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出宫

这一大早的,小太子荆白玉已然梳洗整齐,厉长生单膝跪地,一面垂头给他整理衣角,一面道:“太子殿下,长生方说的话,可记下了?”

“记下了记下了。”荆白玉还抱着他那兔子顽偶,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震得兔子玩偶耳朵直晃,煞是可爱。

荆白玉信誓旦旦的道:“本太子可是过目不忘,你说一遍我就记下了,更何况你这都说了三四遍,决计全无半点差错。”

“那我便放心了。”厉长生道。

荆白玉小大人一般点点头,不舍的将兔子顽偶双手交给厉长生,一副依依惜别模样,道:“你莫要把它弄脏了。”

“知道了。”厉长生笑道:“这话儿太子不只说了三四遍,最少也要有个七八遍之多。”

这兔子顽偶乃是用毛皮缝制而成,摸起来甚是舒服,只是有两点不甚好。其一自然是白色毛皮不耐脏,上次蹭脏一丁点,小太子荆白玉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这其二,自然是真毛容易掉毛,前些个兔子顽偶好好的,小太子一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了一撮白毛,可把荆白玉给吓坏了,就差脱口喊太医前来。

厉长生好劝歹劝,总算是将小太子荆白玉送出了大殿去,跟着荆白玉一同去面见皇上。

旨意早已经下来,有了冯夫人的枕边风,皇上如何还能拒绝的了?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将办庆功宴这头等大事儿,交予了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

那面儿陵川王荆博文欲要故技重施,往太后那面再去求一遭,只可惜他们棋差一招,晚了一步。

谋主孟云深听闻冯夫人开口帮助太子之事,便心知肚明,这事儿恐怕太子站了先机和好处,天时地利人和,再无回旋余地。

陵川王失了这次机会,已然十分不情不愿,哪里料到厉长生还有更叫他添堵的事儿。

这一大早的,便有小太监急匆匆跑入,道:“谋主大人,不好了!呀,大王这般早也在?”

孟云深已然衣冠整齐,看起来很早便起了,正自焚香喝茶。

那面陵川王荆博文打着哈欠,看起来一身没魂儿模样,歪在软榻上翘着脚,道:“一大早叫魂叫什么,晦气的很。”

“是……小人……”小太监支支吾吾。

孟云深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荆博文,荆博文收到了“平静如水”的目光,撇了撇嘴便不言语了。

孟云深这才道:“什么事情?不必理会大王。”

小太监立刻应声,道:“谋主大人,皇宫里面传来旨意,说是太子殿下召见您入宫一趟呢!”

“太子见我?”孟云深低声自然自语。

荆博文倒是一个翻身正襟危坐起来,道:“找你做甚么?恐怕没安好心,我看你还是莫要去的好。”

“不可。”孟云深长身而起。

荆博文啧了一声,道:“你这人怎么的回事,那太子一瞧就和你不对付,小心有命去没命回来。你等等,我着人进宫去和厉长生打听一番,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呵——”

孟云深一听这话,无端端冷笑一声,再无多言已转身离开。

那面儿荆白玉带着厉长生一大清早便去面见了皇上,自然收获颇丰,一回了殿内便着人去陵川王府上找孟云深前来。

小太子荆白玉负着手,小大人一般在殿内走来走去,满面都是得意之笑。

厉长生从外而入,道:“太子殿下,孟云深来了。”

“这么快?太好了!”荆白玉道:“你瞧着,叫本太子挫挫他的锐气!”

孟云深被灵雨引着入内,一行走的是恭恭敬敬,并无半丝懈怠之意。

“呀,孟先生来了,无须多礼,快请入座!”

孟云深这才进入,还未曾行礼,荆白玉已然先行跑去,伸手扶住孟云深,将人直接拉入席间,着他坐下说话。

孟云深面上神情丝毫不改,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召小人前来,是为何事?”

“自然是大事情!”荆白玉笑眯眯的道:“孟先生可能不知,咱们大荆与詹国的战事大捷,如今主帅窦将军就要凯旋,这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啊!哎呀,孟先生追随小叔父,久居陵川之地,地处偏僻,恐怕消息有些个闭塞,这等事情可能还不知呢!父皇已然准许我,为窦将军大办庆功宴!”

荆博文与孟云深哪能不知这事儿,荆白玉便是故意的,为了显摆自己一番而已。

厉长生在旁侍立,听着荆白玉那奶声奶气,却又气死活人不偿命的话儿,忍不住便有些想笑。

孟云深仍旧面色不动,仿佛这并非大事儿,道:“恭喜太子殿下。”

“这有何恭喜的呢!”荆白玉皱着眉头,一脸的认真表情,道:“本太子也是头一次主办这样意义重大的筵席,无有经验,只怕一个不留心,便叫父皇不悦了去,你说是也不是?”

孟云深不答。

荆白玉又道:“所以啊,我便想到一个好主意,跟父皇面前请了个旨意,这不是便将孟先生招进了宫来!父皇已然允诺了,让孟先生助力于我,一起办好这次的庆功宴!”

孟云深这死水一般的面子,终于起了涟漪,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是有些个惊讶。

厉长生与荆白玉一大早去见皇上,便是去阴孟云深的。

想要将谋主孟云深拉拢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之事。按照厉长生之言,首先应当分裂荆博文与孟云深之间的感情。

换句话来说便是……

挑拨离间!

那么如何挑拨二人便是个大问题,厉长生给出的意见便是,抢了荆博文的人,来给太子殿下做苦力。

皇上着太子荆白玉主办筵席,这对一个八岁孩子来说,实乃是登天难事。太子殿下此时向皇上讨要一两个帮手,并非什么过分之举。

更何况,皇上也不想太子殿下丢人,亦是想要将这筵席办好办大,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无有驳回。

荆白玉笑着道:“毕竟嘛……我与小叔父那可是骨子里的血脉亲情呀!大家都是一家子人,也不分彼此不是?能让小叔父的得力爱将帮些忙,也显得一家人的亲近!所以我与父皇那么一说,父皇便欣然答应下来,叫孟先生往我这边来了。”

“太子殿下……”孟云深终于开了口,语气毫无波澜,道:“所言甚是……”

“孟先生能这般想,本太子便欢心了。”荆白玉毫无诚意的笑了笑。

他笑着端起耳杯,假装抿了一口,其实是用杯子做掩护,给厉长生打了个眼色。

厉长生瞧荆白玉一脸“小人得志”模样,实在是颇为无奈。

孟云深心中清楚,这一次恐怕是自己栽了,而且无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何德何能,竟能助力太子殿下,小人愿听太子殿下调遣。”

“孟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荆白玉感叹的道:“这一次不只是父皇在看着,满朝文武也在看着,还有一同进京求和的詹国使者也在看着,所以筵席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是不是?”

“正是。”孟云深道。

荆白玉笑着说:“我常听说孟先生有大才,可是小叔父身边的第一干将呢。若是孟先生这次做的不好,出了半点差池,那第一个打得可不是本太子的脸,而是小叔父的颜面呀!所以不论如何,孟先生可要尽力才是。”

“敬诺……”孟云深道。

荆白玉小手一挥,又道:“那本太子就命孟先生全权负责筵席之事,从今日起,便有劳孟先生您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本太子开口,可知道了?”

