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琉璃镜之后,林信时不时就往外跑。
夜里灯下,林信一面画符,一面道:“圆圆啊,我明天去找扶归玩耍。”
顾渊握着一卷话本,斜靠在榻上,抬眸看了一眼,应道:“好。”
林信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琉璃镜,继续画符。
过了一会儿,林信画好一叠符咒,全都塞进乾坤袋中。
整理好了明日出门要用的东西,他便道:“我吹灯了?”
“嗯。”顾渊放下话本,“今晚不听故事了?”
“明天早起。”
林信吹灭蜡烛,摘下琉璃镜,解了衣裳,爬上床榻,盖上被子躺好:“晚安。”
耳边传来淡淡的一声回应,然后林信闭上眼睛。
默了默,顾渊转头,于黑暗中,听见枕边人的呼吸声。这么多日相处,他太清楚林信的状态,还没睡着。
顾渊问:“你和扶归,你们都玩些什么?”
“没玩什么。”有些热了,林信蹬开被子,露出一只脚,“男人嘛,就是一起打打游戏,互骂对方,互相当对方的爸爸。”
林信回过神,翻了个身,反手抱住他:“圆圆,后天我陪你。”
顾渊面色一凝:“你还以为是选妃?分做明天后天?”
“呃……不……”林信一时语塞。
“本尊倒是忘了,你确实是做过皇帝。”
“我是做过皇帝不错,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选妃就……不是……”林信难为情地挠挠下巴,“我的意思是,扶归整天教他义子批奏折,很不容易,他每天就盼着我能陪他出去玩儿,他顺便放个假。”
“你的朋友。”顾渊道,“真是太多了。”
“可是我只有一个未婚夫……”
“嗯?”
“两个也不算多。”
顾渊又问:“本尊很无趣吗?与本尊在一块儿,你觉得没意思吗?”
“不会,你很好的,真的。”林信抱住他,摸摸他的脸。忽然不知道怎么哄人,便笑着道,“成婚之后,那才叫有意思呢。”
顾渊的喉结上下一动:“时候不早了。”
时候不早,不要胡乱说这种话撩拨人。
而林信的原意是,成婚之后有的是时候整天腻在一块儿,在这之前,就让他同朋友们玩玩吧。
谁知道他二人想的“有意思”,不是同一个意思。
林信讪讪的,收回抱住他的手,翻身向里,随后被顾渊从身后抱住了。
顾渊低声骗他:“抱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了。”
潜藏在林信梦中的双头蛇再次出现。
林信在梦里狂奔,但是梦里的沙漠辽阔无边,和寝殿里的床榻一样大。
*
次日晨起,林信平躺在榻上,放空了一会儿。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我终于跑出来了。”
顾渊拿起榻边的琉璃镜给他戴上:“怎么了?”
“梦见一头毒蛇追我,跑了一夜……”林信抓抓头发,回过味来,拍了他一下,“你就是那条毒蛇。”
顾渊特别冤枉。
林信坐起来,拢了拢头发。
他今日要出门,洗漱完毕,吃过早饭,背着乾坤袋就出了门。
他朋友多,就算以凡人之躯走遍六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扶归就在密林外等他,看见他的琉璃镜,大笑道:“让你天天看小话本,现在眼睛熬坏了吧?”
林信撇了撇嘴,没有解释,走到他身边。
扶归问:“今日去哪里玩儿?”
林信压低声音:“我带你去寻宝。”
扶归有些疑惑,还没再问,林信便拽着他离开。
妖界与魔界的交界处,是一大片白雾弥散的森林。
林信手中夹着符咒,循着很模糊的记忆,慢慢地往前走。
扶归跟在他身后:“你在干嘛?”
“寻宝。”
“你有藏宝图吗?”
“没有。”
“没有你寻什么宝?到处乱转?”
“我应该还记得藏在哪里。”
“你找什么?”
“玄光镜。”
“啥?我那面玄光镜不是给你了么?哪儿又来一面玄光镜?”
“阿姐的事情之后,我对人生有点绝望,心想着如果没有玄光镜,我就会对怀虚多几分防备。我又觉得我驾驭不了玄光镜这种东西,就把它埋在这里了。”
“你现在想把它重新挖出来了?”
“嗯,有点事情,我想弄明白。”
扶归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一天天的,怎么就你这么多事儿?”
林信甩了甩手,熄灭符咒,捂住后脑勺:“我就让你带我进来,等会儿再带我出去,你别激动。”
扶归却道:“你爹我都带你进来了,还能看着你一个人挖吗?”
“就你整天屁事多。”扶归抬手又要打,到底还是换了动作,朝他伸出手,“有事情就知道找我,你怎么不找你未婚夫?”
