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白磕磕绊绊地将自己的症状说了出来,越说他的脑袋就垂着越低,待说到最后他已经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楚……师兄,我不是有意的。”邵白的声音颤得厉害,他盯着地下的皮毛说,“等、等我病好,肯定就……就不会这样了。”
“这病——”淡红色的眸子微微闪烁,“我知道怎么治。”
“真的吗?楚师兄好厉害。”少年有点兴奋地抬起头来,接着在和男人目光相接时,又猛的垂了下去。
“楚师兄,那……这病该怎么治?”
“你过来。”男人说。
“嗯……嗯。”邵白心里忽然紧张的不行,但还是听话得往男人面前靠近了一点。
“再过来。”男人的眼神变得深沉。
“……”
邵白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又向男人挪了一点,他已经无法再往前,再往前他就要踩到楚师兄的身上去了。
“楚师兄,我站在这里可以吗?”
“嗯,现在什么感觉?”楚天泽躺在那,微微仰着头问。
“热……很热,心里跳得太快了。”邵白觉得自己真的快受不住了,他整个人都像个热锅炉一样。
“嗯。”楚天泽接着下达着指令,“躺下。”
“啊?”邵白惊得不轻,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整个人变得迟疑起来。
“这病你还要不要治?”男人的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起来。
邵白便不敢迟疑,立刻伏下身子,坐在了楚天泽的身边。
太近了。
实在是太近了!
邵白只觉得自己的五感在这一刻变得敏感无比,只是坐在男人旁边,他现在就已经觉得如坐针毡了。
躺下——
他真的做不到了。
“楚楚……师兄,我身体太难过了。”邵白从来没体会过这种焦灼的感觉,这种困境根本就不是用剑能解决的了的。
而且今天的楚师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加耀眼了。
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楚天泽的喉头滚了滚,此时的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流露出的表情让他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这是……喜欢吗?
应该是吧,他还想让小傻子为他露出更多这样的表情。
看着少年惴惴不安的模样,楚天泽的心里有种被猫爪轻挠的感觉,他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要让这个小傻子永远待在自己的领地里。
喜欢也好,占有也好,只要能将这个人圈在自己身边,楚天泽都不介意试一试。
他愿意在少年面前暂且收起他锋利的那一面。
狮子对自己的领地是极其在意的,他会用气味占领他的领土像其他的窥觊者宣誓归属。
然而少年的反应太过青涩,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男人,楚天泽还想让少年多保持一会儿这个状态。
但现在状况不一样了,他只想让少年早点习惯自己的一切,早点标记上他的印记。
雪刺的话确实触怒了他,但同时也提醒了他。
提醒着他身边的少年已经多么的出色,已经多么的让人蠢蠢欲动了。
见少年已经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楚天泽倒是没有再逼迫对方靠近自己。
“还要吃。”他的目光在少年的指尖上游移。
“嗯……好。”邵白倏地回神,将手上那只都快凉了的蟹身递到男人的唇边。
砰!砰!砰!
邵白的心疯狂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
这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然而邵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极限很快就被他的楚师兄打破了。
啪的一声。
那只吃了一半的蟹身咕噜噜地从楚天泽的身上滚到了地上。
“你怎么连个东西都拿不住?”男人的语气有些责备。
“我……我……我……”邵白一时都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分辩起来,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刚刚感觉到一点温暖的湿润碰到了他的指腹。
他好像碰到楚师兄的……的……
邵白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故意的,他甚至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觉了。
淡红色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一切都是他太过敏感造成的。
“楚师兄……对、对不起。”邵白的脑袋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我、 我再去拿一个。”
说完他刚想收回僵在那的手,接着一阵酥麻的刺痛感便从他的指尖传过来。
邵白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他的食指被男人齿关轻轻咬住。
邵白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走了。
楚楚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饿的太厉害了?