“是。”孟云深第三次答应,脸色已然不似刚进来时那般死静,竟是黑了三分。

荆白玉将人敲打一番,占足了便宜,终于大发慈悲将人打发离去。

孟云深这一走,荆白玉顿时跳了起来,站在厉长生面前,一窜一窜的道:“厉长生,你瞧我刚才表现的如何?可威严可精明?那孟云深脸都黑了,着实有意思的很。”

“太子殿下表现的很好。”厉长生不吝啬的表扬道:“今日尤其的好。”

荆白玉笑着跑进内殿,一把抱起自己的兔子顽偶,已然分别一上午,十足想念的紧。

荆白玉抱着兔子顽偶,像厉长生上次那般,举了两个高高,道:“太好了,这下小叔父一定气炸了,我……”

“咚——”

厉长生跟着进入内殿,便听到一声奇怪响动。

随即荆白玉话到一半,竟是住了口,一脸呆呆的模样,仰着头注视着被举得老高的小兔子顽偶。

方才“咚”的一声响,荆白玉便觉有东西打在了自己脑门上,疼得他直皱眉。

随即“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厉长生低头一瞧,有个圆溜溜,红艳艳的小珠子,滚到了他的脚边……

“呀!”

“兔兔兔兔……”

“眼眼睛掉了!”

那红色的小珠子不是旁的,可不就是兔子顽偶的玛瑙眼睛?荆白玉不过给兔子顽偶举了个高高,竟是把兔子玩偶眼睛“挖”了下来。

小太子瞬间吓得都傻了眼,一副马上就要大哭一场模样。

厉长生一瞧,着实哭笑不得,赶紧走过去劝道:“没什么的没什么的,重新缝上便好了。这是灵雨缝的兔子,叫她再缝一次,没……”

“灵雨!小灵雨!”

厉长生还未说完话,荆白玉已然抱着兔子跳起来就跑,将厉长生撇在了一边,大喊着灵雨的名儿就去了。

厉长生还真是头一次被无视被撇下,更是哭笑不得,道:“看来这兔子是比我重要的多了?”

荆白玉乐极生悲,没成想兔子玩偶坏了,赶忙抱着便去找灵雨。

灵雨还当小太子被什么人给欺负了,那一脸小可怜儿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灵雨赶忙取了针线,仔细的将小兔子顽偶修补一翻,手脚麻利动作干练,不多时已然丝毫破绽也无,好端端仿佛从未坏过。

小太子荆白玉一直在旁监工,眼见兔子好了,面上也有了笑容,瞧灵雨的眼神也没那么别扭了,道:“这次……谢谢你。”

灵雨一愣,道:“婢子不敢当,不过是缝缝补补这等子事儿,婢子还是会些的。”

荆白玉抱着兔子顽偶爱惜的很,道:“这可不一样,这可是大事儿,旁人做不得的,只你一个帮了我的忙。”

灵雨又给他说的愣了,眼瞧着小太子欢欢喜喜跑走,竟是反应不过来。

厉长生走出来,便瞧灵雨一副迷茫模样,道:“怎么的?欢喜坏了?”

灵雨晃了晃神,道:“婢子只是没想到……从小到大以来,旁人都嫌我碍事嫌我多余,从未有人说过婢子还是有用的。”

“那你,”厉长生伸手拍了拍灵雨的肩膀,道:“便不要叫太子殿下失望了去。”

“是,”灵雨点头道:“婢子明白。”

孟云深从太子殿中离开,一路沉默不语眉头也是紧蹙不展,便这般一路回了陵川王府邸。

荆博文一直在府上转磨,就守在大门口,跟个门童小厮一般,但凡有些动静,决计第一个上前查看。

采买的下人回来了一拨又一拨,就是不见进宫去的孟云深,可急煞了荆博文。

“大王如何在此?”孟云深一入府门便看到荆博文站在那里抓耳挠腮。

荆博文一个激灵,咳嗽一声道:“就……午膳吃多了,随便活动一下筋骨,你还有意见不成?”

“不敢。”孟云深道。

荆博文犹豫了一下,上前过来,道:“云深啊,你脸色不太好看?太子对你干什么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大王撑腰?”孟云深倒是笑了出来,不过笑的意义不明。

荆博文道:“到底干什么了啊,你倒是说啊。”

孟云深并未开口,而是先回了房中。荆博文一副跟屁虫模样,追着也入了房内,关上门。

孟云深这才道:“皇上下了旨意,着我去帮助太子筹备庆功宴。”

“甚么?!”荆博文瞬间便无法震惊下去,道:“你是我的人,凭什么去帮太子那黄毛小儿?”

“大王,小心隔墙有耳。”孟云深皱眉道。

荆博文仿佛未有听到他说话,自顾自的道:“不行,欺人太甚!我要去找皇上理论理论。”

“大王!”

孟云深见他转身欲走,赶紧袍袖一展,伸手将人拦住。

荆博文额头上青筋乱跳,道:“你拦我做什么?我要去找皇上,这主办筵席的事儿,已然被太子抢了去,他还想做什么?抢了功劳还想使唤我的人!他想得怎么那么美呢!好处全让他占了,忒也不讲理!”

荆博文义愤填膺,只觉胸闷的就要炸裂开来。从小到大父皇宠爱,母后也疼爱有加,若不是当年荆博文年纪尚小,也不会与皇位失之交臂。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就算身在陵川,也是十足富足,还从未这般栽过跟头,一瞬间便似点燃的炮仗,就差炸到九重天上去。

孟云深扣住荆博文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道:“大王万不可去。”

“为什么?莫不是你……”荆博文一愣,瞧着孟云深不敢置信的道:“莫不是你,真的想去帮那太子?”

孟云深道:“大王莫要胡思乱想。只是这事儿,大王若是去找皇上理论,皇上恐怕心中不悦。不论如何,太子殿下都是皇上的独子,皇上哪有不疼不爱之理?大王虽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陛下心中多少还是忌惮大王的。如此这节骨眼上,若大王真的忍不下一口气,恐怕后患无穷。”

“这不是一口气的事儿!”

荆博文甩开他的手,硬是将门一脚踹开,道:“今儿个谁也拦不住我。”

“哐当”一声。

房门被大力踹开,竟是半面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烂。

有寺人和小厮快速跑来查看情况,差点以为孟先生屋里进了刺客,着实虚惊一场。

孟云深见来了许多人,当即道:“愣着做什么?大王身子不适,快请大王速速回房。”

“孟云深!你大胆!”荆博文呵斥一声,道:“你是大王还是孤是大王,你敢软禁孤?你就不怕孤砍了你的脑袋!”

大家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孟云深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到荆博文愤怒的目光,沉默半晌道:“云深从不怕死,大王也知云深的胆子向来大得很。”

“你……”荆博文着实差点被他气死,已然说不出话来,一甩袍袖道:“好你个孟云深,孤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说罢了,排开众人自行回了屋里。

隔着老远,就听“哐当”一声,乃是荆博文关门之声,地动天摇。

旁的小厮一瞧,赶忙说:“谋主大人,何必这般顶撞大王。大王这次恐是真的动怒了。”

孟云深摇摇头,道:“无碍,他气劲儿向来这般大。倒是有一件事儿,有些棘手。”

小厮连忙道:“请谋主吩咐。”

孟云深道:“你可瞧见大王身边的寺人七谏?”

“小七?”小厮一时没甚么印象,道:“不曾见过,小人这便为谋主将人叫来。”

“快去快回。”孟云深道。

七谏和九思都乃荆博文身边的寺人,时常跟随在侧。

这七谏便是日前在太后宫中,向小太子荆白玉透露厉长生叛变之人,乃是荆白玉安置在荆博文身边的细作。

如今七谏并不在陵川王府上,已然趁人不备,急匆匆离开,暗地里往宫中而去。

他手中有荆白玉予的腰牌,若想入宫并非难事,简直畅通无阻。

七谏低调入宫,一路便来了太子殿中,着人通报一番,想要面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会儿不在。”

一个声音从后背响起,将七谏吓了一跳。

七谏沉着脸,目光有些不善的打量着厉长生,似是对他无有什么好感。

厉长生倒是满面微笑,坦坦荡荡由着他打量。

厉长生道:“哦,原来是你。”

七谏略有皱眉,并不言语。

厉长生道:“我记得你,你不就是陵川王身边的小寺人?在太后宫中,给小太子通风报信,背地里说我坏话的那个?”