“不想让他知道。”林信嘱咐道,“别告诉他知道。”
林信从乾坤袋中抓了一把符咒,贴在周围的树上,符咒亮起,驱散雾气。他又拿出两个铁锹,把扶归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是怎么把这种东西塞到袋子里的?”
“硬塞进去的。”林信把铁锹递给他,“我记得就在这一片,肯定很快就挖出来了。”
扶归撩起衣袖,挥动铁锹:“行。”
“多谢多谢,我下次给你送一大箱谢礼。”林信笑嘻嘻道,“我把镜子放在一个小木匣里了,仔细找找,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了。”
“你最好是记得清楚。”
“那是自然。”林信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对了,你之前给我的那本画着很多阵法的小册子,是从哪里拿的?”
“我随便从魔界的宝库里捡的,看它破烂,应该是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林信因为上面的阵法,被密林深处的衍翁给抓走了。
两个人挖了一会儿,扶归随口道:“你一个人肯定进不来这里,不想让顾渊知道,就让那个带你进来的人和你一起来……”
“我上次和帝君一起来的。”林信幽幽道,“你告诉我,现在哪儿能找到帝君。”
静了静,扶归道:“说真的,帝君那样修为深厚的神仙,我真的不相信他会走火入魔。他就算是入了魔,也应当是六界当中最厉害的魔君,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似乎是联想到什么,林信没有说话。
扶归只当他是为了死去的未婚夫伤心,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你要玄光镜做什么?做梦梦见小美人,不记得他是谁了?”
“没有。”林信摇摇头,“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老来健忘,你也活了这么些年了,忘记一些事情,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懂,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林信抱着铁锹,站着歇一会儿,“就是那种感觉很熟悉很熟悉,但是你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继续挖土。
就这么找了许久,几乎将这一片儿都翻过来看。
扶归道:“我看是找不到了,你看看这儿都被翻成什么样子了。”
林信直起身子,看了看四周:“不应当啊,我记得……”
“你说你那时同帝君一起来,你把玄光镜埋这儿的事情,应当也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该不会帝君又折回来……”
“不会。”林信断然道,“帝君什么宝贝没见过?况且,当时若是他要玄光镜,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
“行吧,你要是真想找,我回去派人……”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林信思忖了一会儿,“大约是找不到了。不是说还有一面在密林里么?我再去找找那一面就好了。”
“行。”扶归扯了扯他沾了泥点的衣袖,“天不早了,你去我那儿换身衣裳,我再送你回去。”
林信低头看看,衣上鞋上全是泥,他就这么回去,顾渊肯定问他。
扶归抱着手,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林信啊,爹爹为你操碎了心。”
“滚。”林信在他的衣摆上踩出一个脚印。
他跟着扶归回到魔宫,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出来时,扶归正在外边检查义子批阅的奏章。
林信站在远处等了一会儿,扶归抬头看见他,朝他招招手,对扶珩道:“儿啊,爹给你介绍一个新弟弟,林信。”
扶珩有些无奈,皱了皱鼻子,看向林信:“仙君应当已经习惯了。”
“是。”林信大方地点点头,“包容,是当爹的与生俱来的能力。”
扶归对他道:“走了,我送你回去。”
林信回去时,顾渊却不在。
他想了想,在寝殿周围逛了一圈。
密林广阔,外边都是顾渊的地界,玄光镜应当在深处。
上回那位衍翁便说,他是玄光镜的镜灵。就算是骗他的,那也说明玄光镜应该在那儿,衍翁是见过的。
天晚了,林信不敢冒险,只能转身回去。
等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见顾渊回来,林信一个人窝在躺椅上睡着了。
此时顾渊却在仙界。
林信有奇怪的感觉,想找玄光镜,他自然也有所怀疑。
前几日他问林信,是不是重渊也是圆圆,也不全是吃醋。
他有些不安,心想着,自己会不会是重渊的一个影子。
正巧今日林信出门,他便去了仙界。
据林信说,他从前在西山的星道上点灯,重渊帝君就住在西山上。
从前道法大会,顾渊也住在西山的云宫上。
西山的结界,于他仿若无物。他今日回到仙界,便去了西山云宫。
顾渊在偏殿不起眼的箱子里,发现一面镜子。
玄光镜的镜心上,还沾着一点赤金色的血迹。
顾渊觉着自己快要明白了。
玄光镜会告诉他忘却的旧事。
但是林信现在还是个凡人,没有自保的能力。贸贸然看了玄光镜,不知道林信会怎么样。
顾渊坐在案前,面前摆着玄光镜,赤金色的眼瞳微暗。
天色渐晚,林信小睡醒来之后,给他传了音讯,懒懒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圆圆,你要不要回来吃饭啊?”
顾渊下定决心,将玄光镜倒扣在案上。
等林信恢复仙身,再来看镜子。
情劫之中,以他为重。回去陪林信吃饭要紧。
到底顾渊也有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