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湖溪地处南海以北,连峰山脉以东,是典型的温带海洋气候,降雨量多集中在六七月份。

“又下雨了……”

九月二十五,华润悦华门口,李敬国一边躲雨,一边算着超市时间。今天是悦华周年庆典第一天,早在半个月前,乐悦华超市就铺天盖地的宣传店庆,其中蔬菜生肉这些民生食品更是罕见的七折起售。

李敬国是华润铁路退休员工,居住华润家属院。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象棋和超市折扣。据悦华宣传单页介绍,店庆购物满六十八可以参加服务台抽奖。为了抽奖,他更是把一周生活品省了下来。

李敬国是个行动派。他六点起床,收拾好后,就等着第一批进门。

现在八点二十,离超市开门还有十分钟。

“老李,准备买啥?”就在这焦急的等待中,旁边一个老头搭讪。

“鸡蛋,大白菜。”李敬国看了一眼,随口回应。

“咱都七老八十,别天天盯着俩白菜不放。你儿子不是出息嘛,让他给你买点好的。听说超市有高端区,要不你买了,找儿子报销。”

搭讪者没有在意李敬国态度,继续说道。李敬国皱眉。华润悦华是悦华第十二家分店,顾客大多以华润职工为主,也是湖溪东部最大的购物超市。面前搭讪者名为孙大东,两人以前同个单位,因工作原因斗了一辈子,没想现在退休,孙大东还天天不省事。

李敬国没理他。

“唉,我闺女工资不高。但架不住孝顺,你看这表,进口东门子,花了三千六……”

现在离超市开门还有一段时间,孙大东转着手腕,有意无意的炫耀。李敬国儿子在京市税务局上班。学历高待遇好,是后辈里最有出息的。他平常没少羡慕,现在找到一个炫耀地,当然要揪着不放。

“老李,你帮我瞅瞅,这是几点?”孙大东将手表杵自在李敬国面前,装作看不清。

“八点二十九。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看表?”李敬国烦的不轻,直接拿出老年机。和孙大东高档机械表盘相比,李敬国的液晶屏幕十分清晰。

“砰砰——”

“开门了,开门了。”

………

这时超市门口内里传来响动。门口的大爷大妈整装待发,在超市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众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进去。孙大东长得胖,被挤在后面。而李敬国身影灵活,一溜烟的跑没影……

孙大东PK李敬国,孙大东惨败。

“还挺像回事。”

“这是小国旗?店庆跟国庆正好赶一块……”

……

半小时后,李敬国等人好奇的看着周围环境。现在超市内部整整洁洁,在其过道两侧是一些小国旗装饰。每块区域都增添了两个银色展架,展架由红绸装饰,上面是一些简约式货品,一看就高大上。

“咔咔!”李敬国赶时髦的拍了两张。这超市整的……漂亮的都不像超市。

冷静后,众人朝自己的目标区域走近。李敬国买了一些瓜果蔬菜,和宣传单页一样,这里都是打折促销款。不一会,小推车小山似的堆满。

李敬国走向日化组。他牙刷已经用了半年,打算换个新的。

小推车在‘哗啦啦’的响动着。在走近日化组的那一刻,李建国顿住脚步。他遇到一个熟人……

“六九九……抢钱啊。”

此时日化高端展台前,孙大东看着面前商品,摇头感叹。其面前是一个80×220的大型货架。货架上面只摆了一些粉色鲜花。鲜花上面是零零散散的木盒,木盒造型精致,是整个日化组最显眼的地方。

货架上面贴着商品详情表。

品名:华星一代牙刷

价格:699元/支

效果:黑科技电动牙刷,能有效去除牙结石,牙渍,牙黄等牙齿相关问题。关爱牙齿,从华星做起!

……

孙大东直直看了两遍。面前价格不是69.9,也不是6.99,而是699……699买一支牙刷?太夸张了。

“你也买牙刷?”孙大东准备离开,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

“哎呦,咱兄弟又凑着了。”孙大东笑着转身。两人斗了三十多年,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现在真是一会没见就碰着……

“这超市也太小了。”

李敬国认同。他本想离开,只是自己又不欠孙大东,干嘛见他就跑?这才有了这次两两相厌的招呼。

“老李,这牙刷专治牙渍牙结石,你那口老黄牙也应该治治了。”简单寒暄后,孙大东指了指华星展架。

李敬国走了过去。

“六百多?”在看到价格表后,李敬国同样愣神。他一月退休金两千三,照这么计算,一月才够三支牙刷?

