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阑这一走,直到深夜也没回。
施聆音的伤明天还有一次修复才能痊愈,她晚上睡在病房里,守着她的只有一个闷葫芦社恐苏达达,沉默寡言地远远坐在一边。
施聆音睡不着,无聊得玩起了基地内网里的挖矿石小游戏。她挖了半夜,还用挖出的矿石原料在游戏里修了一栋私人基地。
火星时间,7月21日凌晨。
顾朝阑终于来病房看施聆音了。苏达达见她过来,识相地立即离开。
她经过时,顾朝阑道:“在门外等着。”
苏达达哦了一声,带上病房门。
施聆音坐起身,医疗仪已经取了,她现在可以小范围的活动。
“你一会还要走吗?”
所以让苏达达继续在门外守着。
“嗯。”顾朝阑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苏达达说你晚餐没吃多少。”
也许是杜普药在她身上的特殊后遗症,施聆音毫无胃口,身体的乏力感也很严重。不想动,不想吃多东西,浑身不舒服。
“苏医生这个也和你说吗?”施聆音伸手要顾朝阑牵,“那她有没有和你说,我昨天想了你一万遍。”
顾朝阑握着施聆音的手,扬着唇角很浅地笑了笑,片刻后,她又说:“二号基地的食物不好吃,委屈你了。”
施聆音把她拉过来:“你亲亲我就不委屈了。”
顾朝阑顺着她的力气靠近几分,想起白天说过的话,觉得这就亲了太没原则,于是半路停住:“你伤好之前……”
“我伤已经好了。”施聆音使劲拉她,“不信你可以来脱我衣服检查。”
顾朝阑无奈,摸了摸她的侧脸权当安抚,然后说起正事:“刘培建议我把蒋直的人都处理掉。”
她后背挺直,坐在凳子上,握着施聆音的手,已经收敛得只剩正色。
“以后蒋直背后的人一定会再派人来,来一批,我们杀一批。”顾朝阑说,“这是刘培的意思。”
施聆音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顾朝阑没说话。她并不想把资源浪费在内战上。
蒋直的人数量近万,就算一人一颗子弹枪毙也要一万颗子弹,还要处理尸体,工程量浩大。而且,顾朝阑其实有些心软。
毕竟有近万人,不是每一个人,都罪该致死。
二号基地的主要目的是资源勘探和开发,研究团队里大多都是死板固执的科学家,要是顾朝阑真的心狠手辣灭了蒋直的队伍,那些科学家以后也不会服她。
这些都不是顾朝阑想要的结果。
施聆音从顾朝阑的沉默里猜到了她的顾虑,但是——
“这些人真的愿意回地球上去吗?”施聆音道,“如果蒋直真的死了,他们找你报复怎么办?”
刘培也担心过这个。
这场内战其实根本避免不了,因为顾继洪也好,杨健昆也好,他们是真的要顾朝阑命。
除非白严异在五个月后稳稳的拿下下任总统的位置,替顾朝阑挡住联合区内部压力。
“到火星第一天,”顾朝阑忽然道,“我遇见了高宁行。”
施聆音瞬间绷紧了神经:“你和她见面了?然后呢?”
顾朝阑道:“她袭击了我。”
施聆音:“袭击了你?”
“她要我母亲留下的资料,说文件里有整个联合区都想要销毁的秘密。”顾朝阑慢慢抬起眼,眸光渐冷,“我在想,这个秘密里,是不是有他们都惧怕的东西,所以才要销毁。”
施聆音立马明白了顾朝阑的意思:“所以我们可以用这个秘密,威胁他们。”
顾朝阑点头,语气缓慢,仿佛用了很大的决心:“我计划与白严异联手,声称我们已经破解了秘密,用来威胁我父亲,以及……外祖父。”
如果高宁行没骗她,顾朝阑母亲是在石征和顾继洪面前被枪决,那这两人一定很清楚这个秘密的内幕。
施聆音安慰地握紧了顾朝阑的手。总是容不下她的,以及她即将要战斗的,都是她的亲人。
顾朝阑看着施聆音担心的眼神,忽然笑了一下,低声说:“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施聆音说,“我很心疼。”
顾朝阑抚摸着施聆音手指,低下眼睑。
施聆音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撒娇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顾朝阑有些动摇,但没动,施聆音坐起来身来,动作吃力地拥抱她,顾朝阑立即回应,主动倾身抱住施聆音。
施聆音搂着顾朝阑肩,贴在她耳边道:“能和你一起来火星,我其实很高兴。”
顾朝阑疑惑:“嗯?”
