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玉如意、青萍剑、无极扁拐,都出自造化青莲,分别象征着其莲藕、莲叶以及莲花。
就品质而言,这三件法器是一样的。
正因如此,青萍剑能够斩断由三宝玉如意的玄光幻化而成的“捆仙索”。
玉鼎当初正是瞄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奋不顾身朝通天撞去。
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位师叔了。
玉鼎几乎能够预见通天在发现自己向他转过去的时候,对方所呈现出来的本能反应。
所以计算好角度之后,他就以此斩断了自家师尊设下的束缚。
没有了“捆仙索”限制法力,玉鼎一冲出宫殿,便化为一道神光,整个人快速朝天际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丝毫不敢留手。
唯恐再有迟疑,便会被抓回去关起来,因此玉鼎完全是卯足了劲在飞。
“却不想,居然这么厉害了。”
一连冲上万里高空,看着被阴云遮蔽的残缺天穹。
玉鼎面色复杂,这会儿直接从袖中掏出两枚通体碧绿,仿若由上好翡翠雕琢而成的树叶。
将神力注入其中,在青光大盛的时候,玉鼎丝毫不心疼地将其拖手掷出。
这两片叶子都是杨眉本体之上所生长出来的,所以也蕴含着一丝空间法则之力。
碧玉叶一落地,瞬间就化成了一道壁障,并且在不周山残垣下筑成壁垒,一边抵挡着如同九天飞瀑的弱水。
这种法子也算是治标不治本吧,虽然要耗费神力,却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脚踏祥云,玉鼎抬头仰望天际。
只见阴云遮蔽之余,连日月星辰都为之失色。
看起来,天穹的裂口仍在进一步扩大。
这从天河之水越来越强上就可见一斑,而在其中,玉鼎甚至感觉到了属于混沌的荒古气息。
如果不早点炼石补天,后果……只会越来越严重。
普通人可不像他们,有先天之躯保护,自然更别说抵挡这些河水了。
收回目光,玉鼎心中也在不断权衡。
自家师尊、师伯都并非冷情之人。
虽说玄门修行,讲究“太上忘情”,但是太上忘情,并非无情。
其情之所钟,正在吾辈,亦于天地间。
所以像是“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情况不太可能出现,玉鼎大致上也能够明白两位师长的意思。
不让他出去,无非是不希望他亲自动手,而想要代替出面。
可是玉鼎早已成年,孩子都那么大了。
又岂会像以前那样出了事情,就叫长辈们出来顶锅?
再一次抬起头,玉鼎表情严肃,随即不再犹豫,纵身直上九重天。
九重天界,这里是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便已经存在的地方。
当初盘古斧破鸿蒙,清浊从此各自相去九万里。
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如此构成了最初的“天地”。
关于九天弱水,玉鼎所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依稀记得师尊曾经提及过一点,却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初,有那一缕混沌元气而下,最终凝聚成河,这便是天界河流的源头。
九天弱水,因从混沌而来,性质暴虐,无物不溺,故大凡世间之物,皆不能浮出水面。
正是因为其性质特殊,所以当天河经混沌而下,历遍九天,最终于星辰大海中化作“星河”。
待到这九天弱水流淌于天穹之上时,其中凶戾之气同时亦被洗净。
故而若人于大地抬头仰望,便可见壮丽银河横贯于天穹之际,又有无数璀璨明星点缀其中。
现在玉鼎能够感受到,这波涛汹涌的天河已经不复往日平和,明显是未经炼化的缘故。
想也知道,天河边缘的空间早就已经被撕裂,所以就使得大量的混沌之气涌入。
这些混沌之气,形成了天河的源泉,当然能够消融天地万物。
若是任由这场大洪水不断冲刷,恐怕洪荒彻底回归混沌也是迟早的事情。
在大地上快速转了一圈,玉鼎表情越发不乐观了。
然而,任凭他找了半天,玉鼎都没有找到“大地之门”。
“大地之门”,是一扇由后土所开辟的门扉。
其作用是用来连接大地之上与大地之下,同样也是地面众生前往黄泉的必经之路。
以往九幽界没有大成,也没有如此条条框框束缚,今时却不同于往日,玉鼎想要进入九幽,则必先经过黄泉。
而若下黄泉,首先就得找到大地之门。
转悠了半天,事情又重新回到了原点,玉鼎眉头紧皱,心中的烦闷几乎能够实质化。
“混鲲,你居然也来阻拦我?”