“楚楚师兄,你太饿了的话,我我……去给你拿东西吃。”邵白的声音实在是抖得厉害,这么几句话已经将他仅剩的那么点力气全部用完了。
“你……咬我,也没用啊。”
楚天泽的身子僵了僵,少年的言语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他真的是永远都猜不透那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
真是蠢死了。
狮子都把兔子耳朵叼在嘴里,这兔子还企图将胡萝卜塞在他嘴里,蒙混过关。
行吧,今天倒也不是不能先放他一马。
见男人松了口,邵白连忙将右手收了回来,而他的食指指腹已经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牙印。
楚师兄,这是饿的有多厉害。
“我在去给楚师兄拿点别的。”邵白说着,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借此机会离开男人身边,缓口气了。
结果他刚准备起身,男人又开口了。
“吃饱了,我困了。”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好了,师兄睡得浅,我怕吵着师兄。”邵白连忙说道,他现在特别想离开这个营帐,到外面吹吹冷风。
“你陪我睡。”
“啊……?”邵白彻底慌了。
楚师兄的话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你那是什么表情?之前我也陪过你睡觉的吧。”楚天泽的话一个接着一个,像是环环相扣的陷阱,让邵白根本就没有反驳的理由,“反过来就不行了吗?”
当狮子认真开始捕猎的时候,他的耐心可是一点也不差的,即使心里再急迫,他也他会等着猎物自己乖乖走进猎捕圈里。
“好……好吧。”邵白自然不是会抵赖的人,他不会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邵白心里是觉得楚师兄说得没错,可是他还是很纠结。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他和楚师兄同睡,他病得还没有这般严重啊。
邵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了,明明早上的时候他还希望以后每天都能金炎睡在一起的,结果到了下午,他忽然心想事成了,楚师兄主动要和他睡在一起了,他反而变得意乱心慌起来。
“好……吧。”邵白最终还是答应了。
有来才有往,他确实欠楚师兄一次。
况且邵白心里也明白,他根本拒绝不了眼前的男人。
楚师兄不会真的是勾人魂魄的鬼魅变得吧。
就是在这样乱糟糟的心境下,邵白还是忍不住想到清虚宗里弟子间的传言,自己在那胡思乱想起来。
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的觉悟,少年很快便和一根硬邦邦的木头似的躺在男人的边上。
一动也不动。
真他妈好笑。
楚天泽将少年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的笑意都快忍不住了,嘴角微微勾了勾。
这样有趣的反应让他逗弄少年的心思根本停不下来了。
邵白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毛皮上,眸子紧紧盯着营帐的顶部。
他本来是想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到天亮的。
然而男人并不会让他这样轻易过关。
“我冷了。”
“那我……去将火烧的再旺一点,或、或者我……再帮楚师兄拿一床毛皮来。”邵白直挺挺地坐起身来。
“不要。”男人开始提出他又一个要求,“你身上暖和,你抱着我睡。”
“什……什么?”少年的眸子缩了缩。
在楚天泽的眼里少年现在的模样大概和受惊的兔子没什么分别了。
挺可爱的。
“我手没好,你不能帮我吗?”男人的语气里带了点哄骗,“这还能帮你治病。”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邵白现在就是一片浆糊,楚师兄喊他做什么,他便只有去做什么。
他又缓缓躺了下来,侧过身,又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将自己的手臂伸过男人的胸膛。
那手臂在空中僵了好久,最后还是轻轻搭在了男人的腰间。
谁想这个时候男人忽然转过身来,那张精致的脸便一下面对着他,离着他极近。
邵白下意识地就像缩回手臂往后挪一挪,然而男人的手臂已经不知何时将他搂住。
楚师兄的手不是没好吗?
邵白还没想明白,他就被男人又了搂了回来。
“你这么害怕我?”