“因为现在陪着你经历这些的人。”施聆音抚摸着顾朝阑的后背,“就可以是我了。”
顾朝阑微顿。
公开说她破解了秘密这件事,其实很危险,因为对方可能狗急跳墙,不计代价的杀人灭口,到时候顾朝阑身边所有的人都会没命。
“顾朝阑,”施聆音低声开口,犹豫迟疑,“你……”
你会因此变得更喜欢我吗——这是施聆音想说的话。
“你感动吗?”施聆音最后却是问,嗓音里还带着调戏一般不正经的笑,“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顾朝阑手掌贴在施聆音纤薄的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施聆音温凉的肌肤上。微烫。
“嗯,谢谢你。”
施聆音问:“怎么谢?”
顾朝阑没说话,施聆音一侧脸,忽然亲了口顾朝阑的侧颈。
顾朝阑猝不及防,仿佛被电了一下似的,吸了口气道:“别闹。”
施聆音却抱着顾朝阑的肩膀,埋在她脖子里,又亲又咬又舔。
顾朝阑被她弄得不停后缩,但抱着施聆音后背的手却一直没放,只是反复道:“够了,你别闹了。”
施聆音身体越贴越紧,差点把顾朝阑从凳子上挤下去。
顾朝阑看她也快从床上滚下来了,于是抓着施聆音手腕,把人摁回病床上,这才让施聆音消停下来。
顾朝阑去给施聆音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时,施聆音问:“你前天和高宁行聊了些什么?”
顾朝阑认真想了想,最后实话实话道:“其实没什么。”
关于母亲留下的秘密那些内容,顾朝阑刚才都说过了,剩下的,就是那一句“你母亲在你外祖父和你父亲面前,被枪决。”
顾朝阑不想说这个,所以她答没什么。
但这三个字一下子踹翻了施聆音深藏在心的醋坛子。
她了解高宁行。
高宁行不会没事冒险来火星上找顾朝阑,一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理由。
施聆音追问:“什么都没说吗?”
“说了几句话。”
施聆音追问不休:“哪几句?”
顾朝阑抬眼看施聆音。其实顾朝阑此刻的眸光很温柔平和,但施聆音紧张之下没能分辨出来,还以为是顾朝阑被问烦了,于是慌张转移到下一个问题。
“那你知道高宁行在火星哪里吗?”
顾朝阑道:“在查。”
施聆音勾着顾朝阑的手指玩:“查到要告诉我,我也想和她聊聊天。”
顾朝阑一下子按住了施聆音的指头:“你和她聊什么?”
施聆音说:“聊人生理想,春花秋月。”
顾朝阑:“……”
顾朝阑不想施聆音和她聊,她甚至不想施聆音见到高宁行。
这段时间没提到高宁行,顾朝阑差点忘了,施聆音曾经亲口说过,她想要高宁行。
顾朝阑花了几秒钟时间,然后将那句原话清楚的记了起来。
施聆音说“不论我身边来往多少人,我最想要的,还是她”。
顾朝阑发现自己突然生气了。没有合理的理由,但就是很生气。
气氛寂静了好几秒以后,顾朝阑干巴巴道:“不早了,你休息吧。”
说完她要走。
“等等。”施聆音拉住她,反复看了看顾朝阑的表情,“你生气了?”
顾朝阑否认:“我没有。”
可她脸上分明写着有。
施聆音道:“那你同意我和阿行聊聊天吗,就只是聊聊天?”
顾朝阑立马垂眼盯住了施聆音。
刚刚还是高宁行,转眼就变阿行,你果然是忘不了她。
“不行。”顾朝阑给出自认为合理的理由,“她很危险,你们不能见面。”
施聆音道:“就因为这样?”
