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王子腾端坐一边,面沉如水。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一向做事稳妥,怎么今儿反犯了糊涂?”
“老爷这是何意?”
吴氏有些意外,反应过来便觉得心绪难平,忍不住又道:“临清伯夫人相邀,我本说了不去,最后还是走了这一遭,我图什么?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我们王家!老爷倒好,不说问一问那宋氏都说了什么,倒先怪起了我。若早知道会落得这么个里外不是人的地步,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接了她们家的帖子!”
话音落,径直放下了手上的茶盏。
“我何时说过你不该去他家了的?”
王子腾的面色实在算不得好看,知道吴氏今儿闹了好大的没脸,心中正不自在,便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道:“永嘉长公主的性子你也知道,何必自讨没趣?”
“我自讨没趣?”
一句话让吴氏越发来气了。
今日她本就不想走这一趟。
王家和临清伯府没什么交情,她和临清伯夫人说熟也不算太熟。临清伯夫人这个人,最是聒噪。成日里就跟外头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没个消停。
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又像那开屏的孔雀一样,这里显摆那里显摆的。
她本就不喜她。甚至心中隐隐觉得,对方上不得台面。
就是这么个人,偏偏是这么个人,养出了个考入津山书院的好儿子!
津山书院。
一想到这四个字,她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明明小的时候,自家的泽哥儿和那府里的哲哥儿一样,心思不在读书上面。可如今,人家的孩子成了京师赫赫有名的“年少有为”少年郎,泽哥儿却还是个榆木疙瘩。
这让她如何忍得?
前几日,王子腾从宫里回来,告诉她,他可能要被外放了。
她吃了一惊。
外放意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多问了些细节,才知道,所谓的外放是升不是贬。
只是,宣帝还在犹豫,最终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王子腾告诉她:“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沉得住气。广结善缘,切莫与人为敌。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反失了先机。”
所以她应了临清伯夫人的邀请。
及至到了临清伯府,见了赵令仪,想着王子腾的话,也想着如今这层“亲戚”关系,她先开口,对着对方示了好。
哪知道,大的不买账,小的也不买账。
想到黛玉的冷淡,她也冷了脸,道:“原先听大妹妹说起,我还不信。现在想来,女儿肖母,林家人,骨子里都是清高的。”
说到清高,又讽了一句:“真清高,何必攀高枝,认了别人当母亲!”
“住嘴。”
见她越说越不像,王子腾出声打断了,不耐烦道:“难道你还想让她抗旨不成?”
一句话让吴氏无话可说。
看了王子腾一眼,她气呼呼地甩下一句:“当初在贾家时,我还瞧着她可怜,对着她……”
“当初也没见你对人家有多热情。”
“你!”
吴氏气了个半死。
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此时被他揭破,忍不住也动了气。刚想辩驳几句,王子腾却不耐烦听这些。
摆了摆手,他道:“永嘉长公主是什么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在她面前刻意讨好,她只会觉得你首鼠两端。”
“难道我对她们母女两个好声好气的说话也错了吗?”
吴氏面带不赞同。
她若似柳家人一样,在她赵令仪跟前造次,以赵令仪的性子,会给她好脸色?可她好声好气地同她们母女两个说话,赵令仪依然不满意。
那宋氏是个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出来的话令人无言以对,赵令仪却对她比对自己宽和多了。
早知如此,当初宋氏那个蠢货开口的时候,她就应该作壁上观。
“从前你对林家丫头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她赵令仪又不是个傻的,贾家的事,岂会不知道?明日,不,你现在就带上赔礼,亲自去沁园一趟。”
“老爷!”
吴氏有些不乐意。
嘴皮子动了动,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虽心中委屈,却也清楚,王子腾一向说一不二。他既发了话,这一趟她便是不想去也得去了。况且,说起来,去沁园赔罪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京师诸人,多得是背过人说赵令仪冷血无情的。有说她不顾惜骨肉亲情,对着柳家人冷漠至斯,有说她心狠手辣,说打死一个老婆子就打死的。
可当着赵令仪的面,还不都是捧着围着。
天家公主,到底还是和高门贵女不一样。
纵然她心里怨着记着也恨着,却还是得认命地再走一遭。甚至见了本人,照样得舔着笑脸,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她又问王子腾:“老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与沁园那头打好关系,只是,宋家……”
“他们家自有自己的前程,你不用管。”
王子腾并不在意。
说到“自己的前程”几个字,还摇了摇头。见吴氏不解,便多说了一句:“封妃的风声,是宋嫔自个传出来的。”
吴氏愣了一下。
“她……她是个傻的不成?”
