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芜樾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司渊,是在他正式成为狐族下任大祭司唯一人选的那年,那个时候他还有五十年脱离幼崽期。
那天,天气很晴朗,他趴在窗口忽然想出去逛逛。他一点也不喜欢待在族里,接受现任大祭司的各种教导,逼他学各种各样的法术,以及背下族库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手札。
趁着现任祭司出去和族里的几位掌权者谈事情,他偷偷溜出了山谷。
狐族的地盘在妖族境地中南部的映月谷,里面布满了各种阵法,除了本族人,只能在谷外绕圈子。
芜樾以前出来过几次,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普通的飞禽走兽,什么都没有。可是,这回他才走了几段路,就发现前方飘起炊烟。
芜樾的好奇心一向很重,他想去看看,是哪只妖怪竟敢居住在他们狐族大本营的周围?
变回狐狸原形,他用最快的速度朝着炊烟飘起来的方向跑去,没过多久,发现了某处潭水瀑布那,有个崭新的小木屋。屋子占用面积不大,就两间房主卧和灶屋。
就是种花的面积挺大的,一大片叫不出名字的花在屋子的后院开成一片,煞是好看。
芜樾藏在花海中,暗搓搓地从后窗那朝着灶房里瞧。只看到一个男性的身影在里面各种忙碌,身上没有妖族的味道,但气息也不像人族,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种族。
好香啊~
芜樾吸吸鼻子,垂涎摆在灶台上的几盘菜。
回神,直接碰上对方的视线,吓得他直接放开了扒在后窗的爪子,倒在了比较湿软的泥土上。
“狐狸?”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男人,站在窗边想弯身把他捞起来,还没碰到,一个停顿,又把手收了回去。“你能自己起来吗?”
神经病。
芜樾给他一个白眼,抖掉身上的土,因为太黏了,还是弄不掉。
“你是狐妖吗?”男人站在窗边继续问他。
芜樾没理他,撒开腿就跑。第二天,他依旧忍不住偷摸摸地跑来。
这次,这个男人坐在潭水边,拿着一个钓鱼竿,垂钓。芜樾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缩在角落从日中看到了日落,而这个人居然连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男人也不气恼,收好连鱼饵都没有的钩子,用法力朝着潭水一弹,一条大肥鱼就落在了他手里。
真是个怪人。
“该吃饭了。小狐狸,你喜欢吃鱼吗?”自言自语后,芜樾再次冷不丁的听到这个人和他对话,看来这家伙一开始就发现他了。
芜樾这次又想溜,可是一想到昨天那散不开的香味,迈不开腿了。等到美食摆在他面前,他一边吐槽自己怎么被诱惑了?一边欢快的吃起来。
这鱼的鱼刺被这个人弄得很干净,也省去他变回原形,用筷子扒拉鱼刺。
因为美食,他隔三差五地来这里蹭吃蹭喝,也不和对方交流,一直保持妖形。
对方也不怎么和他说话,要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雕刻,要么去料理他的花海,要么继续无意义的垂钓,或者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的。
芜樾就这么蹭吃蹭喝的,用原形陪这个古怪的男人渡过了10年的时光,也知道他的名字叫司渊,可是依旧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是什么种族。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人不见了。他以为对方有事出去了,就等啊等啊,等到以为司渊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
小屋子的炊烟又飘起来了。
他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兴高采烈地冲下山,等来的不是熟悉的模样,而是很陌生的语气。“狐狸?尾巴可真多。小狐狸,听得懂我说话吗?”
和一开始见面一样,司渊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可是话里间似乎根本不认识他。
这个发现,气得芜樾好几个月都不想来,最后还是忍不住偷摸着瞟司渊在做什么。和以前一样,一个人做一堆看着就很无聊的事情。
“你真不记得我了?”第三个月,是芜樾先妥协的。
“原来你会说话。嗯,我该记得你吗?”司渊很疑惑。
芜樾这气偏偏发不出来,“你给我记好了,我叫芜樾,下次你再忘了我就该生气了。”
可惜,又一个弹指间的十年过去,人又不见了,他再次等了一个十年,这人莫名其妙的再次出现,也和之前那样忘记了他的存在。
这次芜樾化成了人形,气到肺疼的问他。“你叫司渊吗?”