“嗬——”

七谏倒抽一口冷气,显然被厉长生吓了一跳。

他的确是太子殿下的眼线,可这事情秘密至极,旁人根本不知道。尤其那日太后宫中,七谏做得滴水不漏,却不想被这厉长生全看了去。

厉长生笑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可是太后宫中,耳目众多,你也是凭的大胆,便那般抛头露面找上了太子殿下。幸好当日撞见的是我,否则这事儿早已败露,是也不是?”

七谏一阵惊讶罢了,复又闭紧嘴唇一言不发。

厉长生又道:“不过这话也说不定。指不定你这般不小心,已然被某些老谋深算之人,给发现了去。”

“厉长生,你做什么欺负人?”

正这时候,小太子荆白玉从外归来,小大人一般背着手,哒哒哒的走了过来。

厉长生笑着道:“太子殿下真是冤煞人了,小臣何时欺负于人?可不是那个被欺负的?这寺人当时冤枉于我,长生还未曾多说什么。”

“好了,入内说话。”荆白玉道。

七谏眼瞧太子归来,着实松了口气,规规矩矩跟着入内,静等回话。

荆白玉入了席,道:“你怎么来了?”

七谏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方才谋主孟云深归来,与陵川王大吵一架,瞧着两人关系着实紧张。”

“哦?”荆白玉笑着一拍手,道:“还真吵架了,厉长生你的法子真管用。”

厉长生笑道:“若想分裂陵川王与孟云深,这一招恐怕并不够劲儿。如今那二人吵架也不过表面之事,等得冷静片刻,便也无有多大间隙了。”

“那要怎么办?”荆白玉纳闷的问。

厉长生道:“自然是细水长流?人的感情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消磨殆尽的。”

七谏有些个听不懂厉长生的话,只是道:“小臣还要尽快赶回陵川王府。”

荆白玉点点头,道:“你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去,可知了?”

“呵——”

厉长生一听便笑了出来,道:“若是已然被人发现了去,那可怎么办是好?”

荆白玉一个激灵,道:“什么意思?你是说……”

“怕是掌事大人危言耸听。”七谏木着脸道:“小臣做事向来谨慎,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厉长生道:“你做事谨慎,那孟云深做事便不谨慎?你也太过小看孟云深这谋主了罢?”

“这可如何是好?”荆白玉着急了,道:“厉长生,你不是说那孟云深手段破狠?若是他拿到了七谏,七谏岂非危险?”

七谏立时跪下,叩首道:“请太子殿下放心,小臣就算粉身碎骨,亦不会连累太子殿下。”

“七谏……”荆白玉道。

厉长生并不紧张,仍是开顽笑一般,付之一笑道:“粉身碎骨倒是无有什么大不了,只可惜毁了太子殿下一步好棋。”

荆白玉听厉长生话中有话,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快说来听听。”

厉长生道:“的确有个主意,倒可保住七谏一命,顺道保住太子这一步棋子。”

荆白玉顿时笑逐颜开,道:“早说呀,吓我一跳,都吓出汗来了。”

厉长生办法还未出口,荆白玉却十足信他。七谏有些个纳罕,没成想这厉长生如此大本事,竟是让太子殿下如此信任。

厉长生道:“也并非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只需太子殿下将先前陵川王赏赐的羊脂白玉,交给七谏便是。”

“羊脂白玉?”荆白玉道。

七谏按照厉长生所说,拿了羊脂白玉返回陵川王府,立刻便去见陵川王荆博文。

荆博文仍在气头上,道:“七谏你去哪里偷懒了,这般晚才回来?”

七谏毕恭毕敬,将羊脂白玉擎与荆博文,按照厉长生的嘱咐,道:“小臣进宫去了。”

“这玉佩!”荆博文登时翻身而起,惊讶不已道:“如何会在你这里?”

七谏“咕咚”一声跪在荆博文面前,行了大礼道:“大王!请赐小臣死罪!就在前些个,太子竟是找上小臣,想要收买小臣做太子眼线!欲要小臣监视大王!”

“什么?!你……”

荆博文这回已然站了起来,连席子也是坐不住。

七谏赶忙又道:“幸好小臣遇见了掌事厉大人。厉大人知小臣进退两难,便给小臣指了一条明路,让小臣假意允诺太子,实则反过来送些假情报与太子,好达到迷惑太子监视太子的目的。”

荆博文眯眼瞧着他,并未立刻言语。

七谏捧着玉佩,道:“这玉佩便是厉大人交付小臣,怕大王心中有疑惑,作为信物之用。”

“按你所言……”荆博文道:“那你可有探到太子近日动向?”

此时荆博文心中显然疑虑颇多,并不全信七谏之言。

厉长生自然教了七谏后招,七谏当下不慌不忙的道:“小臣正要禀报。厉大人言道,太子如今正出手以主办筵席之机会,离间您与谋主大人!大王切不可中了太子那离间计啊!”

“果然……如此……”

荆博文心中一动,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复杂的厉害。

方才荆博文与孟云深大吵一架,吵过之后便有些个后悔,不过一些鸡毛蒜皮之事,略一沉思更觉犹似陷阱,为此便大吵特吵,实在是颇为无面儿的很。

荆博文心里有了计较,却拉不下脸来去与孟云深赔不是,便犹犹豫豫的徜徉了半日。

正巧此时,七谏前来禀报,倒是叫荆博文心中更为肯定。

“好个太子,小小年纪如此阴毒!”荆博文道。

七谏道:“太子欲要离间大王与谋主,随即再想法设法拉拢谋主为其所用。大王切不可叫太子称心如意啊!”

“孤知道了。”荆博文点头道:“你做的很好,太子那面不要轻举妄动,也与厉长生说道一番。”

“是,小臣敬诺。”七谏道。

七谏一向木着脸,并无多余表情。可此时此刻,天知道他心里头有多忐忑,方才一块大石落了地,呼出一口气来。

就在这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不需那人开口,荆博文都知来者何人,可不就是谋主孟云深?

孟云深做事井井有条,敲门的声音都颇为独特。荆博文一听,孟云深主动来寻自己,看来他心中并未生气,这便好办了。

荆博文瞬间欢喜起来,赶紧亲自开门,道:“云深啊,孤正要找你呢!”

孟云深瞧了一眼荆博文,道:“大王,七谏可在大王房中?”

“在啊。”荆博文一阵纳罕,道:“你来我这儿?不是寻我,倒是寻个小寺人的?”

七谏听闻孟云深声音,顿时犀利一突,赶忙沉住一口气。

孟云深入内里,果然见七谏在此,道:“大王赎罪,七谏此人,云深要将他带走。”

“诶!”荆博文连忙阻拦,道:“云深且慢。”

孟云深道:“大王有所不知,这人乃是细作,留不得。”

荆博文并未惊讶,反而有些欣喜自满,道:“孤知道啊,孤怎么就不知道了?这事儿是你不知,太子的确收买了七谏,但七谏仍然是孤的人啊,忠心耿耿,其实是在反过来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这叫……将计就计!”