顾朝阑:“嗯。”
顾朝阑继续往病房门口走,两步后停下,回身重复强调:“你们不能私下见面,聊天,记住了吗?”
施聆音望着顾朝阑笑:“顾上将,你……是不是吃醋了?”
顾朝阑一愣,刹那间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吃醋,所以刚才才会没有理由的觉得生气。
像是某种本能一样,顾朝阑第一反应是否定:“没有。”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顾朝阑:“……”
顾朝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推开病房门,语气忽然之间就强硬起来:“好好休息,这几天哪里也不准去。”
**
顾朝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和白严异商定好了合作计划。
蒋直的人会在基地工作交接好以后,全部送回地球,但星舰速度会降低到六万千米每小时,路程时间四到五个月。
那个时候如果计划成功,白严异应该已经是下一任总统了。
从通讯室出来后,顾朝阑又马不停蹄的去参加关于扩建蔬菜基地的会议,以及加快探测坑挖掘速度的会议。
基地里各个工程的计划都要开会调整,原本的守着基地各个岗位的人员也要一一调换成自己人……无数琐事叠加,无穷无尽,顾朝阑一整天下来,没有片刻休息。
施聆音最后一次修复手术做完后,回到寝室休息。
外伤没事了,但嗑药的后遗症一时半会消不了。她还是浑身还是乏力,苏达达说根据体质,后遗症持续时间在三天到半个月之间。
从医疗室走回宿舍,路程不长,中间也没剧烈运动,但抵达寝室后,施聆音却有一种力气耗尽一般的虚弱感。
苏达达将她送到卧室里,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又留下了一点缓解肌肉酸痛的药片,随后离开。
施聆音在床上躺了一会,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撑起身体,吃了两颗缓解疼痛的药,随后裹着被子睡觉。
火星时间,7月21日,入夜。
地球时间,7月21日,上午。
施聆音被腺体疼痛唤醒。
她清醒时,浑身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腺体里间隔性的发出针扎似的疼痛,身体软得更加厉害,连抬手臂都很吃力。
施聆音忍耐着想,这个杜普药的后遗症还真是厉害——腺体这时又是一疼。施聆音往被子里缩了缩,浑身冒汗,小腹也跟着一抽,随即腿间有液体涌了出来。
施聆音顿了两秒,猛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后遗症,是她的发/情期。
时隔三年多,再次发作的发/情期。
腺体疼痛又爆发出来,施聆音蜷起身体,忍着小腹里涌上来的异常,同时用浑浊的思绪想着,她的alpha腺体退化速度是变快了吗?
怎么发/情期会来得这么突然?
施聆音熬了一会,腺体越来越疼,发情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烈。施聆音浑身汗湿,身体又热又软,意识浑噩,不住地磨蹭床单。
疼痛与发情热混合着折磨施聆音的意识,她迷蒙里伸手去够通讯器。
想要顾朝阑回来,想要顾朝阑帮她渡过这难熬的发/情期,但腺体的疼痛又让施聆音里冷静了下来。
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说不定还要连累顾朝阑和她一起难受。顾朝阑向来理智能忍,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基地里还有一堆工作急需她处理的时候,花几天时间来和她渡过发/情期。
不能叫她回来。
施聆音深吸了口气,压住潮热和昏沉,用内网给苏达达打去电话,让苏达达把她那里有的所有类型的抑制剂都拿过来。
挂了电话,施聆音缩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熬着。
客厅门终于被敲响了。
施聆音撑起身体,扶着墙壁,摇晃吃力地走出去开门。
几米远的距离,施聆音走了很久。
发情期带来的昏沉和恍惚让她有些看不清路,五感混沌,四肢沉重,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
好不容易,施聆音摸到了门锁,下按打开。
咔——门板一松,立即被人大力推开。
施聆音就在门后,门板突然顶上来,立即撞倒了她。
她膝盖发软,一下子摔在地上。
哒——刚开的门,被关上了。
施聆音手臂撑着地板,慢慢抬头。
靠着银色的金属门,站着一道纤瘦的身影,戴着一顶鸭舌帽,直发乖顺的披在胸前。那人垂着脸,看着施聆音展唇微笑。
施聆音瞳孔猛缩,几乎是瞬间清醒。
是高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