十年听起来长 ,可是对于妖族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区间。他都记得司渊,凭什么每次回来,司渊都不记得他了?这很伤他的感情。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司渊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年忽然出现在他家里,很是意外。
很无辜的语气,成功气到了芜樾。“你是不是在耍我?一次就算了,还给我来两次,你既然记得回来,为什么偏偏就不记得我?”
他只听见司渊说:“时间太久,或许我忘了吧,很抱歉。”
久?说的好像他离开的不是十年,而是一百年一样。
“你究竟是谁?每次离开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离开了又为什么要回来,记得这里,却不记得我?”一连串的疑问砸过去,芜樾不想重重复复来好几次相知相识,这很憋屈。
“你这么生气,看来是真的认识我。”司渊面对气炸的少年,情绪一直依旧。“我来这里是为了休假,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至于我为什么忘了你,我只能说很抱歉,可能时间太久了,见的人又太多,我忘了。关于这个地方,因为我设备里有这里的居住记录,所以在才记得回来。”
芜樾听得迷迷糊糊,这个叫司渊的男性就像个迷,他永远都看不透他。
“这是最后一次,你再忘了我,我就......”说了半天,其实芜樾都不知道自己再气什么。说到底,对方如何,和他似乎也没多大干系。
他们只是认识而已。
这次的十年,芜樾基本都是用人形和司渊相处。期间,他修炼出了第五条尾巴,司渊会看着他的尾巴好久。
“想摸吗?”他得意地甩着尾巴问司渊,如果司渊要想摸,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我不能摸。”司渊收回眼神。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一只小猫,不可以摸其他毛绒物的尾巴和耳朵。答应了,就应该做到。”司渊笑着解释,那个时候的芜樾,并没有看懂对方温柔的眼神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口中猫咪是谁。
至少他从遇见司渊开始,从来没听过,也没见过这只所谓的猫咪。可能是离开的那十年认识的一个猫族妖怪?
反反复复的遗忘,让芜樾开始习惯了。在此期间,他不仅成年了,还坐上了大祭司的位置,交接仪式弄完,他开心地朝着小院子飞去,想和回来不到两个月的司渊分享这个喜悦。
可是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司渊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院子,弄其他事情,他身边多了一个红衣少年。
那个红衣少年扑在司渊的怀里,身后的尾巴缠他,得意地笑着。“阿渊,我又抓住你了。这次的歇息地被我发现,下次你还想跑去哪?”
接着,芜樾看到司渊摸上少年的耳朵,表情甚是无奈。“墨卿,你不该来这。你已经长大了,别像小时候粘着我,该学会自己生活了。”
“司渊。”这个场景极其的刺眼,芜樾忍不住开口,想要打破这该死的和谐感。
“你是谁?”红衣少年环住司渊的腰,警惕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一副主人的姿态,激起了芜樾的斗志,没等他反击就听到司渊说:“他是住在附近的狐妖,好像是叫芜樾。”
好像?
闻言,红衣少年噗嗤一笑,得意洋洋地瞧着他。“你好,我叫墨卿。”
就这样,这个叫墨卿的红衣少年,突兀的出现在他和司渊长达一百多年的诡异相处中。
在芜樾看来,墨卿是半路杀出来的,是插足他和司渊人生的第三人,两个人就这么针锋相对的相处了十年。
十年一到,司渊很准时的不见了。那天墨卿没有消失,坐在小院子里,似乎是在等他,以一种什么都看透的姿态对他说:“你别等了,以后他再也不会来这里。对于他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包括你。”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这三年来,结缘树下没有消失的牌子,不也代表了你和我一样。”墨卿和他一样都没得到司渊的心,凭什么有资格来和他说这些话。
“嘁——”墨卿嗤笑。“你是不是以为你很无辜?因为我的出现,插足了你们的人生,司渊才对你爱答不理?那你错了,区区百年相处,还是每隔十年相处十年的方式,怎么能抵得上我和他之间渡过的岁月?”