孟云深眯眼打量七谏,七谏本分的垂着头,并不抬起半分。

孟云深冷笑一声,道:“大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可阴沟里翻了船。就算这七谏乃是冤枉,也断不可留他。”

“云深……”荆博文一听,道:“你这是何必,你可是不信我说的话?”

“大王,”孟云深道:“七谏不过一个寺人,无足轻重,大王又不是离了他便不可。云深这便寻个新的寺人送到大王面前,请大王深思,莫要一意孤行。”

“孟云深啊。”荆博文本欲与他和好,只是霎时间欢喜的心情荡然无存,心中不知什么滋味,道:“你这等冷血之人,何人在你面前举足轻重?恐怕孤这个大王,在你眼里也是一文不值,是也不是?”

“大王?”孟云深皱眉,道:“大王何出此言?”

荆博文道:“我知道……你是旷世奇才,打小便看我不起,是也不是?你觉着我天资愚钝,难成大事!若不是你师父当年以死相逼,着你立下誓言,你也不会在我身边儿留到今时今日,是也不是?这些年来,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就怕你一个不欢心了便会离开,就怕你瞧不上眼我。但如今呢?你仍是觉着孤是废物,觉着孤无能,觉着孤一意孤行,觉着我做什么都是胡闹?是也不是?”

荆博文一口气说了太多,一言毕之竟有些气喘,脸色涨得通红,瞧上去着恼万分。

孟云深欲要辩解,荆博文却不给他开口余地,就怕他一开口,便是面无表情的一个“是”字。

荆博文疲惫的道:“孟云深你出去罢,孤说过,暂时不想瞧见你,出去。”

孟云深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退了出去,将房门关闭。

他站在门外,忍不住低声叹息,自然自语道:“人……就算万般不愿,也总是会变的……”

“是啊……”

荆博文常年习武,耳力自然非凡,虽隔着厚重的房门,但孟云深离开之语,他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荆博文也止不住喃喃自语,道:“人果然是会变得……孟云深他愈变愈强,但孤却愈变得让他失望了……这大家都知道,陵川不能没了谋主孟云深,那孤又算得是什么?”

七谏没成想,厉长生之言果然奏效,而且效果着实惊人。

本是一步小小的离间,有了七谏的助力,这离间之计竟起了双重效果。

小太子荆白玉已要歇下,却听得有宫人从外送来了七谏的消息。他一个轱辘从榻上翻身而起,抱着兔子顽偶便跑了出去。

厉长生见荆白玉只着单衣,连鞋子都不曾穿着,竟这般出来,赶忙迎上,抬手连人带兔子一并抱起。

厉长生道:“小祖宗,眼下天气见凉,可万勿再这般了,着了风寒又要哭鼻子。”

“谁会哭鼻子?”荆白玉举着兔子抗议道:“七谏那面如何了?如何了?”

厉长生笑道:“听闻陵川王与孟云深又吵一架,比前个还凶。”

“真的?”荆白玉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明儿个一大早,我便能瞧见一脸黑的孟先生?想想便有趣儿的很呢!”

厉长生瞧他坏笑,扫兴道:“明日可不行,明儿个孟先生不入宫。太子恐是忘了,明日窦将军归来,孟先生要随同陵川王一道出城迎接。”

“这样啊,差点子忘了。”荆白玉想到这一点子,仍是有点不悦,气那陵川王抢了自己的功劳。

厉长生将人抱到榻上,给他盖了被子,道:“不如这般,明个儿太子往皇上面前走一趟,便说也想探望凯旋的窦将军,请皇上准假一日,出宫携了贺礼去窦将军府上一趟。”

“呀!”

小太子荆白玉才躺下,又是一个咕噜坐了起来,两眼皆是精光,道:“这个办法好,可以出宫去顽,再好也无有啦!”

厉长生就知这办法会令小太子欢心,果不其然,就没有厉长生算不准的人心。

荆白玉欢心的抱着兔子在榻上打滚,道:“从小到大,我还未曾出过宫门,也不知父皇允不允许。”

“太子放心,”厉长生道:“你便说想要去探看一下窦将军的喜好,也好按照窦将军喜好置办筵席。皇上知太子已然长大,乖巧懂事,一定欢心的很,说不定便准了太子的请求。”

“好好,我就这般说。”荆白玉笑着道。

厉长生瞧荆白玉欢心的模样,便道:“快些休息罢太子,否则明日定要起不来身。”

荆白玉乖巧点头,道:“嗯,我睡了,你也去休息罢。”

厉长生熄了烛灯欲要离开,殿内一片黑暗,突听荆白玉复又开了口。

荆白玉的声音不怎么清晰,仿佛在自然自语,道:“厉长生你说……那陵川王与孟先生,关系不是很亲近的吗?听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是无话不说的好友。为何会因咱们一点挑拨,便变得如此僵硬?”

“这人心……”厉长生笑着道:“总是会变的,不论当初关系多么要好,一旦稍有偏差,便会越行越远。”

荆白玉迷茫的眨了眨大眼睛,道:“好奇怪,我不懂……”

厉长生并无多言,轻声离开,将殿门关闭,心里有些触动,止不住的寻思着。恐怕这不只是荆博文与孟云深的结局,亦是自己与太子的结局……

总有一日荆白玉长大了,懂得多了,顾虑多了,戒心多了……

厉长生微微含笑,道:“看来……我要早日筹划才行。”

小太子荆白玉心中惦记着出宫之事,一晚上皆睡不踏实。难得天还未有亮起,荆白玉便主动起身,无需旁人催促。

灵雨伺候着荆白玉洗漱,道:“太子殿下且去,婢子这边为太子殿下收拾东西,方便一会儿太子出宫之用。”

“好。”小太子像模像样的点点头,略微思索,道:“这样罢,一会儿你也随我去。”

“婢子?”灵雨吃了一惊,道:“婢子也可随同太子出宫?”

“怎么的?你不想出宫去顽?”荆白玉道。

“不……”灵雨颇为激动,道:“如何能不想?婢子做梦都想再出宫瞧瞧呢。”

这灵雨小时便入了宫,如今一晃多年过去,早已忘了宫外的情景,只是每日里瞧着这朱墙碧瓦,本分度日,不敢妄想一丝一毫。

上次灵雨修补了兔子顽偶,小太子荆白玉对她好感倍增,也不再那般排斥,如今得了机会,便打算带着灵雨一同出门,这也没甚么大不了。

荆白玉瞧灵雨欢喜的跟个什么似的,千恩万谢,简直便要落泪,道:“这有什么?你跟着本太子,以后只管吃香的喝辣的!”

厉长生入内,便听到小太子豪情壮志之言,忍不住笑道:“好了太子,莫要迟了。”

近日里好事连连,小太子荆白玉也是愈来愈懂事乖巧,皇上哪里有不高兴不开怀的道理,每日里皆是笑容满面。

窦将军已然凯旋而归,荆白玉特意面见皇上,请求出宫亲去探望一番窦将军。一来这窦将军乃是击退詹国的大功臣,二来窦将军也是太后家族侄儿,于情于理都不可疏远了去。

皇上听小太子荆白玉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煞是满意,当下一拍案子便允诺了小太子今日出宫之行。

荆白玉大喜过望,他还不曾离过皇宫深院,早已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他一板一眼,压制着内心狂喜之意,连忙谢了父皇恩典,佯装一副也没甚么好欢喜的模样。

皇上特许了小太子荆白玉出宫一日,这乃是大事儿,皇后心中止不住一番又一番的担忧。

“这太子殿下如今还这般小,竟要出宫去?若是伤了碰了,遇到了歹人,可如何是好?”