站在一处较高的山峰上,玉鼎尝试着向大地之下喊话。
结果不用说,自然是杳无音讯。
“……”
对方迟迟不肯出面,玉鼎却也能够猜到这是谁在背后做了手脚。
当下不由气急,却也莫可奈何。
眼下通过混鲲那边进入九幽是不太现实的,那么……只能够转头向天上走了。
目光无意识朝天际望了一眼,玉鼎目光复杂地遥望了一眼昆仑,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杆长约一尺三寸有余的小旗。
此旗通体杏黄,旗面绘有一朵金莲花,轻轻摇动间,便有沉稳如山岳的大地之气逸散于空中。
玉鼎一手执杏黄旗,扬手一挥,直接卷出一股金黄浪潮,随即便有亿万金莲相随。
在莲花海上,玉鼎头顶一面玉镜,玄光垂落,引得瑞气千条。
在诸般祥瑞之象的簇拥下,他整个人化作神光冲上云霄。
这一路上,玉鼎气势全开。
凭借着他堪比混元修士的浑厚法力,玉鼎居然硬生生把九天弱水给怼了回去。
一路冲上了第九重天,玉鼎用身后借助杏黄旗幻化而成的金莲挡住了缺口。
结果天河一个大浪拍过来,直接吞噬了数千朵莲花。
看见这一幕,玉鼎嘴角一抿。
果然还是不足嘛……
毕竟杏黄旗虽为五行旗之中的大地中央之旗,若论其防御力,当数那五面旗子之中防御最强的一面。
不过到底还是先天灵宝,未曾达到至高品级,挡不住这九天弱水也是理所当然。
站在九重天边缘,玉鼎转头看去。
却见原本壮丽的九重天如今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无数亭台楼阁皆已化作飞灰。
比较熟知的大神都已不在,想来是在忙着别的事情,剩下还在场的只是一些实力低下的小神祇,如今还在任劳任怨地清扫着战场。
“什么人!胆敢擅闯神庭——”
发现有神光垂落,原本手执工具,正在清扫天界残余的几个小神纷纷抬起头来看向玉鼎。
结果却被其身上神光所刺,只觉得双目微疼,于是纷纷不自觉又垂下了脑袋。
发觉这一点,众神心下大惊。
知道是来了高人,纷纷就要跑来见礼。
玉鼎现在心乱如麻,哪有空应付这些小神?
当下直接袖袍一挥,整个人再度往上走去。
他记得,当初帮着东皇太一一起梳理完整个九重天之后,神庭是建立在位于第八重天的地方。
第九重天是东皇太一寝宫所在,又因为其压力极大,并非等闲小神可以接近,所以一般讨论神庭事务都是在八重天到七重天之间。
等到天帝之位传到帝俊手里,对方大刀阔斧进行一番改革,最后将神庭搬下了第五重天。
不过刚才在踏足九重天的时候,玉鼎已经看见昔日神庭遗迹。
想来作为最接近混沌的地方,九重天受到的波及一定最大。
九重天在往上走的话,就接近混沌了。
玉鼎一开始还能够凭借杏黄旗抵挡九天弱水,可是混沌乱流却并非杏黄旗能够应付的存在。
无奈之下,玉鼎只得启用了混沌珠。
混沌光华四散开来,一边帮着玉鼎成功进入了位于最顶层的“九重天”。
九重天上,一片静谧,此时只有一条大河平静流淌。
单看这景象,丝毫不见其暴虐之处。
然而天河一旦进入第八层,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其原本疯狂的一面。
一开始看着眼前这一幕,玉鼎就觉得有些奇怪。
等到目光汇聚到天河源头的那一抹白衣身影,他忽然就释然了。
如果是他在的话,的确会如此平静。
“你回来了。”
天河尽头,天道默默站在河面上,如今似有所感,忽然间转头向着玉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
说实话,玉鼎是真的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在这里等着他。
原本在昆仑山的时候,因为玉恒提议,玉鼎心中也有片刻纠结。
要不要找天道?
如果是他去找的话,对方不会避而不见。
若是以往,玉鼎不会有所迟疑。
既然想的话,那就去找呗。
问题是面对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玉鼎很清楚天道行为处事的原则,所以不想让对方难做。
天之至私,用以至公。
当初对方假借他之手处理龙、凤、麒麟三族的那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上面。
这一次换成神人两族,几乎不用想,玉鼎都能猜到天道的态度。
绝对是冷漠的——
可是再一次相见,对方脸上并没有一贯的寒霜。
哪怕洪荒正处于覆灭边缘,天道脸上居然还带着温和的微笑。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你现在居然还有心笑得出来?”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玉鼎语气骤然急促起来,“我原本想要下黄泉,但九幽界的道路被混鲲封闭,我进不去,你赶紧想个办法把我送过去吧。”
这场灾难真的是拖不得了。
“补天造人,乃属于女娲分内之事。”
明明原本还在万丈开外,天道话音刚落,一步跨出,便已经来到了玉鼎身后。
此时伸手轻轻一揽,直接将其拥入怀中。
凭借着身高优势,天道很自然地将下巴顶在了玉鼎脑袋边上。
“为何,你还是想来趟这趟浑水呢?”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口中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玉鼎脸颊,同时让他心底有些许异动。
自从了解到不周山将被撞毁之后,天道就等在这里。
他镇守于此,并非是为了守护天河。
而是在等一个人,一个对于天道来说异常重要的人。
不用说也知道,那自然便是玉鼎。
相较于能够看穿过去与未来的一众神祇,天道对于规则的把握更高。
洪荒一切尽由其掌握,所以天道能够看见的东西不单单是过去、现在、未来。
在天道眼中,即便是对于众神来说同样也属于“秘密”的命运也在其安排之下运行。
所以不用说什么隐藏不隐藏,天道的注视下,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事物。
“我只是想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伸手覆盖在天道环于自己腰间的大手上,感受着冰冷的触感,玉鼎不自觉想用掌心的温度将其捂暖。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口中轻声念诵出老君的名言,天道银色的眸中没有丝毫起伏。
只有在目光触及下方被其拥在怀中的青衣道者时,这位规则的化身才会闪过丝丝波澜。
“你大师伯这些话说的很好。”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天道选择与其对视,同时也不允许玉鼎有丝毫闪避的举动。
“我知道……”
作为一个饱受“无为之道”教育的弟子,玉鼎又如何不明白自己大师伯的思想?