“我知道他的一切过往,我看着他每次的变化。同理,他也注视着我不断的长大。我们之间的羁绊,岂是你能比得上的?阿渊的心是冷的,我花了漫长的时间才一点点的焐热,你那区区百年,又算得了什么?你知道吗?你啊,对阿渊来说,只不是漫长岁月中无光紧要的过客,不然他怎么可能每次回来都会忘了你?”
“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自看着,我挂在结缘树上的牌子全部消失。而你的牌子,永远都只能挂在上面。”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司渊,也没见过墨卿,只是在每年的结缘节,看到树上多出来的牌子。只要牌子还在,他的心就安着。
挂满的第五十年,墨卿的牌子消失了,而他的依旧挂在上面,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床上熟睡的人,呼吸急促,挣扎着撑开眼,呆愣地看着屋顶,大口地喘气,半天没缓过神。
他梦到了以前的种种,司渊,墨卿,还有各种乌七八糟的,不愉快的事情。
那已经成为过去了,芜樾这么告诉自己。
现在司渊回来,身边没了那个墨卿的少年,结缘树上的牌子消失肯定是个意外,不然为什么司渊会变成了贺归,身边除了那个叫云苏的女妖以外,并没有墨卿的存在。
一切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心情却始终开心不起来,芜樾缓慢地把脸颊放入膝盖,他想起了梦醒时分,最后回忆起的一段对话。
——“如果必须选择一个放弃他的命,我和他之间你会选择谁。”
——“你。”
他怎么忘了呢?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可是终究是不甘心啊。明明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为什么最花心思的一个偏偏得不到呢?
贺归发现小狐狸缠着他的次数比以往更多了,倒不是那种甜腻腻地抱着他,死都不撒手,一个劲的撩他,而是站在旁边紧紧地跟着他,寸步不离,很像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监视”?
这是生气的后遗症?
他这么一改变,短短的五六天时间,全蛇族基本都知道贺长老身边跟着一个“狐族女半妖”,宠得不得了,看样子是来真的了。
“小徒弟啊,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有些不对劲?”银腰望着站在露台,朝下看的云苏。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像以往一样,和她学跳舞,或者唠嗑聊八卦,就这么站着,朝下看正在准备明天祭典的贺归。
云苏撑着脑袋,头也不回的说:“有吗?”
“有啊。”银腰走过去,靠在栏杆上,伸手挑住小徒弟的下巴,让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接着啧声。“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东西。浓烈的欲.望,让人窒息的占有欲。我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你的眼睛里,可从来没有这种情绪。”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苏抚开银腰的手,擦了一下被他碰过的地方,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下方的贺归。“这不是很简单吗?我爱他,所以想要占有。”
他看到狐族公主带着一堆随从从府上出来,接着停下贺归面前,在说些什么。
“现在,我又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其他的,比如厌恶。难道是因为他们?”银腰顺着小徒弟的视线,看到了底下正在交谈的人群。这会儿,兔族那边也杵在贺归身边。
他们应该是在商讨祭典的事情。这次的祭典在北边那处山崖顶端的祭坛举行。等会儿,大家伙都要朝着神坛出发,作为贵客的他们会最先出发,等待一大早的开祭。
“让我来猜猜,他们里面,谁让你露出了这么可怕的表情?兔族公主?看着柔柔弱弱的,她全程都不敢正看贺长老,绝对不是她。那就是狐族公主了,可是我在她眼神看不到对贺长老的情意,肯定也不是。反倒是他们的祭司芜樾很有意思,眼神一直黏在贺长老身上,该不会是他吧?”
这个发现让银腰提起了兴趣。
“哼。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云苏丢下这句话,忽然把音调提高,朝着下面喊:“爷。”
底下的妖统一地朝着楼上看,作为被叫的对象,贺归抬头望着三楼的小狐狸,问:“怎么了?”