旁的宫女一瞧皇后面容,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赶忙顺着皇后的想法说道着。

皇后便在想此问题,道:“是啊,玉儿也忒的大胆!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那宫女眸子一转,道:“娘娘请恕婢子多嘴,太子殿下出宫这等子大事儿,怎得不见厉长生前来启禀?”

皇后更是锁着一对细眉,道:“是啊,今儿个厉长生可来了?”

“不曾的,娘娘。”宫女道:“别说今儿个了,就是昨儿个,和前天、大前天,也不曾见那厉长生来问个安。厉长生乃是皇后娘娘您提拔到太子殿下身边儿的,如今得了宠信,竟是好大的胆子,不将皇后娘娘您放在眼中,只顾着巴结奉承太子殿下,已然许久不来向娘娘禀报太子殿下巨细。”

皇后沉吟一番,道:“本宫就说,这厉长生绝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这么看来,倒不是我想太多。”

“娘娘,”宫女又道:“婢子曾经听闻,这厉长生乃是戎狄细作,为了避免死刑,才主动自宫为太监,这才苟且偷生,在宫中做些粗活。这话虽不知是真是假,但不得不防啊!”

日前皇后自然亦是听过这等风言风语,不过厉长生身份之谜多半便是胡话,一些个小宫女小太监茶余饭后无聊时逗逗贫嘴罢了。皇后如何能派个细作到太子身边伺候?

宫女不过是在皇后面前嚼嚼舌头根子,拱拱火罢了,便是想找厉长生的晦气,叫皇后娘娘不待见厉长生。

说来这皇宫偌大,爱见厉长生的数不胜数,不待见厉长生之人也非全无。就说眼前这宫女,便是厌恶厉长生其中之一。

她进宫之时有个朋友,便是被厉长生之前狠狠教训过的宫女燕燕。

燕燕因着出卖主子荆白玉,已然被厉长生教训之后逐出殿去,如今只得做些下等粗活,无有宫殿再敢使唤这样三心两意之人,燕燕这会儿过得自然苦不堪言。

宫女乃是燕燕昔日朋友,昨天偶然遇见,竟是吓了一大跳,全不知燕燕遭遇了何等虐待。

燕燕一肚子委屈,对着哭诉不停,自然全说的是厉长生的坏话,是一丁点悔改之意也无。

宫女一听,当下气得怒火直烧。心里忖着,这厉长生好大的脸面,不过一个寺人罢了,燕燕钟情于他,他不回应也便罢了,竟将燕燕陷害至此,着实可恶至极!

今儿个可叫宫女找到了编排厉长生不是的地方,自然要在皇后面前狠狠诋毁与他。

宫女道:“皇后娘娘,婢子瞧来,太子殿下以往着实乖巧可人,只是那厉长生一到了太子身边,太子便一日比一日有主意。”

可不是?皇后娘娘对这话是再认同也没有。

她也是深刻体会,这小太子往日里见着自己怕的不成,如今倒是大不同,心里面主意多的是,让人猜也猜不着。

宫女犹豫道:“唉……恐怕再无几日,这太子殿下,恐是要被厉长生给教坏了去,着实让人忧心。”

皇后眯了眯眼睛,搭在案上的手指略微受惊,道:“只是……如今这厉长生已然备受宠信,不论是在太子跟前,还是皇上和太后跟前,那都是叫得上名儿的人物……已然不似先前,现在若想要除掉厉长生,可不是简单之事。本宫真乃养虎为患啊!”

皇后说的对,以前厉长生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现在皇上和太后都对他印象颇深。便是今天,皇上还无意间提起厉长生这人,印象颇为不错。

若是皇后贸然叫人将厉长生抓起来杀了,太子闹起来,皇上问过来,皇后还真是不好回话,指不定便被扣个什么秉性阴毒的大帽子,倒那时候,后宫之中想要落井下石的夫人美人可比比皆是,皆是盼着皇后早日落马。

宫女等的便是皇后娘娘这句话,笑吟吟的道:“娘娘,婢子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可能替娘娘解围。”

“哦?”皇后狐疑的瞧她,道:“平日里怎么不知你是个鬼主意多的?什么主意,权且说来听听。”

“是。”宫女怎敢在皇后面前卖关子,道:“是这么回事儿。太子殿下跟前,如今有了掌事内使,却并无詹事大人,若是皇后娘娘请旨,请皇上派个知冷知热的自己人过去做这詹事,厉长生一个小小掌事内使,有人日常管教着,还能叫他翻出了天去?”

“詹事……”皇后一副恍然大悟模样,道:“若是有人压了厉长生头等,也便不能叫他在太子身边为所欲为了。不过……”

皇后侧目瞧着那小宫女道:“这话儿可不是你能说得出的。你老实交代,是谁叫你到我面前说道这些?你口中那知冷知热的自己人,到底是谁?”

“皇后恕罪啊。”小宫女连忙道:“婢子不过想为皇后娘娘分忧解难罢了,并无异心。这詹事之位,负责太子殿下大小事务,当然要寻个最合皇后娘娘您心意之人。若是让婢子说,轻舟大人最为合适!”

“呵——”

皇后用帕子掩着嘴,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道:“轻舟啊?原是这小子闲不住了,竟买通了本宫身边的丫头,来替他说这些个好话。”

这陆轻舟不是旁人,可不就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弟弟。陆轻舟年纪轻轻,为人最为机敏圆滑。只是陆轻舟并非皇后亲弟弟,乃是庶出之子,在家族之中地位并不高,倒是与皇后干系尚且不错。

皇后眸子微动,沉吟半晌道:“这事儿……本宫且好好儿考虑一番。”

那面儿荆白玉欢欢喜喜归来,片刻时辰也不耽搁,立刻拽了厉长生和灵雨,并着一些从者侍卫,便立刻出了宫门。

厉长生来大荆时日也是不短,这出宫之事也是头一遭,别看他平静如常,其实心中多少也有些波澜。

只是……

厉长生垂头瞧了一眼迈着方步,气势非凡的小太子荆白玉……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这……这出宫去窦将军府上,为何还要将兔子顽偶一并带出?”

小太子的确气势不俗,只是再一细看,他怀中还抱着白兔顽偶,好端端的气势瞬间被一股奶萌之气冲得荡然无存,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荆白玉咳嗽一声,道:“怎么的?谁说出宫不能带它了?若是我一回来,它不见了可怎生是好?”

厉长生好笑的很,这太子殿下的东西,旁的人谁敢碰一下,好端端放在太子榻上,除非兔子顽偶成精,否则想不见都难。

灵雨倒是帮着太子说话,道:“今儿个日头大好,带着兔子出来晒晒也好,免得生了虫子,倒是对太子殿下不好。”

“对,就是这个理儿!”荆白玉立刻点头附和。

“你们现在倒是同仇敌忾起来。”厉长生无奈的摇头。

其实荆白玉抱着兔子顽偶,不过是想要出来显摆一番。真可是独一无二的顽意,旁的人根本没见过,不只是宫里的人瞧着稀罕,宫外的人也决计纳罕,想想便酸爽至极。

一行人出了宫,手里提着一些个礼物,也不见得多少,却都是荆白玉亲自定夺,全按着那窦将军喜好挑拣,只盼这次能将窦将军拉拢了来,免得叫陵川王抢先一步。

他们也不乘舆马,慢条条走在街上,是瞧什么都新鲜,左顾右盼,一双眼目愣是不够使唤。

“厉长生!”

“厉长生你瞧!”

“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

“呀,从没见过!”

厉长生跟在荆白玉身畔,片刻不敢离开。只是太子跑得着实太快,厉长生无有办法,只好伸手领着他的手,叫他不要跳窜窜的没了影子。

“厉长生,你是什么呀,你倒是说说呀!”

