。
阎沧见到病美人目光悠远,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发出轻轻叹息,很轻的气息,听到他耳边却略显沉重。莫名的有些难受,他不喜欢对方露出这种表情。
“若是我说,我能让鬼医替你治病,可是你必须得一直待在我身侧,直到我厌倦了你这张脸,才会放你离开,你可愿意?”阎沧对于美人的脸厌倦的很快,病美人算是久的那一类。而且他已经近十年没见到过让他觉得讨喜的容貌了,病美人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是个奇迹。
若是性子再讨喜些,指不定能在他身边待很长。
今日病美人稍显软乎的性子,就让他很满意。
贺归回神,问:“我若说愿意,阎城主信吗?”
“大部分上是不信的。”阎沧确实不太信,谁会想屈于身人下呢?虽说他没有解欲那方面的意思,就是想单纯的想养着,开心了就看看脸,厌烦了就丢,可也不会有人想过这样生活。这病美人一看就不是那种肯为了性命,而委屈自己的人。
没人会相信,而立之年的阎沧到现在都没碰过女人或者男人,他真要起了感觉也就是泡个冷水,或者用手舒缓。不是没试过,就是关键时刻觉得有些恶心,后面一直沉迷武学,对这种事情更加不热衷。
他觉得自己到死都可能是个没开荤的雏。说出去也不知道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在城里建立起的多年威信指不定瞬间崩塌。
对于阎沧的要求,原身会不会答应贺归不知道,可他绝对妥妥地答应。
“我答应你,可是有条件,不知阎城主能否一听.”愿意是愿意,可这条件还是要谈的。
“说说。”阎沧继续喂病美人吃东西,他从头到尾都没为自己动过筷。
这具身体的胃口很小,贺归此时已经八分饱,再吃下去就该胀胃了。他解决完最后一口,说:“我吃饱了。阎城主可以边吃边听我说。”
再不吃这菜可就凉了。
“行。”阎沧终于为自己吃下了第一口饭。
“我希望在约定期间,阎城主不要限制我的自由,这铐链肯定是要替我解开的,我不光想出屋子,也想在城里逛逛。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对身子没什么好处,阎城主应该是知道的。若是阎城主不放心我趁机溜走,可以派人跟着我,只要不过分干预我不会不耐。”
“然后呢?”这就没了。
“不然阎城主以为我会提什么要求?”贺归觉得这些要求已经足够,再说下去就属于他不知趣了。
“我以为你会说,别让我碰你。我说的碰是什么意思,你还不至于不清楚吧?”没有哪方面的意思,并不代表阎沧不会恶意打趣。他视线在病美人身上扫射,他若是真有点意思,这副身体想必也经不住折腾。
“阎城主不会的。”书里说的很明白,阎沧只是喜欢看脸,从来没对那些掳到府上的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毛病到了阎沧二十三岁的时候没的,可能是美人脸看多了,找不到合意的,就再也没做过这种遭人恨的事情,直到见到了原身,小毛病这才被勾了起来。
“你这话说的可不要太满。”阎沧自己都不敢说得绝对。世事无常,指不定他又兴趣了呢?
“那到时候再说吧。”贺归一点也不在意。他肯定在短期之内,阎沧不会动他的,毕竟对方可是......
想着,贺归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里盛满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一笑,让阎沧猝不及防,看晃了神。他想病美人一直这么笑下去,永远只对着他一个笑,为他而笑。
“我还不知你叫什么。”一个月来阎沧都能没撬开病美人的口,就知道他是个男的,还是个病弱。
“贺归,我叫贺归。”贺归抬起眼,对上阎沧的视线,语调很慢,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来心来听他说完。
“贺归。”阎沧嘴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很简单的名字,却觉得很动听。
“那么贺公子,往后就请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鬼医之事,我会派人加急让他到此处。”阎沧这话一说,就代表二者约定达成
“阎城主,那么就请你遵循约定,把这东西弄下来吧。”这是贺归第三次把手伸到阎沧面前,这回他终于肯有所动作了。
阎沧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两个铐上方,轻轻一挥,啪的一声,断裂在地。
贺归很羡慕地看着对方的手。想当初,他也是个法力高强的蛇妖,现在怎么就变成了个随时伸脖子瞪眼的病秧子呢?落差感太大,一时间有些不平衡了。
“想学?”阎沧看懂了病美人眼睛里的情绪代表的含义。
“想,但是我知道不可能。”这副身体目前不可能练武,这不是找死吗?
“你根骨不错,若是身子恢复,练武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错过了最佳时期,练不到我这种境界。”阎沧可是自懂事起,就开始练武了,加上天资极好,十四岁就排上了武林大侠新秀榜第一位,现如今他一直在大侠天字榜前十浮动。
不是他当不上榜首,只因为他不常与人切磋,没法确定他现在到底有多强。他对那个榜单排名也没什么感觉,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榜单能囊括普天之下所有高手?骗骗小孩子的玩意罢了。
贺归知道阎沧很强,这么好的一个老师就在面前,不抓住机会说不过去。“那阎城主可愿教我?”
“贺公子想和我学武?我要求可是很严格的。”阎沧在武学这方面,可是不会看脸合不合他的心意,他只看能力。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阎城主肯教,我定好好学。”贺归很想感受一下飞檐走壁,剑握手中冷如锋的江湖感。这样也不枉他到这个世界走一遭。
“等贺公子的毒解决,我定会依言而行。只是你要想清楚,这练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可就不会短了。”阎沧事先提醒好其中的要求。他一旦答应了什么事,绝对不会反悔的。
“我知道。”贺归很期待那么一天到来。想着,又忍不住笑起来,这回是愉悦的笑意。
一边吃东西,阎沧一边想:原来让他开心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后多多依着他,这笑容肯定能天天看到。
多看一眼,他就越想抓在手里,不松开。
毕竟他可是提前说好了,厌烦才会放人,这要是不厌烦,死了都得待在他身边做他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