“你儿子送你那羽绒服三千二?这么有钱,让他给你买个。我跟你说,咱们老了就得注意牙齿,还记得生产间老周不?就是口腔病变去世……”孙大东将话题又拐到李敬国儿子上。

李敬国憋着不说话。六九九的牙刷,卖傻子呢!

“儿子常年不回家。不会连支牙刷也舍不得吧?”孙大东越说越上头。也有一个隐隐胜利快活感。

“我说……”

“你闺女不是孝顺,让她给你买啊。”

……

孙大东滔滔不绝,李敬国直接呛了回去。

孙大东感觉被噎住了。

“你闺女这么孝顺,不会连支牙刷也舍不得?”李敬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然舍得。”孙大东条件反射的回道。他就没在李敬国面前认过怂!

“那你先买,买了让闺女报销。要是钱不够,我这带卡了。”李敬国趁胜追击。

孙大东感觉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半小时后,孙大东看着手中的竹木牙盒,神色恍恍惚惚。此时在他手中是一个长二十,宽八厘米左右的竹木长盒。盒身上印着一轮日月,除此,便是‘华星牙刷’四个大字。

自己到头来,真被李敬国激的买牙刷了……

“老孙有魄力啊。”这边李敬国将鸡蛋结账,对孙大东竖起拇指。

“你不买?”孙大东抽了抽嘴角。他光记得买牙刷,倒忘了李敬国这里。

“我儿子不舍得。”李敬国兜起鸡蛋。买不起就是买不起,有什么可丢人的。说完,李敬国率先离开。

“你不会去收银台退货吧?”在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什么。

“不会。”孙大东彻底蔫了。自己最后一条路也被堵住了。

……

“回来了?我去李娟那拿了点韭菜,中午吃饺子?”中午十一点,孙大东回家,媳妇赵露正在厨房忙乎。

“随便整点。”孙大东将外套放到衣架,一脸疲惫的说着。

“买香油了没有……买的新牙刷?电动?”赵露将购物袋里的东西规整,在看到电动牙刷后,神色一愣。孙大东上个月换的牙刷,怎么又换了?

“你不是嫌刷牙费劲嘛,现在流行电动牙刷,给你买的。”孙大东一脸郁闷。他都说了不退,自然不会跑超市退货。

“多少钱?”赵露谨惕的问着。这个牙刷一看就是精致做工。

“三十九块九,超市搞活动。”

“电动牙刷不好用。以后别整这些。先洗手,一会吃饭。”赵露有些心疼,不过还是美滋滋的收下。

而孙大东看着茶几上的茶壶,郁闷无比。三十九块九……就算翻十倍也不止。

自己上午整的什么事啊。

……

“一百七十九……”就在孙大东郁闷的同时,悦华幸福店展柜旁,唐逸同样郁闷。

这么一上午,共有二百游客路过。其中三十人目不斜视的走过,一百七十人驻足翻看。这一百七十人中,仅有一人购买……唐逸初始有些激动,可跟到收银才知道,这仅有的一个顾客是把六九九错看成六十九块九……

至此,悦华幸福路开单量为零。唐逸虽没去其他店查看,但估计情况差不多。

中午,唐逸吃了份牛肉面。这次投资巨大,要是销量欠佳,他就只能背着牙刷上京了……

“叮叮,叮——”下午两点,唐逸准备去其他店面看看,只听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者:胡安庆。

这是牛安河书记,唐大海去世时候见过几次。唐逸想了想,点击接听。

“小唐啊,我是你胡叔叔。”电话一接通,里面传来胡安气爽朗的声音。

“胡书记。”唐逸笑着寒暄。胡安庆虽让自己叫叔叔,但双方只是点头之交,他要真喊叔叔就有些不礼貌了。

“华星打算怎么整?”简单寒暄后,胡安庆开门见山。

“华星?”唐逸一愣。

“有个潮州商人想在这块开农场。华星要是不干了,大队可以提前退租……”胡安庆建议性说道。

半个小时后,唐逸了解了前因后果。华星电子厂坐落于牛安河南郊,占地二十二亩,属于村集体资产,受村大队管理分配。

华星租金十万,三年一交,提前一年交房租。这次租金应该七月份缴纳,但那时唐大海出事,这才宽限性的延迟到现在。现在华星前途未卜,厂房地皮也成了村里头疼的事情。经过多次协商,这才七拐八拐的联系到潮州商人。

潮州租金同样十万。只要华星搬走,那边就可以直接入驻。

“唉,唐家是你父亲心血,但这也是早晚的事情。”胡安庆说完,有些感慨的补充。

“胡经理,华星什么时候说退租了?”胡安庆滔滔不绝的说着。而唐逸十分哑然,他知道胡安庆是为村里考虑,但临到头才说……这有些太乌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