荆白玉便像个陀螺,一行转着一行问着,不知疲惫不肯停休。

厉长生一副胜券在握四平八稳模样,其实他心中纳罕一点也不比小太子荆白玉少。这些那些的,他全无见过,今儿个也是头一遭,自然无法回答太子。

“往这面再行两条街,便是窦将军府邸了。”灵雨抬手指着远处,似乎已然隐隐能瞧见一处巍峨府邸。

“太……不,公子,小公子!”

灵雨才一回头,惊了一跳,就瞧小太子往相反方向而去,一跳一窜的,差点便没了影子。

还是厉长生反应机敏,一把将太子给抄了起来,道:“一会儿不看着你,便乱走是不是?丢了怎生是好?”

“呀,将我放下来,谁乱跑了!”小太子荆白玉一个劲儿的踢腿,只觉着大马路上被厉长生抱着,着实丢人的很,一点颜面也荡然无存,若是叫人瞧了,恐怕要被嗤笑。

厉长生不肯放了他,道:“这是要去做什么?”

“厉长生你瞧,”荆白玉拽了拽他袖子,道:“你瞧那面儿,是不是有个小姑娘在哭?哭得好生凄惨。”

厉长生不曾注意,这会儿被荆白玉一提,顺着瞧去,果然便见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娃娃,正蹲在街角哭得伤心。

她并非一人,还有个虬髯大汉跟在一旁,只是那大汉瞧着便凶残,见小娃娃哭了,也不知低声哄上一哄,反而面红脖子的呵斥。

“哭甚么哭?”

“哭得大爷烦了,一巴掌解决了你!”

“还哭?!”

荆白玉瞧得直皱眉,当下胸腔里一团火。他年纪小,秉性又正直,哪里见过这等欺负人的事儿?在太子宫中,还不曾有人这般嚣张跋扈了去。

荆白玉当下道:“厉长生,你把我放下来。那人可是小姑娘的爹爹?怎得这般凶狠?这事儿可不对头,我要去问他一问。”

厉长生一听,小太子荆白玉要管闲事儿,这习惯可不怎么好。都说管闲事儿的人死得快,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只是今日遇见这样之事,若是不管良心难安,厉长生虽是个疏离之人,却非冷血之辈。

厉长生当下将荆白玉放下,道:“你回去,不要过来,我去便是。”

他当下叫了四名侍从跟随,便抬步冲着小姑娘和虬髯大汉而去。

“住手!”

大汉被小姑娘哭得烦了,抬起蒲扇一般的巴掌就要冲着小姑娘扇下。

厉长生当下心中咯噔一声,大声呵斥。

与此同时,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从旁地里斜插出个人影,“啪”的一声,瞬间隔开大汉的巴掌,将那小姑娘一把抱了起来。

“咦,这又是什么人?”

小太子荆白玉生怕厉长生吃了亏,非要带着其余几个侍从去助阵一番。只是厉长生并未有登场机会,倒是叫旁人抢了先机。

就瞧眼前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之人,模样周正的很,大约二十四五年纪,一身气势十足的正义凛然。

那人脸上胡茬子颇多,挡住大半张脸,虽生着一双温柔桃花眼,却也足够让人望而止步,那凶悍模样不亚于虬髯大汉一分半分。

小姑娘吓得一愣,随即又是“哇”的哭出来,竟是比方才哭得更为凶猛豪爽。

高大男子有些个措手不及,他看来并不会哄孩子那一套,只是赶忙道:“你莫哭,这人可是你家人?若不是,不用怕,我……”

“哇!哇——”

男子话未说完,小姑娘哭得已然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便要昏厥,怕得浑身直打颠。

虬髯大汉见有人捣乱,立刻呵斥道:“哪里来的闲人!快将女娃娃放下,你可知我干爹是哪个!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

“呵——”

厉长生止不住笑了一声,这拼爹一说,果然从古至今便是未曾变过,竟是比真理还要经久不衰。

“你这狂徒胆敢耻笑于我?”虬髯大汉恼了,道:“今日我便告诉你,我干爹乃是陆家的三公子!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弟!”

“咦?”荆白玉有些吃惊,母后的弟弟?岂不是自己的小舅舅?没成想出了宫门,愣是还能碰见熟人,也着实巧了去。

“可是怕了?”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陆轻舟陆公子便是我干爹,你们若是挡了我的要事,你们可担待的起?”

荆白玉不高兴了,板着一张小脸,这陆轻舟的确是母后的弟弟不错,却怎么收了个这样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干儿子。

他若是陆轻舟的干儿子,岂非与自己一个辈分?想想便晦气的很,忒的丢人!

荆白玉当下便道:“呸,说什么大话,我看你这人长得便不善,说也没个真的。愣着都作甚么?你们将他给我拿下!押起来送到陆家大门口去,问问这到底是谁干儿子,凭白放出来丢人现眼!”

“是!”

侍从们哪里敢违抗小太子命令,当下齐声答应,不敢耽误片刻。

前一刻虬髯大汉还气势汹汹,下一刻便此傻了眼,被打得鼻青脸肿,哪里还敢执拗,果真被绑了送往陆家问个究竟。

而那高大男子,此时还抱着大哭不止的小女娃,简直便似抱了个烫手炭团,是放下不行,抱着也不行。

那虬髯大汉显然便是个人贩子,不知从哪里拐了个女娃娃来,想要赚他一笔。如今女娃娃吓得毁了,整个人无论如何冷静不下,哭得是天崩地裂。

“小姑娘,你莫哭……”

高大男子无计可施,前前后后也便是那两句话,张口结舌,一点也无方才见义勇为之时干净利索。

“你吓着她了!”小太子荆白玉小大人似的走过来,仰头看着那高大男子,道:“你把她放下来,我来哄她。”

荆白玉说着还招招手,示意催促。

高大男子瞧荆白玉也不过半大孩子,似乎对他无有多少防备,便矮身将怀中女娃放在地上。

女娃哭得浑身发软,站在地上直晃悠。

荆白玉上前伸手扶住她,道:“莫哭,你瞧这是什么?这可是我的宝贝,借你摸上一摸,顽上一顽。摸过了顽过了便不要哭了,可好?”

小姑娘听到荆白玉的话,见他也是个不大孩子,倒是不怎么怕了,再仔细一瞧他怀中之物,瞬间脸上挂满泪珠,却已然忘了哭闹,道:“兔……兔子?”

荆白玉颇为自豪,道:“便是兔子,这叫兔子顽偶。”

“顽偶?”小姑娘迷茫的道:“小哥哥,顽偶是什么?”

“就是……”荆白玉也说不清道不明,这还是厉长生告诉他的,一时解释不懂。

荆白玉干脆道:“好顽就是了,你可想摸摸?摸了便告诉我,你家住哪里,父母在哪里可好?”

“好!”

小姑娘两眼放光的瞧着兔子顽偶,用力的点了点头。

荆白玉大度的将兔子顽偶往前一递,小姑娘赶忙双手去接,爱惜的轻轻试探着摸了一摸。

“呀!毛茸茸的,好好摸呀!”

“呀!”

这第一声乃是小姑娘欢喜的惊叹,这第二声比第一声更高八度,却不是小姑娘发出,惊叫的乃是小太子。

荆白玉顿时欲言又止,又是后悔又是扼腕。

就瞧那小姑娘手上还蹭着眼泪,这么一抱兔子顽偶,兔子顽偶的白毛毛湿了一撮……

荆白玉何等爱惜兔子顽偶,如今见了当真是心疼到不行,肠子都已然毁青。

“怎么了小哥哥?”