云苏不答,一脚踩上围栏,在高处冲着贺归笑。
“唉!”他身边的银腰反应再快,也没拉住,人直接从围栏跳下去。
看到云苏被贺归稳妥地接住,银腰才放心下来,捂着额头,骂了一句:“艹!有这么吓妖的吗?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一点也没以前可爱了,爱情这玩意果然能让一个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都快忘了,这小徒弟好歹是个半妖,掉下去也不至于怎么。几天不见,一点也不可爱了。
贺归也被吓的不轻,没好气的对围着他脖子的小狐狸说:“你就不怕我接不住?”
小狐狸是越来越皮了。
“我知道爷会接住的。”云苏甜滋滋地笑起来,说话间用余光看了一眼虽然带着面具,可也能看出心情不好的芜樾。
哼,他既然“醒了”,这次绝对不会给这个狐妖半点侥幸的机会。
“爷要去哪?”云苏一直不撒手,就这大大咧咧的,让一群妖怪看着他和贺归抱在一起。
贺归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回答小狐狸。“去祭坛。”
“那爷为什么不找我一起去?”
“因为我打算等会儿再来接你。”他这不是怕小狐狸对着一堆陌生妖怪不自在吗。
云苏终于舍得从贺归怀里跳下来。“可是我现在就想和爷去。”
“好。”既然小狐狸都不介意,贺归当然答应,揉着他的小脑袋瓜子。“我陪你去换上祭典要穿的衣服。”
祭典需要的衣服早就制作好了,摆在房里就等着明天的祭典穿上。
“少主,你先带着人过去。”贺归朝着身边的巫黎淡言。巫黎是前天赶回来的,应该是得到了一些消息,这几天对他这个贺长老异常的热情。
想必是准备放松他的警惕性,再做一些小动作。
巫黎的视线落在忽然冒出来的半妖狐族身上。他有些不确定这个半妖在贺归这里究竟代表了什么。是逢场作戏,还是贺归已经修炼到十阶大圆满了,自己找了个半妖当宠?
“好,我们在山下等着贺长老。”巫黎一副顺从的模样。
不可能,贺归修炼再怎么快,也不可能两个多月就修炼到大圆满。他可是得到明确的回复,贺归所练的功法是没那么容易修炼的,越往上,花费的时间越多。
这次的祭典是个机会,贺归会把所有的心思放在祭坛之上,警惕性会下降很多,他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
一群妖浩浩荡荡地朝着山崖出发。
祭坛重地,必须要诚心诚意的步行上去,投机取巧者,一年之内将大小灾祸不断,直至下一年的祭典,在蛇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谁都不敢怠慢。
这个躯壳太弱了,云苏走到半山腰,腿快废了。
他抱着蛇大爷的手,哭唧唧地说:“爷,我脚疼。”
“那休息一下吧。”贺归把人抱到一处大石头块上坐下,旁若无人的给他揉脚。
步行这个规矩只针对蛇族,其他前来的种族虽然不能自顾自的飞上去,但是可以乘坐法器,十分轻松。感受不到蛇族的艰辛。
巫黎作为少主,自然要体谅本族同伴,转身朝着后面的大部队开口:“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出发。”
他们休息了,那些前来的使者当然也得停下。
“这个女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长老身边的?”巫黎坐在另一端,询问自己安排在贺归府上的内应,对方易了容,完全不用怕被贺归认出来。
“长老回来那天,院子里遣散的那些女妖,好像都和这个半妖有关系,除去准备祭典的日子,他们到哪都在一起。我觉得长老对这个半妖是来真的了。”
巫黎摩挲膝盖上的布料,或许他可以在这个女妖身上试一试。正好那玩意也只对女妖起作用。到时候,看看贺长老是要选择沉沦呢?还是放弃他目前最为宠爱的小半妖。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都有利。
磨磨蹭蹭的,大部队终于到达了祭坛不远处的安札地点。
大晚上没什么事情做,大家就围在一起,加一个火堆,还有女妖出来跳舞助兴,氛围热闹得不行。
芜樾坐在贺归对面,盯着贺归身边的云苏。这个半妖之前给他的感觉并没有不对劲,可是这几天忽然有变化了,对方看他的那种眼神和姿态,活脱脱的墨卿二代。
这让他很恐慌,不断催眠自己这一定是个错觉,墨卿是男性猫妖,和这个狐族女半妖没有一点的联系。
云苏察觉到对面的目光,抱着贺归的手,撇嘴。
都到了这种地步,这只狐妖还不愿意清醒吗?那等会儿,自己就让他好好的清醒一下。
夜深人静之际,大家全在搭好的帐子里睡熟,外边的火堆已经冷却下去,只有零星的火片。
芜樾睡不着,闭着眼睛想事情,忽然有一道冰凉的触感贴上他的脸。他睡觉的时候,会把面具摘下来,所以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有东西在他脸上有动。
像是刀?
