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说出口后又觉得有些懊恼。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连自己听了都觉得不舒服,何况是季秋。
而且,万一季秋真的跟赖秋彤有什么关系,就是两厢情愿的事,自己不知轻重地上来就插这么一脚,未免有些可笑。
梁言想到这里,不禁低下头,努力放轻了音调,说道:“我不该……”
“对不起。”
意想不到的是,季秋出言打断了他。
梁言惊讶地抬起眼。
面前的Omega看上去心情很好,似乎没有因为梁言刚才的话有什么别的情绪,季秋的笑容灿烂得晃眼,让梁言有一瞬的思维凝滞。
“对不起呀,言言,”季秋说,“是我的不对,下次我会注意的。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
“——别生气了好不好啊?”
梁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是什么时候不再紧抿的,他面对季秋的笑,竟然觉得有些不敢面对。
“我没有担心你。”梁言下意识没有去看季秋的眼睛,说道,“……也没有生气。”
季秋完全一副“言言说啥就是啥”的表情,从善如流:“嗯嗯,没有没有。”
“我刚刚已经把基础数据和结论给老师检查过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嗯。”季秋表情不变,“路上小心。”
梁言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刚要往电梯间走,就听见季秋又叫住了自己。
“那,”季秋略微停顿,不好意思地问,“我也知道,我好像确实不太会做一个Omega。不然你教教我?”
梁言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
怎么做Omega?
这不是分化后自己就能学会的吗?
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你……”梁言看着季秋,见对方眼中满是期盼和喜悦,一堆想说的明嘲暗讽或是吐槽又全都自行消退了下去。
最终他只是点点头:“……行吧。”
“走了。”
“嗯,我回去把数据补一下。”
“好,过程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言言再见!”
梁言总觉得这人的话语里仿佛都带上了波浪线。
“……嗯。”
-
季秋回到实验室,其他各组还在紧张地记录数据和测试结论。
他坐下来,极快地填好报告上所需数值,也没重新检查,直接递给老师,没让尹同光要跟自己一起整理实验台,自己利落地收拾干净后,也离开了教室。
空留下一群又惊又慕的S班或A班的同学。
“这两个Omega都是怪物吧?过于优秀。”
“别说了,我不配为A。”
“那你让我们这些Beta情何以堪。”
“突然觉得他跟梁言OO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驾驭不住。”
“不行,不可以,虽然我配不上他俩,但总有Alpha配得上!同性恋简直就是异端!异端!”
“……你这思想有点迂腐啊。追求真爱怎么了,我就想跟赖姐搞AA。”
议论声越来越大,助教拍了拍桌子:“你们再议论人家都走了,自己的实验不做了是吧?”
实验室的讨论这才稍稍消停。
-
季秋出了机能室,没往宿舍或者食堂走,反而转了两栋楼,到了新的实验楼。
他进电梯按下八楼,出来后拐了两个弯,才到尽头的实验室停下来。
用指纹刷开自动门锁,季秋刚轻车熟路地换上白大褂,就看到了前后脚也进了实验室的人。
来人染着银灰色长发,朝季秋点点头。
“哟,”他对那人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你也挺快。”
“机能室的兔子太能蹦跶了,做得我头疼。”赖秋彤走到更衣处换上衣服,把一头长发扎起来,伸了个懒腰。
季秋倚着门,好笑地看着她:“别扯,这不是你差点把迷走神经剪成颈动脉的理由。”
赖秋彤也不反驳,配合地撇撇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上次那组的实验结果应该今天就出来了,等会儿你盯着点。”
“成。”
两人各司其职,交流不多但配合默契,浑然没有之前在机能实验室里的那般高调,倒像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
天色很快暗下来,等季秋记录完最后一组数据,赖秋彤松了松头发,问他:“一起吃饭?”
季秋刚想答应,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你去吧。”
赖秋彤点头,没多说什么:“行。那我先走了。”
“诶等等。”季秋叫住她,“跟你说个事。”
赖秋彤回头:“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装O装够了,还是说打算pick某个为你神魂颠倒的小A?”