有些不敢置信。
宫中没有傻子,宋嫔如此张扬,先不说其余嫔妃会如何如何,就说宣帝心中,一定不喜。这封妃,十有八九没戏。
心头大定。
想到宋氏,又有些幸灾乐祸。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宋嫔竟和宋氏一样,是个蠢的!
只是......
忽然又想到元春。
宋嫔这个蠢的都能得到宣帝的宠爱,元春聪慧有加,竟连宣帝的青眼都未曾得过。这封妃,怕也是遥遥无期!
想明白这点,便也笑不出来了。
看了王子腾一眼,试探着问了一句:“元丫头进宫也有些年头了,老爷马上又要外放,以后京师的事,怕也是鞭长莫及,老爷心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章程?”
王子腾却沉默不语。
觑着他的脸色,吴氏又道:“说实话,这么多年了,如今我心里也没有底。老爷是家里的主心骨,不妨同我说一说,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我哪里不着急呢。”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心中也有些无奈。
银子也使了,人也找了,该铺的路都铺了,可元春终究没能让他们如愿。说不疲,是假的。可再着急,他也没办法把人送到龙床上。
有时候他也在想,这么些年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回头不成?”
看了吴氏一眼,他又道:“从前贾家没有能借的上力的人,如今却不一样了。今日,你倒提醒了我。”
“老爷的意思,难道是……永嘉长公主!”
吴氏心头狠狠一跳。
其实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条门路。
早在圣旨下来的时候,她便动了心思,想着,现成的大树就在眼前,不靠白不靠。可赵令仪,对贾家似乎并无太大的热情。
沁园里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王夫人,似乎对沁园的人也不热忱。她虽是做嫂子的,到底不是贾家人,也不好多嘴。
今日在临清伯府闹了这么一出,她本熄了这个心思。可王子腾偏又提起。
“我王家虽和他们沁园没有亲戚关系,可林家那丫头,和贾家是割不断的血脉至亲。我本想着,刚认了亲,就眼巴巴地凑上去,怕是惹人笑话。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成不成的,试一试便知。”
话音落,又叮嘱吴氏:“你明儿就亲自去一趟贾家,把我今日同你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家老太太。”
“好。”
吴氏应了一声,想到前几日贾府闹的那一出,忙又道:“可大妹妹跟前的人不长眼,前几日刚冲撞了长公主,如今,那位许是还在气头上。”
说到后头几个字,忽然心里一动。
原本她以为,是林家那丫头在赵令仪跟前告了状,赵令仪护短,所以想替那丫头出气,才对着自己摆了脸子。
从前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回娘家,说起府上的姑娘,周瑞家的只道,林姑娘爱伤春悲秋,动不动就喜欢流眼泪,她们做下人的,不敢劝,也习以为常了。
她过了个耳朵,又因着是亲戚家的外孙女,便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去贾府时,也不过是个面子情,随口问几句。
哪知道,这丫头竟然记在了心上。
本因此低看了黛玉几分,这会忽然想到,周瑞家的前几日被打发到小厨房熬浆糊去了。起因便是,得罪了赵令仪。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跟前的,许是赵令仪对王夫人不满,连带着把气撒到了自己头上?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错,便又把贾家发作了周瑞家的事说了一遍。
王子腾顿时就火了,“没脸没皮的东西,一个奴才而已,她倒也把自己当个人物?”
又埋怨王夫人:“自己跟前的老婆子不长眼,她竟还好意思吃斋念佛?我今晚就写一封信,明儿你一并拿去,送到她手上。”
吴氏应了。
略坐了一会,她收拾了一番,便带着赔礼,先往沁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令仪:什么我对你撒气?我根本就没看上你好吧!从前你对玉儿是什么眼色,我如今对你就是什么脸色。感谢在2023-07-27 17:06:01~2023-07-28 18:5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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