是谁?他居然大意到察觉不出有人近身。
“别装睡了。”那人拿着刀面,轻拍他的脸颊。
芜樾缓慢睁开眼,紫色的妖瞳在黑暗中很明显的亮起来,他能看清对方的脸,是贺归身边的那个叫云苏的半妖。
“你想做什么?”问话间,芜樾在心里估量这个半妖的目的。
“我记得曾经和你说过,离我的阿渊远一点。不然,我可不确定会不会对你怎么样。”云苏一开口,直接把身份挑明。在他看来,对待芜樾这种人,弯弯道道太麻烦,会让他趁机找到空子钻,只能选择简单粗暴的方式。
“墨卿?”芜樾不可置信地面对这个半妖。
真的是他?这怎么可能呢?
“你这狐狸可真奇怪,我都和你说明白了,你和阿渊之间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结缘树上牌子消失的事情,为什么心里面还是不肯接受事实呢?”以前阿渊和他的感情一直在徘徊期,芜樾不甘心,他可以理解。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在感情明了的状况下,芜樾居然还妄想掰回一局,这就很让人恶心了。
“因为我爱他,我不甘心,明明就是你的出现,才让我和司渊成为了不可能。”墨卿讨厌芜樾,同理,芜樾也讨厌墨卿,从骨子里的厌恶。在他的内心深处,墨卿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呵,爱?真可笑,你爱他什么?”云苏把玩手中的小刀,视线落在芜樾的脖子上。仿佛只要对方说了他不爱听的话,就打算动手。
“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芜樾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愚蠢的回答。”云苏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芜樾。“爱需要理由,特别是对阿渊来说,更加需要。”
“让我来告诉你吧,你那不是爱,是不甘心罢了。执迷不悟的活在自以为的深情中,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棒?可是你自以为是的感动和深情,对我来说简直是愚蠢,愚蠢到我都看不下去了。这种感动了自己,却恶心了别人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爱,是负担,是骚扰。”
芜樾不服,在这点上,这个人根本没资格说他,他出言讥讽:“那你执着的时候呢?你执着的时候,就不是一种愚蠢吗?因为你的执着,你才得到了墨渊。因为你得到了,就可以随意讽刺我的不甘?如果换做是你,会甘心吗?”