任何事物,都有其正反两面。
也许因为一个念头不同、站在的角度不同,去理解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所以最后就衍生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
明白,不代表能够做到。
对此,老君也曾说过,“无为”而“无不为”。
“你还是没有明白。”
摇了摇头,天道语气十分平静,“你现在就是太过于执着,须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阻止的,这就是‘大势’,也许你是作为‘引子’的存在,但这个结果却并非由你来承担。”
站在众生上,玉鼎当初给女娲提出了这样一个方向,确实是可行的。
倘若按照正确的轨迹走,不仅有利于神族、人族,更是泽被洪荒百族的一桩盛举。
但是无论玉鼎,亦或者女娲、伏羲,都漏算了一点。
那就是比起神,人族的人性中也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感情,以及衍生出来的“欲念”。
欲念一起,则诸般恶果皆应运而生。
若有天地报应,故可以谓之“自食恶果”。
就好比这一次炎黄大战,表面上是人族的内部征战。
若是往上看,却能够理解为这是为了神族的北方水神“共工氏”神之位以及人族共主而产生的争端。
归根结底,这一次颛顼帝、祝融、共工之所以发生大战,无非是因为当初轩辕在归位之时,选择了将人族共主之位交托给高阳氏颛顼帝,而没有给同为炎帝后裔的共工。
人族现下还是保持着“任人唯贤”的制度,轩辕帝当初选择其孙,并非由于血脉传承。
而是在于治理人族上面,颛顼帝显然更胜过新任的共工氏。
为了后世子孙考虑,轩辕帝之举,并无任何错漏之处可以指责。
但是,共工氏却觉得自己相助黄帝大败蚩尤,也算是为人族尽心尽力。
结果对方只划分给了自己一块领域,而并未实现先前所说的“版图互分”,所以由此极为愤怒。
于是一念之差,便生出了妄念,居然想到要推翻颛顼帝的统治,这才为“人神之战”打响了第一个序幕。
“你的神性越纯粹,便越能站在天地大义之上。”
玉鼎还在沉默不语,天道却笑了起来。
要彻底了结因果的方式有很多种,即便天道承负,也有各种各样返还的方式。
毕竟天之道,利而不害。
就像这一次,明明是人族、神族自己在那边作死,从而累及洪荒百族,天道也只是把这笔账给他们算在了头上。
作为规则,天道会守护天地,却也会顺其自然。
天地有灾劫,也属于“自然”的一环。
对此,天道并不会插手,以人为方式进行化解,反而只会作壁上观客。
“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沉默了半晌,天道忽然开口,所说的话,却并非是玉鼎想要听见的。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天道忽然抬手抽走了玉鼎一直用来束发的碧玉簪。
“啪嗒——”
玉簪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随即被云气掩盖。
“你这是做什么?”
没有料到天道的举动,玉鼎稍微愣了愣,随即无可奈何地看着对方,“别闹了。”
大道理,他听完了,玉鼎心中却还是有些摇摆不定。
“谁和你闹了?”
失去束缚之后,玉鼎一头黑发如瀑般垂下。
这种姿态,却是使得其原本有些冷硬的面容柔和了不少。
玉鼎原身是玉石,所以一直给人一种温润如玉之感。
只不过,无论表面上多么温润,其本质还是石头。
所以,在看软弱不堪的表面下,玉鼎还是很坚韧的。
至少他坚定的事情,都会努力去做,并不会轻易言退。
是道则进,逆道则退。
玉鼎早就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退。
然而,面对如此气势汹汹的天道,他却忽然有点想要打退堂鼓了……
“一别多年,看起来——君心不似我心。”
修长的指尖穿过其发间,随即轻轻抚摸了一下玉鼎的脑袋,又帮其理顺。
天道凝视着玉鼎,同时那一双原本十分宁静的银眸,此刻也染上了一丝极为危险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