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与顾渊,只知画上情劫二字,却不知内情如何。
他二人有各自的揣测。
林信害怕自己落得与蛮娘一样的下场,而顾渊以为,自己只是重渊的一个影子,以为自己与林信,不过是情劫当中的一段,劫数过了便散了。
林信也想不到,原来这魔尊的心思,原来还挺细腻曲折的。
他挠挠顾渊的下巴:“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渊没有说话,伸手把他揽入怀中,抱得紧,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林信偏过头,只看见他的脖颈,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当他是有些难受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林信拍拍他的背,再问了一遍:“你怎么这么想?”
顾渊仍旧没有言语,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林信摸摸他束得齐整的乌发,指尖在他后脑游走,顺着他的发丝划过,一道一道。
他斟酌了一会儿,耐着性子哄魔尊:“情劫……谁也不知道那画上说的情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样没弄清楚事情,就胡乱推测是不行的,万一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原本想找到玄光镜……”
顾渊哑着嗓子,打断了他的话:“别去找玄光镜。”
“我是说我原本是要去找,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好像知道了这个情劫是怎么回事,也没有用处,把事情都掀出来,我也解决不了。还不如顺其自然,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林信想了想,最后揉揉他的脑袋:“我历过千世情劫,我有经验,听我的。”
顾渊勾唇笑了,脑袋还靠在他的肩窝。
他语气不变,问道:“千世情劫?和谁一起?”
“和……”林信有些为难,“不记得了。”
“和现在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林信连忙道,“我最喜欢你,真的。”
“对别人也喜欢?”
“不是不是。我的千世情劫是被罚的,一千世那么多,我很多都忘记了。”
“对重渊也是?”顾渊贴近他的颈侧,又蹭了蹭,“我和重渊,到底谁更好一点?”
林信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能比,但是当下局面催促林信快点做出回答。
“你!你更好!”
顾渊暗笑,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忍住笑意。
林信傻了吧唧的,拍着他的背,忙道:“你哭了?你别哭啊,我都说我留下来陪你了,别哭了,小鱼鱼。”
顾渊愈发低了头,憋笑憋得辛苦。
好容易调整好了表情,才抬起头来。
只是他一看见林信,就忍不住笑。
实在是笑得厉害了,便努力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垂了眸,额头碰着他的额头,唤道:“林信。”
“怎么了?”
“我很喜欢。”
说着说着话,原本还只是抵着额头,顾渊慢慢地便靠近了。
林信也知道,情到浓时,想亲近亲近,是人之常情。
但是——
“等一下,等一下,这肯定会碰上的。”林信双手摁在他的胸膛上,把他推开,“我摘一下琉璃镜。”
他说着就要去拿琉璃镜,但是顾渊按住他的手。
顾渊有些无奈:“不会碰上的。”
“你怎么知道?我也没带着这个亲过。”
摘下琉璃镜是很快的事情,但是摘下之后,林信便看不见了,他摸了摸四周,想要把东西放好。
顾渊一伸手,便将琉璃镜拿了过去,重新给他戴上。
“看着本尊的眼睛。”顾渊扶住他的脸,“也顺便看着,究竟会不会撞上。”
撞没撞上,林信不知道。
林信觉着他心里疯鹿乱撞,啪叽一下,把他撞得晕乎乎的。
*
先前林信答应过顾渊,要给喜欢泡水的小龙挖个水池。
晚饭的时候,他看着顾渊,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挖个水池是不可能的。
密林到处都没有水源,密林的土又硬,行宫周围更是夯实了,哪里来的地方给他挖水池子?
既然如此,可以转换一下思路。
林信想了一个晚上,不如把水池给拿出来。
于是他第二天起来,拉着小魔君沉黯,在围墙外边玩泥巴。
林信往泥里加了点水:“没有水池,那就做个水缸好了,只差了一个字。”
沉黯蹲在他身边,帮他添了点泥,弱弱道:“这明明差很多吧。”
“能泡水就行了,顾渊又不挑。”
林信捏了个只比他的手掌大一些的小玩意儿。
沉黯眯着眼睛:“你这是水缸?你这是茶杯。”
“顾渊可以变小了进去泡水……先做这个试试。”林信仔细地把“茶杯杯沿”捏捏平整,“要不是不方便去找我那个喜欢做瓷器的仙友,我还不找你呢。”
他将“茶杯”放在地上,添了几块碳,又加了两张符咒,点起火。
沉黯对此保留怀疑态度:“你这样烧,真的可以吗?”
“这不是来不及建窑嘛,只要烧得够久,应该就可以。”
沉黯抬眼看天,他有时候觉得,林信真挺傻的。
爱情使魔疯魔,也使仙堕魔。
等着“茶杯”烧好的时候,他二人在一边等着。
沉黯找了些花生,借火烤熟。
他剥开花生,将花生壳丢到火里。
林信道:“你做什么?”