季秋没理会她的打趣:“就是……那什么,以后可以不用对我表现得那么……热情。”
赖秋彤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让我陪你演的?我也不想演痴情女A苦恋男O的戏码,真的累。”
还说要贴合人设,不能崩掉。要不是认识季秋这么久,她肯定不会答应。
赖秋彤心想自己也喜欢软糯可人的乖巧小O,前提不是装出来的。
赖秋彤心思动了动,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点:“不会是梁言吃醋了吧?!”
季秋难得的有点没好气:“吃个屁,滚滚滚。”
“我要是他我也受不了你,整天绿茶得不行,你还给自己整一个甜到发腻的假味道……啧啧啧。”
“别说我绿茶,你才是真绿茶好吧?”
赖秋彤的信息素是清苦的抹茶味,季秋刚跟她认识时,一度以为这人的信息素几乎淡得闻不到。
赖秋彤观察了一下季秋的神色,惊叹道:“有朝一日我还能把你憋得恼羞成怒,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季秋扯了扯嘴角,懒得再跟她废话:“反正你记住就是了。”
不然,言言会生气的。
-
那次机能实验后,梁言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季秋。
之前季秋总是会对着课表来蹭课,现在就算S班空着整整一下午,季秋也不会溜过来。
尹同光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问了两次梁言,为什么季秋不来了。
那时梁言正在画组胚学的作业,听见这话时脸上很沉静:“我怎么知道。”
尹同光颇为惋惜:“我还以为你俩关系挺好的,我最近每次都帮他占好位置,结果人都不来。”
梁言垂下眼:“……没有。”
尹同光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继续用铅笔一笔一笔地画图。
“……不过我觉得季秋挺不错的,脾气又好,是个很棒的朋友。”尹同光最后总结陈词。
梁言捏着笔:“嗯。”
十分钟后,他望着自己变得一团糟的组胚作业,沉默地把稿纸撕掉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尹同光震惊:“你怎么就扔了!不是都快画好了!重画一次好麻烦的。”
况且明明他之前还看到梁言画的图几乎跟书上的例图一样标准。
“没,”梁言语气很平,说道,“最后的结构画崩了,没法要了。”
再画一张就是了。
梁言在心里这么说。
但直到晚上,梁言在扔掉五六张废稿后才终于静下心来,重新画了一张完美的作业。
-
交了作业的第二天就是实验课,学校的新实验楼修好以后很快投入使用,但一般的本科生都在一到四楼活动。
尹同光跟梁言来得早了,实验室还没开门,两人等了一会儿,尹同光突然兴起:“言言,他们说这栋楼往上,都是高精端实验室?有几个国家拨款的项目不说,据说有些还是保密的实验。”
梁言听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提过几次,点点头:“嗯。”
“要不要去看看?”尹同光兴奋道,“反正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开门,新实验楼修好了我都没怎么来过,不然上楼去转转?”
梁言有些迟疑。
尹同光倒是很明白他的顾虑:“我知道的,我保证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就看看,好吧?”
梁言没拒绝:“……好吧。”
尹同光兴冲冲地跟梁言走到电梯间:“他们说七楼还有全息的操作台,虽然我们现在用不到,但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梁言没什么异议,跟着他上了七楼。
尹同光拉着他东转转西转转,果然是高尖端实验室,即使隔着玻璃,也能感觉到现代科技对医学的帮助和提升。
梁言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尹同光还有点意犹未尽:“再等两分钟嘛……”
梁言失笑:“行,那我去个卫生间,马上回来找你。”
“去吧去吧。”尹同光扒拉在窗玻璃上,头也没侧地说。
实验楼的卫生间男女各一层,七楼是女厕,梁言走了两步,到楼梯间上了八楼。
八楼的整体环境又跟七楼不太一样了,分布实验室不少,但大多都大门紧闭,看上去十分神秘。
梁言从步梯间上去,拐了个弯,正要往卫生间走,忽然看见尽头的一间实验室里亮着白灯。
他本无意好奇,但刚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言一愣,呼吸下意识轻了两分,然后控制不住地朝那边走过去。
那个身影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但梁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季秋正专注地用显微镜看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有人上来,还不时地切换镜头,十分谨慎小心。
他的眉头拧得很死,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梁言一边觉得自己不该偷偷上来,理智不停地告诉自己,应该回去,但却还是忍不住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人。
他的目光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怔住了。
季秋的身旁,放着两支完整的、尚未开封的安瓿瓶。
——是那天自己亲手递给他的抑制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