“喂,可别小看我啊。我和你可不一样,我的确会不甘心,可是我会放手。如果阿渊真的爱上了别人,我会放手。我不愿意,也不屑于插足两厢情愿的人”
芜樾冷笑。“好听话谁都会说。”
“我真的......”和这个狐妖说话怎么这么累呢?云苏蹲下,刀尖抵着芜樾白皙的脖颈,只要他稍微一动,就能见血。“真的很想一刀弄死你啊。”
“芜樾,我跟你明说了吧。阿渊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和我来自另一个地方,你的十年间隔,对于他来说,是一百多年。在没遇见你之前,我和他在我们的世界认识了一千年。所以你所谓的深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他会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个时候他就喜欢我了,可是因为某些让人气恼的理由,让他想要逃避,才会选择到这个我暂时找不到的地方休息。”云苏要一点点的打碎芜樾自以为是的侥幸,让他看清楚现实。
“如果没有我,阿渊就不会出现在你所在的世界,也就不会遇见你,因此,没有我,你永远都不会认识阿渊,也不会自以为是的想和我争。如果你想说,那个时候我和阿渊没有确立关系,你只是在争取自己的资格。好,这是事实,我无法反驳,我认了。”
“可是你明明已经知道牌子消失的事情,可知道这代表我和阿渊在一起了。你的后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现在弄成这幅样子,都是你咎由自取。芜樾,你别再自欺欺人了,认清楚现实吧。”
【喂喂喂!你在做什么?收手啊,混蛋!】
云苏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道女童的声音,他思索了几秒才听出这人是谁。
“我为什么要收手?是他先来招惹我的。”云苏一边用神识和忽冒出来的子婴对话,一边紧紧地盯着神色挣扎的芜樾。
【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你要跟着进入这些世界,就必须尘封全部记忆。上个世界你是死前才想起来的,我不追究了。可是这个世界不一样。芜樾有他自己的命数,你要是伤了他,就会牵连一大堆人的命数,到时候司命殿那群老家伙会杀了我的!】
子婴就是一个打盹的功夫,一醒来就发现墨卿在这个世界强行恢复了记忆,还拿着刀子对着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差点没把她吓死。好家伙,当初就应该把墨卿的记忆存在她这里,而不是让他自己封存,现在果真出事了。
见墨卿不打算放手,子婴再次警告【你要是不收手,我就强制终止这个世界,让你们都回来。到时候,你的司渊知道你算计他,看他怎么收拾你。】
本来这次所谓的任务,和贺归没太大的关系,都是司命殿为了糊弄另外一位主,才让贺归前来打掩护,随便弄个世界就完事了。
可偏偏不巧,让墨卿知道了这个事情,软磨硬泡的让她帮助他,还非要亲自计划世界线,子婴被磨烦了,就答应下来。
反正司命殿那些人暂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当一次红娘也没什么。
可这都是有前提的:墨卿只能选择任务世界,和他想进入到的角色当中,并且要尘封原本的记忆,老老实实的先按照原著剧情走,直到贺归出现。
但是贺归可不行,他的身份必须由子婴凭空捏造,当本人进入世界的时候,这个身份才会正式生效,自动存入该世界相关剧情人物的记忆里。这样可以有效杜绝进入他人身体,造成对方性格崩坏,改变原身周围人的命数,从而牵连一堆相关人员。
并且子婴也不会告诉墨卿,贺归每个世界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就怕墨卿潜意识知道是谁,从而破坏了原本该走的剧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真烦。”云苏不打算理会子婴的警告。“先闭嘴,我有我的打算。”
芜樾见面前的少年忽然不出声,皱起眉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手里聚气灵气,正打算出招。
“唔——”脖子下一秒就被掐住了。
“我都说了,别小看我啊。”云苏屏蔽了子婴咋咋呼呼的言语,噙着蔑视的笑容,手上的劲道一点也不放松。“这是一次警告,如果第二天醒来,我发现你还是死性不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伴着一声“嗖——”,刀尖在刺入芜樾的脖子前,偏了一个方向,扎入柔软的枕头。
瞧着芜樾那惊惧的小表情,云苏愉悦地笑了,松开手。“记住我说的话,阿渊只能是我的。你要么滚,要么死。好自为之吧。”
云苏丢下还处于惊吓状态,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的芜樾,走出帐子,走到一处僻静之地。
“你说完了吗?”他问的是子婴。
【没说完!这个世界一结束,立马给我回来,你想作死,别拉着我。我还有五百年,就要脱离这个不见天日的破地方了,要是因为你,我又增加期限,我还活不活了?】
子婴现在无比后悔当初答应了这个臭小子的要求,简直是在给自己挖坑。
“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你若是反悔,我立马去司命殿告发你,帮助我干扰任务。到时候你也一样跑不了。”
子婴成功被噎住。这个死小孩,怎么这么讨人厌呢?难怪贺归作为司渊的时候,墨卿得不到他的爱。
接着,云苏想起了一件事情,语气带着危险。“而且,我有件事情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呢。”
【什么事情?】子婴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第三个世界,我选的时间段根本就不是那个时间段。你让我附身的那个角色,像个傻逼一样喜欢了一个垃圾人这么多年,才让我遇到阿渊。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算算?”