“帮你添点柴。”
“不用。”林信捡了一根小树枝,把烧了一半的花生壳挑出去,“你这是在欺负尊上。”
沉黯看了他一眼:“你做个茶杯非说是水池,才是欺负尊上。”
林信抬头挺胸:“我送什么尊上都喜欢。”
沉黯面无表情:“哦。”
林信打量了他一眼:“你总是欺负尊上,你这样容易被罚。”
“可别说傻话了,林信。”沉黯剥开一颗花生,仍旧把花生壳丢进火里,“天底下能欺负尊上的,只有你一个。”
林信笑了笑,一高兴又添了两道符。
火烧得更旺。
沉黯被热得往后退开。
正午时分,林信正吃花生的时候,忽然有一片阴影从他身后罩下来。
沉黯回头偷看了一眼,连忙用手肘捅了捅林信。
正当此时,顾渊悠悠道:“总吃零食,等会儿又不爱吃饭。”
林信把花生壳丢进火里,迅速“毁尸灭迹”。
他拍拍手,站起来,跺了跺蹲得发麻的脚:“没啊,谁吃零食?我没吃,沉黯吃的。”
沉黯的表情懵懵的:“我是吃了,但是你也……”
林信对顾渊道:“我马上就回去吃饭,给这里添两道符就回去。”
他用符纸捏了个钵罩,罩在烤制“茶杯”的火堆上,防止失火。
沉黯趁机告状:“尊上,林信就用这个给你做水池。”
顾渊看了一眼。
那火堆小小的,就算有符咒加持,烧到现在,火也不怎么旺。
他点点头:“挺好的。”
沉黯不知道好在哪里,顾渊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添了一句:“想法很好,很有创意。心意也很好。”
林信添好符咒,朝沉黯挑了挑眉:“快回去吃饭,你姐姐沉明肯定等你好久了。”
沉黯再看看他二人,扭头就跑,一边大喊:“姐!”
林信失笑,挽起顾渊的手:“走吧,回去吃饭。”
*
用过午饭,林信回到围墙外边,看着他的“水池”,太阳太大,他便躲在围墙外的阴影里。
忽然好奇,便把符咒木炭都扒开,看看里边的泥块烧熟了没有。
只可惜泥块还是泥块,只是烤得比较干。林信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将泥块敲散,重新添了符咒上去。
他在魔宫这些日子,活得很是清闲,他习惯正午睡一会儿。今日蹲在墙根下,抱着手,昏昏欲睡。
再过了一会儿,有个人在他身边蹲下。
“想睡便进去睡吧。”
林信摇头:“我要等到下午再看看,说好给你做水池的,水池做不了,鱼缸还是可以有的。我要给你做那种闪闪发光的鱼缸。”
顾渊默了默,又道:“你这几天下午,不是总往密林深处去吗?今日不去,衍翁不会怪你?”
林信一激灵,睡意都散了:“原来你知道啊?”
“嗯。”顾渊道,“很明显。”
他每次带一大包的零食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吃完了。魔君们的牌局,聚散时间不定,但是林信总是快天黑了才回来。
顾渊稍稍留意,便猜出来了。
林信捂着脸:“我原本是想去找玄光镜的。”
“我知道。”
“他点拨了我一下,我现在不大想那玄光镜了。不过还是朋友,我还学了他的阵法,他一个人待在密林里这么久,什么东西在他那儿也留不到日出,所以……”
“嗯。”顾渊看着那堆火,“你想睡觉便去睡,想找朋友们玩儿便去玩,我帮你看着火。”
林信看了他一眼:“我还是陪你吧,我老是跑出去玩儿。”
“不用。”顾渊道,“我希望你在密林里自在。”
“那我同你在一块儿最自在。”林信小声嘀咕。
他站起身:“我去看看衍翁,昨天跟他说今天还来,怕他等我,你帮我看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好。”
林信回去拿了乾坤袋便离开。
顾渊站在火堆面前,抱着手,皱着眉。
沉黯说,林信给他弄了个茶杯做水池。
林信却说,他要给他做个闪闪发光的鱼缸。
他忽然有点好奇。
顾渊转头看看,林信的身影已经远了,便俯身凑近了看看火堆。
火烧得正旺,顾渊伸手,丢开一个银炭,小心地拨弄了一下里边。
林信把那个土胚给敲碎了,又添了其他的符咒上去。
顾渊仿佛看见,火堆里,是有五颜六色的东西,琉璃碎片似的,在阳光下发着光。
他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看了看四周,林信还没回来,也没有人发现,他将炭火重新盖上去。
林信从来都不说玩笑话,他确实想给顾渊做一个鱼缸,流光溢彩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