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为什么

男朋友?!

薄谦太阳穴猛地一跳,半撑起身子,以为小男生恢复记忆了。刚要开口问,忽然发现对方拳头呈现握着的状态。

正常人在晨起的松弛状态下,是不会握拳的。于是薄谦包住对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随即他看到,那洁白的掌心上,用水笔写了一行鬼画符似的东西。

字迹潦草,一个一个仔细看才能辨别出来,它写的是:

“面前这个人是你男朋友,别怕,好好待他。”

薄谦盯着那行字良久,抬头道:“怪不得你昨晚死活不洗澡,原来是怕手心的东西花了。”

“不是……”陆时亦想把手抽回来,抽了两下没抽动,“我单纯是喝多了,懒得洗而已。”

“哦。”薄谦点点头,知道他脸皮薄,没拆他的台。

微微俯下腰,在他手心落下一个吻。

陆时亦被他亲的不由脸红,使劲甩了甩胳膊,“……肉麻死了,上周的我怎么能和你谈恋爱,快起来洗漱!”

说完,陆时亦翻身下床,边往卫生间走边深呼吸,心想:操,没想到我男朋友睡着的时候帅,醒了之后更帅,老子真有眼光!

一会找家西餐厅吃早餐吧,他好像更爱吃西式早餐。

想到这儿,陆时亦脚步忽然定在原地——他是怎么记得,他男朋友爱吃西式早餐的?

他是不是……快要恢复了?

这个想法仿佛照入地底世界的阳光,令陆时亦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他忘掉早起看到备忘录的错愕和失落,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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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退出训练营,那便没必要在这儿多留。

洗漱完毕后,陆时亦去旁边找简大勇和程幼婷,毕竟大家是一个整体,不能自己独断专行,得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如果你们不想走的话,可以留下来继续听课,”陆时亦靠坐在桌子上,“我自己先回去准备ARRC。”

训练营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不能因为自己阻碍别人进步。

然而,程幼婷的反应出乎意料。只听她重重地“靠”了一声,“小鹿,真可以走?”

“当然。”

“那赶紧走,老娘早就想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说罢,程幼婷开开心心地去收拾行李。陆时亦又问了简大勇的意思,简大勇巴不得离师兄远远的,满口答应,也去收拾细软。

趁着他们收拾的功夫,陆时亦和新男友一起吃了顿早餐,顺便找阿梁定了中午出发的机票。

薄谦在一旁,看他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好奇道:“你是怎么记住这些的?”

“有手机嘛。”陆时亦打开备忘录,推到他面前。

薄谦就着他的手翻了两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最新一篇是昨晚刚写的,记录了今天要退营以及找简大勇商量等一系列适宜。

但很可怜的,薄谦发现,那上面除了“送薄老师去火葬场”之外,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录。

“你没记关于我的?”薄谦眉毛立马皱起来。

“你问我?”仗着失忆,陆时亦理直气壮,“我哪儿知道!”

薄谦吃了个哑巴亏,转念一想,问小男生确实没用,只能起身结账拉着他离开。

不过在往机场去的途中,他脸色比之前冷了些,总得来说还是有点不满意。

程幼婷看出这位不开心,想抓陆时亦聊天却不敢,捡了个正经话题开口,“小鹿,咱们以什么理由退营,就说待的不爽,老子不忍你了?”

陆时亦思忖片刻,“这么不太好,又不是全走了,里面还留着两支咱们国家的队伍。”

“小鹿说的对,”简大勇附和,“一旦撕破脸皮,荆涛他们也不好过,不如就说是个人原因吧。”

“好,就这么说。”

意见一致,简大勇掏出手机发邮件。发完后叮嘱陆时亦他大概会挨骂,如果看到骂人的键盘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陆时亦点点头,觉得自己承受能力应该比较强,断然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等到晚上,训练营方公布“学员陆时亦因个人原因遗憾退营后”,看见论坛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话,他发现自己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脾气。

——高飞飞飞:【呦呵,这才第四天,咱们的新人就跑了?】

——旭日东升:【玩不起了呗】

——磊子:【出国一定会被血虐,他不知道的吗?就这心理素质,还去什么训练营】

——爱新觉罗:【回楼上,正因如此,所以他回来了233333】

陆时亦没想到,“个人原因”四个字会被解读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意思,扣上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

他沉着脸合上手机,开始打量周围的布置——飞机落地后,他男朋友没让他回公寓,而是把他带去了自己家。

两人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光溜溜地睡在一起,拒绝的话显得太矫情,陆时亦便没拒绝,非常自然地跟人家过来同居。

坐在餐桌前,他看看角落里的西洋钟,又看看沙发旁的花瓶,越看越觉得熟悉。

对于失忆的他来说,这些物件全是陌生的才对。那是不是能够确定……他真的在往恢复记忆的方向发展?