之前他和子婴可是商量好的,他可以决定阿渊在什么时期进入任务世界。他当初选择是赵言默少年时代,那个时候的赵言默,很适合他其中一个特质,可是子婴却趁机违约了,时间整整晚了十三年。
【额,我那是有原因的。】想起自己做的事情,子婴心虚了。
“说来听听。”
【咳咳,那是因为我在第二个世界,和你的阿渊谈论了一下关于宿命论的问题。我就想看看,在你附身的那个角色强烈感情下,你究竟会不会苏醒,爱上你自以为永生永世都会爱上的人】
子婴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轮回转世还能爱的死去活来的爱情。第二个世界和贺归谈了一下,她就想用事实证明她的理论是合理的。在部分条件的改变下,墨卿根本不可能再次爱上贺归,从而苏醒。
可是这一次她错了,她低估了墨卿心里那种疯狂的执念。
“你太小瞧我了。我和阿渊之间的羁绊,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产生影响。”子婴自作聪明的手段,让云苏很是不屑。
【你不离开也行,现在快点把记忆封住,继续做你的云苏,我们之间的小问题互相抵消。】子婴趁机说。
“先等一会儿。”云苏朝着他和贺归所住的帐子走去,进到里面,手指在熟睡的贺归的脖子上,点了几下,确保他暂时不会醒来。
【你还想做什么?】子婴要哭了,这个小祖宗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你那里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之前所有的轨迹吧?”云苏需要向子婴确定一件事情。
【对。】她的确可以倒带回去看已经发生过的轨迹。
“那你帮我看看,阿渊之前和那个叫芜樾的,究竟说了什么话。我知道答案后,就自封记忆。”那一次无意偷听到的对话,他憋了很久了。一开始还是挺生气的,后来冷静下来,觉得里面一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可是他又不想去问阿渊原因,就这么默默憋着,憋到现在。
【你等等啊,我找找。】
【找到了!咳咳,我念给你听啊。那个叫芜樾的是这么问的,“如果面对一个危险的境地,我和他之间你必须要舍弃一个命,你会选择谁?”。你的阿渊回答,“你”,指的就是那个芜樾。满意了吗?开心吧?】
一边念,子婴心里一边吐槽。这个问题和“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更狠了一点,问出这种话,真是太幼稚了。
他就知道。
云苏伸手戳着贺归的脸,霎时笑得特别好看。
他当初选择这个世界作为任务世界,是有原因的。就是为了兑现当初向芜樾丢下的话,他会让结缘树下的牌子消失。
他啊,可是很记仇的。阿渊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个叫芜樾的,可是他记得,记得可清楚了。
“牌子消失,就代表你是喜欢我的。当初你不愿意陪我挂上去,肯定有预料,不愿意面对你喜欢上我的事实。没想到,这次栽了吧?”云苏两只手一起上,捏着贺归的脸,往两边扯。
“还好这个世界你们之间还没来得及产生交集,不然我可是真生气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他,毕竟你的心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进入,我花了上千年,来消散你的部分心结,让你知道我和你的家人不一样。区区芜樾,有什么能耐觉得你会在意他?”
【咳咳,别腻乎了,快点快点】子婴看不下去,催促。
“闭嘴,知道了。”真烦。
云苏凑过去亲了亲贺归的嘴巴。“笨蛋。等到一切都结束,快点发现你是爱我的啊,心都焐热了,总该给我了吧。”
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第二天天没亮,贺归就醒了,他摸着两边的脸颊。
嘀咕:最近怎么总感觉脸被人掐过一样?
“爷~再睡一会儿。”被子里伸出白藕臂,抱着贺归的腰,蹭来蹭去。
是熟悉的小浪音。
“懒猪,该起来了,祭典完毕,我们回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