小姑娘不解的瞧着他,那大眼睛里都是淳朴之气。

“没……”

“没什么……”

荆白玉打肿脸充胖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干笑。

旁边倒是有人真笑一声,不是厉长生那看热闹的还能是谁?

厉长生眼瞧着荆白玉又是心疼又是委屈的模样,着实好笑的紧,低声道:“不过摸摸而已,做什么这般紧张,她又不会吃了你的兔子。”

荆白玉哼哼唧唧一阵,心里思忖着,不行,下次决不能将兔子顽偶借予旁人,这是最后一次!

小姑娘被荆白玉三两下哄好,兔子顽偶功不可没。小姑娘就是城中一商户家女儿,正巧顺路,大家伙便将人带上,到了地方将人送回家中,好事做到底。

那高大男子见他们不似坏人,也放心了一些。正欲拱手说话,却有个小厮急匆匆赶来。

“公子公子!您在这儿啊,快随小人回去罢!府上已然顶不住了!”

小厮火急火燎,那高大男子看起来并不想回去,却也无有办法,只好一拱手,对厉长生他们道:“诸位后会有期。”

说罢了便与小厮一道离开,风驰电掣,走到颇为匆忙。

荆白玉他们也还有要事,路上耽搁了片刻,如今送完了小姑娘,也该去窦将军府上拜访。

他们还未瞧见窦将军府邸,倒是先听到鼎沸的人声。

“这乃是我家老爷送予窦将军的挚敬之礼。”

“我家老爷亲自登门造访,窦将军可在?”

“我家少爷设下筵席,还请窦将军赏脸一去!”

“哇,这么多人?”荆白玉傻了眼,仰着头,一时只看到人山人海,愣是毫无边际。

厉长生笑道:“窦将军打败詹国,陛下都对他赞不绝口,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

荆白玉头一次见这阵仗,只觉得还挺有趣儿。平日里到他宫门口巴结的人都不曾这般多,这窦将军也着实厉害。

荆白玉好奇的问:“咱们也是来送礼的,可是要在这里排队上档子?可这若是排下去,莫不是要排到天黑?”

若是窦将军听说太子亲自前来,定要躬身迎接,哪里有让太子殿下等候的道理。

然而皇上已然嘱咐过了,叫太子莫不可在大众面前暴露了身份,以免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此时也不好直接坦白身份,叫窦将军主动迎出。

“吱呀——”

正这个时候,大门忽然开了个小缝子,众人立刻翘首以盼,还当是窦将军来了。

“嗨——”

“不是窦将军!”

“是啊,全不是。”

出来的并非窦将军,乃是个穿着朴素的小厮。那小厮只探出半张脸来,与管事儿的低语几句,复又缩回头去,将门“嘭!”的一关。

“是他……”

厉长生皱了皱眉道。

“什么?”荆白玉迷茫的问。

荆白玉个头小,站在人群之中只能瞧见一片下摆,别说门口的样子,连张人脸都是瞧不见的。

厉长生不及回答,倒是先听那府中管事儿的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家将军连日赶路,偶感风寒,身体抱恙,实在是见不得各位老爷大人,请大家先回去罢!”

“病了?”

“着了风寒?”

“不见客?”

众人一阵喧哗,皆是颇有些不满,毕竟等了半晌,却不让进门,换了谁也不乐意。

“恐怕是将军不想见我们,找的借口罢!”

“是了,怕就是如此。”

这偶感风寒的借口,着实拙劣了一些,听起来无甚诚意。只是主人家都说了,众人聚集于此也不是事儿,只好携着礼物悻悻然离开。

荆白玉有些失落,道:“窦将军病了?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今日白跑一趟?”

“未必。”厉长生道:“这窦将军怕是真的在装病。”

“装病?”荆白玉一头雾水,道:“为何装病?”

“这理由……不若公子进去自己问窦将军本人。”厉长生道。

荆白玉撇嘴道:“若是我不向府上下人透露身份,怕是进不去的。若是透露了身份,下人嘴巴不严,传得满城风雨如何是好?”

“长生倒是有一法子两全其美。”厉长生道:“只是要借公子一样东西。”

“是什么?”荆白玉好奇的问。

他话才说完,便觉手中一物不翼而飞,吓得荆白玉差点子魂飞魄散。那被抢走的可不就是小太子心肝宝贝的兔子顽偶?

“这个不借!”荆白玉立刻大声抗议,道:“不借不借!厉长生你还给我!”

厉长生将兔子玩偶抬手一举,瞬间举过头顶,荆白玉个子不高,连厉长生肩膀也是碰不到,如何能碰到那兔子顽偶?

荆白玉嘟着嘴巴,道:“厉长生,你怎么的欺负人?”

厉长生笑道:“公子误会了,不过借用一下,公子何必这般小气?再说了,方才公子不还将兔子顽偶让给小姑娘顽耍,如今换了长生要借,公子怎么的就不肯给了?莫不是长生还比不过那小姑娘与公子亲近?”

“我……”荆白玉被堵得哑口无言,眼巴巴瞧着兔子顽偶,又是一次毁的肠子皆青。

厉长生“抢”了小太子的兔子顽偶,让门口管事儿的将兔子顽偶送进去予他们生病的窦将军。

管事儿的本欲回绝,却见兔子顽偶奇奇怪怪,看似孩子顽意,着实想不通其中奥妙,生怕耽误将军大事儿,便答应下来,拿着那顽偶去了。

小太子荆白玉抱臂站在一侧,一脸苦大仇深模样,死盯着紧闭的大门,就怕兔子顽偶被送出之时缺胳膊少腿。

“吱呀——”

大门很快打开,出来一个小厮。

“呀,是你呀!”

荆白玉这会儿站的近,旁边也无了别人,一眼便认出了那小厮,这不是方才来寻见义勇为高大男子的小厮吗?高大男子随他急匆匆便去了。

荆白玉何等聪明,顿时厉长生想什么一清二楚,心里寻思着,这世间百事竟这般巧合的很?难不成方才遇见的高大男子,便是传说中的窦将军?

窦将军乃是皇后侄儿,常年驻守边疆,很少进京露面,小太子是一次也未曾见过窦将军本人的。画像倒是瞧过,却与本人一点子也不像,就那一脸胡子茬模样,换了旁人也是不敢认的。

窦将军显然没病,方才还在街上见义勇为,与小太子荆白玉恰巧遇见,这兔子顽偶想必窦将军也是记得的。

如今窦将军见了被送进来的兔子顽偶,就是想要装病,也着实装不下去,只好叫小厮放他们进来说话。

荆白玉“哒哒哒”快速进入,走得步履生风,入了茶室才见自己的兔子顽偶正放在案几上。他赶忙又加快了步伐,跑过去将兔子一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审查一边。

“窦将军,当真后会有期。”厉长生当下一礼,笑着道。

“几位是……可有什么事情寻窦某人?”窦延亭开门见山问道。

荆白玉见着自个儿的兔子顽偶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负着手挺着胸,道:“你且叫小厮下人都退下去,我们再慢慢说话。”

窦延亭倒是无有犹豫,毕竟他功夫甚好,几乎无人能敌,做人也坦然磊落,当下遣退了旁人。

荆白玉一瞧生人都没了,这才向窦延亭袒露自己的身份。

窦延亭似乎有些个惊讶,不过也只是片刻,随即连忙跪地叩拜小太子荆白玉。

荆白玉叫他起了身,大家这才入席坐下。

先前大家一起见义勇为,按理来说都窦延亭走时说了句后会有期,并无排斥他们,再见应当热络起来才是。可荆白玉袒露身份之后,窦延亭反而疏离了几分,本本分分不多说也不多做。

荆白玉有些个纳罕,还想着要拉拢窦延亭,但这话不投机半句多,着实是有些说不下去。

荆白玉无了法子,暗地里戳了一下身旁的厉长生,给他丢个了眼色。

厉长生哪里能不知荆白玉想的什么,就连窦延亭想的什么,也是心知肚明,毫无费解。

这窦延亭装病在府,谢绝见客,一看便是洁身自好,不愿结党营私的秉性。他无求于太子,自然毫无热络可言。反而置身事外,方可有一时安宁之日。

正巧了,就在此时,小厮又急匆匆跑入,道:“将军,太仆丞王大人请将军去吃筵席呢,可要回了?”