他忍不住提起嘴角,掏出手机。这时,忽然有只手臂从身后揽住他的脖子。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男声自耳边响起,带着刚洗完澡那种冷冽的水汽,“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跟师姐,我的心理医生。”

陆时亦侧过头答话,结果刚一动弹,耳朵擦过两片软软的东西,吓得他赶紧转回来,“……我约她明天治疗。”

“最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了?”

“……嗯,”结果没出来,陆时亦不敢说的那么肯定,怕让对方失落,只道,“有一点点。”

可无论是“一点点”还是“一大半”,对于两人都是好事。薄谦亲了亲陆时亦耳垂,随即动作顿住。

猛地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小朋友,”薄谦思考片刻,斟酌道,“等你恢复记忆,发现某些人骗你做了些无伤大雅的事,你不会生气吧。”

比如说,一会儿是律师一会儿是医生、自认为人家男朋友,还有坑人家叫“哥哥”什么的。

陆时亦警惕:“‘某些人’是不是你?”

“嗯……怎么说呢……”

薄谦深感头痛,此刻竟领悟出了“送薄老师去火葬场”的深层含义。

如果现在自己去火葬场,小男生弄死他的时候,能不能温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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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薄谦把这个问题连蒙带唬的糊弄过去,并赎罪般地侍候陆大少洗了澡。

陆大少惊觉原来“男朋友”这个物种如此甜美,懒洋洋地靠在对方胸口,享受着一百块一次的头发吹干服务。

“薄谦,”吹到差不多了,陆时亦甩甩头,唤身后人,“如果明天治疗效果不好,你会不会失望。”

薄谦下巴搁在他蓬松的头毛上,“怎么说?”

“我一次接一次的失忆,你就要一次接一次的跟我解释,肯定很累吧。”

“不累,”薄谦立刻道,“但我确实希望你早点回复。”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看你内疚的表情。”

听他这么说,陆时亦赶紧揉揉脸颊,试图通过物理方法改变表情。

看他无意中露出的幼稚,薄谦勾起唇角,忍不住把人抱的更紧。

“比起我们,其实你更累,”薄谦轻声道,“每一次失忆,你都要重新接受一次自己生病的事实,重新适应你周围的环境,重新认识身边人。这样周而复始、从迷茫到失落的过程我没经历过,但我能想到有多难受。”

薄谦亲了亲他后颈,“宝贝,辛苦你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闻言,陆时亦有些怔忡,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活了这么多年,他感觉自己并不是在过自己的人生。

他更像个旁观者——从他母亲去世以后,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似乎只剩下冷漠。

有人说他好也有人说他不好,有人喜欢他也有人讨厌他。有愿意支持他的粉丝也有黑子,有敬佩他的人也有恨不得把他弄死的人。

他一直在冷眼旁观。

他从没听人对他说过,辛苦你了。

生而为人,辛苦你了。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过是最普通的客套语,此时却仿佛成了泄洪的阀门,多年积攒的情绪洪流般倾泻而下。

陆时亦眼眶倏地红了,鼻子也酸到不行,转身反抱住薄谦,头使劲扎进对方颈窝。

薄谦差点被这只看着瘦弱、实则矫健的小豹子扑倒,晃了两下稳住身形,诧异道:“怎么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心疼小男生,希望小男生别灰心,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尽快痊愈,没想过会触动对方的哪根心弦。

直到五分钟后,他感受到肩膀传来的点点湿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小家伙竟然哭了!

一个摔车没哭、生病没哭、赛场上被人算计失利没哭的人,居然会因为一句话哭,薄谦又奇怪又心疼,拍拍他后背:“快让我看看,是哪位伟大的车手掉眼泪了。”

“……闭嘴,”陆时亦也觉得自己这样丢人,往自己哥哥肩膀上狠狠啃了一口,“不许说。”

“行吧,你继续哭,我不说。”

“……”这人怎么这么烦人?

陆时亦恨得又啃了几口,啃得对方肩膀上满是红印。发泄完之后怕对方疼,又逐个红印吻过去。

吻到最后一个,他小声问薄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答案你应该知道。”薄谦捏着他的后颈,替他平复情绪。

“我怎么可能知道!”陆时亦眨眨眼睛,“我失忆了,不知道。”

“……好,那我就再说一遍。”

薄谦叹了口气,手掌贴在他后脑上,掌心温度熨帖且踏实。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