“没……有,我不怕楚师兄。”邵白连忙答道。
“那你喜欢我?”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小声开口。
“喜欢。”
“那你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吗?”男人的嘴角不可见的勾了勾,显然他的心情还不错。
“嗯……有,我喜欢哥哥,娘亲,唐师姐,叶师兄,师尊,茗空,还有雪——”
一个个人名像豆子一样从少年的嘴里蹦跶出来,男人的脸色已经彻底绷不住了。
当听到那个极其刺耳的“雪”字时,男人的怒火又忍不住往上窜了。
他直接伸用两根手指把少年的腮帮子给捏住了。
“唔……楚……师兄,泥捏着我……捉什么?”少年连音都发不全了。
“太多了,最多就你哥和你娘,其他都不准喜欢。”男人终是沉不住气了,压抑下来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凶巴巴地说道。
“知道没有?”
“唔…”
楚天泽还是不解气,冷哼一声,又捏了一下少年的脸,才松开了手。
邵白的脸本就和烧起来似的,被男人捏过后,就变得更红了。
因为靠的太近了,他不敢看男人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也不能喜欢楚师兄吗?”
“……”
“我说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了?”淡红色的眸子移到少年的脸上。
“……”邵白一时不怎么敢回答了,楚师兄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绕人了。
他有预感要是自己答得不好,楚师兄肯定还会生他的气。
滋啦啦——滋啦啦——
营帐里的火堆不知怎么忽然熄灭了,忽如其来的黑暗让少年的身体微微蜷缩了起来。
看不见男人的样貌,邵白原以为自己会轻松些,但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黑暗中他的听觉变得愈发敏锐起来,他甚至能听见楚师兄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说话?”低沉的男声就像在邵白的耳边似的。
邵白的身体又忍不住缩了缩。
他屈起的腿便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还没感觉出是什么,他就像触了电一样又收了回来。
“能不能别乱动。”
“对不起,楚师兄,我往旁边去一点。”邵白连忙道歉,想把搭在男人腰上的手缩回来。
“手不准动。”
少年身子一抖,手也不敢动作了。
“你敢不喜欢试试。”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睡觉。”
…………
两个人安静地躺着渐渐有了睡意,小眯了一阵邵白的眸子忽然睁了开来。
“楚师兄,有个东西膈着我了。”一边说着,邵白一边往自己后腰那摸去。
“你他妈——”男人轻吸一口气,随后暗骂一声,翻身背了过去。
“楚师兄?”听到声音,邵白有些担心地问。
“闭嘴。”男人的声音里带了点隐忍。
邵白只好老老实实地闭嘴睡觉了。
…………
今晚的冰原意外的安静,但天气还是冷得冻人,百里水月裹着厚实地毛裘,轻踩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一个人走出了沉寂地狼王部落。
此时,他正向着凛冬冰原最中心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座神坛,是凛冬人向来不允许前往的禁区。
今天早上巡冰的时候,百里水月并没有带着邵白来到这里。
百里水月微微低头,月光下,神坛附近的冰面已经出现了淡淡龟裂的痕迹,他冷冷地望了一眼,便抬起头来,进入了那座满是秘密的神坛。
“你终于来了。”百里水月才进来没走几步,沙哑的声音便即刻响了起来。
“大巫。”百里水月眼色沉了沉,对着不远处的老人行了一礼。
“快点进来吧。”大巫并没有与百里水月客套的心情,他拄着那骨制的手杖,转身走去。
“看来仪式准备得不怎么顺利啊。”百里水月在心里想着,大巫显然在神殿外围等了他很久了,既然这么急的想见他,看来仪式的事是要有变故了。
百里水月跟在大巫的身后,一路上有不少带着狰狞面具,披着黑色兽皮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这些都是神坛里的巫者,他们行事匆匆,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六神不安的样子。
“大巫,仪式准备的怎么样了?”百里水月在后面沉声问道。
“我们要提前。”大巫哑着声说。
“不是说在狼王祭后?”百里水月蹙着眉不解道。
“就改成狼王祭那天了。”大巫的声音十分坚决。
“大巫,这是为什么?”百里水月问。
两人快步走到神坛的核心,几乎是在石门关上的刹那,这我被整个部落尊为大巫的老者,表情已经接近崩溃了。