窦延亭都未曾眨一下,道:“回了罢,便说我病着去不得。”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道:“大行治礼丞也……”

“也这般回。”窦延亭点头道。

小厮终于去了,匆匆忙忙去回话。

厉长生一瞧,便笑着道:“今日一见窦将军,果真与众不同。只是小臣敢问窦将军,今日来的乃是太仆丞与大行治礼丞,若是明日来的乃是丞相与太尉大人,窦将军也这般装病躲避?”

窦延亭一时不知厉长生这是何意,并未立刻回话。

厉长生也无需他回答,道:“窦将军无有攀附权贵结党营私之意,但若惹恼了丞相太尉这样的大人们,倒是也是麻烦诸多。更何况,说不定便牵连了太后窦家一脉,或者冯夫人冯家之人。这……恐怕不是窦将军本意罢?”

小太子荆白玉也有些个听不太懂厉长生的话,这听起来怎么的不像是来拉拢的,反而像是来威胁的……

“喂……喂厉长生……”

小太子赶忙给厉长生打眼色。

厉长生倒是也回了他一个眼色,却仍是继续着说了一半的话头。

厉长生道:“小臣虽身份低贱,却也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愿畏首畏尾之人,还望窦将军莫要嫌弃小臣多嘴多事儿。”

窦延亭瞧了他一眼,道:“你的性子倒是合我眼缘,有什么话你且直说。”

“咦……”

小太子低声惊呼,心里纳罕道,这都行?原来窦将军不喜欢听好话,越是温柔越是无感?

厉长生道:“小臣见窦将军今日仗义援手,敬重将军为人,不愿瞧将军陷入两难境地,所以斗胆为将军献上一计。”

窦延亭眯了眯眼,道:“厉先生请讲。”

厉长生如今乃是寺人,不过一个太监罢了。但是窦延亭却称呼他为先生,虽语气冷冷淡淡,但这话语之中敬重之意,不言而喻。

厉长生道:“窦将军口上称病,各位大人自然不信,恐怕心中怨恼窦将军敷衍不敬。不若让各位大人亲眼所见,坐实了窦将军重病缠身这事儿,大家自然不会再逼着要见窦将军的面。”

“这……”窦延亭为难的道:“厉先生有所不知,窦某人从五岁开始,便没生过一场大病,就连偶感风寒也是无有,便是泡了冰水澡,也是丝毫无有头疼脑热的,这……”

荆白玉在旁一听,原来窦将军没生过病,这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自个儿平日里还能趁着生病偷懒一两日,这窦将军岂不是连偷懒的机会都从未有过?

厉长生道:“无需窦将军真的患病,长生可为窦将军画个面妆,保证无一人能看出窦将军是在装病。”

“画个面妆?”窦延亭难得一脸错愕模样,道:“窦某人并非女子,如何能画得面妆?”

厉长生笑了,道:“窦将军上战杀敌,流血送命尚且不怕,难不成这点子小事儿,却能叫窦将军望而却步?”

“这……”窦延亭犹豫片刻。

不过普普通通的激将法罢了,一般人用了全不管事儿,只是窦延亭这样正直秉性,对他最是管用。

窦延亭当下道:“厉先生说的对,这点子小事儿,无所畏惧!有劳厉先生了。”

厉长生付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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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长生立刻在系统商城之中换取了一样化妆品,随即道:“请将军坐好,小臣这便给窦将军画面妆,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只是一点,将军这满面胡须……”

“胡子?”窦延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窦延亭虽生得身材高大,但说实在的,面相一点也不凶残恐怖。他常年上战杀敌,为了威慑敌人,所以故意续了胡须,也能多几分严肃之感。

只是如今窦延亭要装病在府,就算画了病弱妆面,可这一脸大胡子横生,怎么瞧着也无病态可言,仍是厉害的不敢逼视。

窦延亭也是知道这个理儿的,况且几日之后庆功宴,窦延亭要入宫参见陛下,如何能这般蓬头垢面的不体面?自然亦是要将胡须剃掉。

这早刮晚刮全无太大区别,窦延亭干脆一口答应,道:“窦某人这就去刮了。”

窦延亭手脚麻利,出去一趟归来,已然改头换面。

“呀!”荆白玉眨着大眼睛,仔细端详起窦延亭来,这一番情况又着实不敢认了,竟有几分文人之气。

厉长生并无评头论足,只是本分的道:“将军请坐。”

“好……”

窦延亭心中还是有些个忐忑的,毕竟画面妆甚么的,他还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遭。勉强点点头,正襟危坐,目光炯炯然盯着厉长生。

厉长生被他差点瞪出两个血窟窿来,却也坦然大方,毫无尴尬不悦之色。倒是窦延亭看了半晌,自己倒是有些个尴尬起来。

厉长生的系统道具栏中,已有几样粉底,这其中的芦丹氏粉底霜B00色号乃是最白色,用来给窦将军涂病弱装最为合适不过。

窦将军肤色不白,乃是小麦色,这乳白色的粉霜一抹,遮瑕性中上,登时便给窦将军打了一层白霜。

厉长生为他涂了厚厚一层粉底,嘴唇之上亦不放过,将唇色也大半掩去,如此一来……

“真的好像生病了的模样啊……”

小太子荆白玉在旁瞧着,一脸的好奇模样,仿佛厉长生雇来的托儿一般,窦将军还未开口,他先鼓起掌来一个劲儿叫好。

荆白玉心中暗自忖度,这下好了,若是以后自己想要偷懒,全可叫厉长生画个妆面,一定能将父皇和母后骗了去。

粉底一上,遮盖了面上血色,自然显得精神气儿不足。只是在厉长生眼中如此还不太够,若想要看着憔悴病态,这黑眼圈和修容是万不可缺少之物。

说到平日里的修容,最为受欢迎的并不是哪个牌子的修容粉,也不是哪个牌子的修容膏,而是——MAC眼影omega色号。

应该说omega是最为符合亚洲人肤色,也是最为受欢迎的修容产品之一。

这omega眼影颜色恰到好处,灰度和红度调得不偏不倚,涂抹在脸上仿佛天然阴影,也不会嫌脏嫌乱。虽说一枚眼影仅有1.5克大小,但是代购价格实惠,尤其只买替换芯,就更是便宜,作为修容之用也算耐用。

荆白玉正一脸兴趣怏然的瞧着厉长生给窦将军画黑眼圈,瞧得他差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入内,并非先前进来的窦家小厮,竟是应在宫中的宫女四月。

荆白玉好奇的说:“咦?四月,你怎么的来了?”

四月急匆匆而来,附耳于小太子一畔,道:“太子殿下,急事儿!皇后娘娘派了个新詹事过来,如今那詹事大人已然便在宫中等候!特别吩咐了叫掌事大人过去说话呢!”

“新詹事?!”

荆白玉惊讶不已,道:“还要叫厉长生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