“为什么?你应该来这里住住,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能听见来自冰面下的声音,甚至在深夜里你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冰面的颤抖,我们不能再拖了!绝对不能再拖了!”大巫握着手里的骨杖用力敲打着脚下的石阶。
咚咚咚的敲击声在空阔的神坛里回响。
“大巫,请您冷静下来。”百里水月沉声说,“情况没有您想得那么紧急,这只不过是这几天暴风雪刺激了下面的那个东西罢了。”
“我是大巫,你要违背我的意思?违背狼王的意思吗?”见百里水月并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大巫怒声呵斥道。
“水月不敢,还请大巫息怒。”百里水月跪在了地上,他的脸挡在阴影里,神色不明,“水月并非是违背大巫的意思,只是狼王祭还有两日,一是时间实在是太赶,二是怕那两位缥缈天阁的使者还未离开。”
不待大巫开口,百丽水月便接着说道:“既然大巫一定要提早仪式,那水月便将今年狼王祭牵到凛冬外围,这样仪式时也能稳妥些。”
听百里水月这么一说,大巫的脸色变好看了不少,缓声说:“行,那就如你所说吧,到时候我会将狼王的意志传达在部落里的。”
“百里冰封的事——”
“大巫放心,那两位使者并未察觉。”百里水月说道,“他们还未来得及询问此事。”
“不可大意。”大巫缓缓说道:“缥缈天阁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此事水月知道,大巫放心。”百里水月顿了顿问道,“只是不知仪式在狼王祭前是否能准备妥当。”
“我这要与你说这件事。我想了想仪式之事还是不用你来继承了?”,大巫说。
“为什么?”百里水月反应有些激烈,倏地察觉自己失态他又缓声弥补,“水月难道不行吗?”
“你一心为部落,我知道。”大巫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但是冰晶的数量实在太少了,我想了想,你能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况且上次仪式,虽然半途被阻断了,但你的寿命还是折了不少了。”
“三十年寿命还不够吗?”
“你可还要再承受一次仪式,这样下来你还能够活几年。”大巫缓缓说道,“就算大费周章成功了,你不过也只能守五年冰而已。”
“时间太短了。”
百里水月的手慢慢攥紧,“那大巫的意思是?”
“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准备让寒来继承。”大巫说,“残存的冰晶加上你身上残留的那些冰晶之力,十拿九稳。”
百里水月怔了怔,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大巫的意思。
这是准备让他赴哥哥的后尘,让他去死。
“寒……还没到十六岁。”百里水月的声音有些艰难。
“正是年纪小才选中了他。”大巫浑浊的眼珠子比凛冬的夜晚还要冰冷,“他的法纹也是五行水行,而且自幼是被狼群养大。”
“这显然是狼王的旨意。”
“……”百里水月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麻木站在那里。
大巫将百里水月的反应看在眼里,他走到男人面前,低声说道:“他的命运本就是如此安排的。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你以为当初为什么部落会收留他,我又为什么会让你去教导他?”
一阵寒意沿着百里水月脚踝而上,蔓延到他整个后背,最后钻进了他的心里。
这时他才如梦初醒,他竟然忘了安排寒做他义弟的正是大巫。
原来到头来是这么一会儿事啊!
百里水月的心里有些苦涩,寒那孩子还在为自己将要冠上百里的姓氏而兴高采烈,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多么恐怖的诅咒里。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责任,每个人都该做好自己的事,不然这世间早就乱套了。”此时大巫的声音在百里水月听起来和恶鬼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狼王祭那天你将寒带过来吧。”
百里水月沉默了良久,大巫并没有着急。
他知道百里水月会做出对部落最好的选择。
他不会成为第二个百里冰封。
“我知道了,大巫放心。”百里水月说,“为了部落,这是寒的荣幸。”
当男人走出神坛外的时候,他的四肢已经冻得麻木了,他从怀里掏出酒壶,放在唇边。
直到炙热的酒水下肚,他的神情才自然了一些。
然而那心里的寒意却再也去不掉了。
“真是让人作呕啊。”男人转过头望着那充满秘密的神坛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