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变成养成石头。
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石头自己也不知道。
他此时靠在顾渊怀里,顾渊拿着话本,放在他面前。
林信看完一页,就用小树杈手拍一下顾渊,顾渊便将话本翻过一页。
小树杈手不好翻书,但是使唤人很顺手。
再看了一会儿话本,林信兴致缺缺:“没意思。”
“圆圆,出去走走吧?”石头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把我揣在衣袖里也没关系,我就躲在衣袖里边悄悄地看一看外边。”
顾渊合上话本,放在案上,轻笑着提醒道:“林信,现在是本君锁着你,为什么是你提出那么多要求?”
“锁起来也没关系,等过了今天,再正式锁起来吧?”石头从他怀里滑下来,“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
顾渊以为他要跳到地上,便捏起旁边放着的小拐杖,递给他。
这几日石头的腿好了许多,但还是缠着白绸,顾渊便拿了一根象牙签,磨得圆滑一些,给他做拐杖。
但是石头没有再往下滑,只是坐在他的腿上。
顾渊将小拐杖放回去,看着他:“真的很想出去吗?”
石头用小树杈手给他捶腿:“嗯。”
顾渊便道:“撒个娇。”
“啥?”
“像你从前对何皎、南华那样的。”顾渊捧起案上茶盏,抿了一口,坦坦荡荡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本君眼红很久了。你撒个娇,本君带你出去。”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顾渊。
林信无奈道:“圆圆,你这样不行,强‘撒’的‘娇’不甜。”
顾渊放下茶盏,眼中含笑,捏了捏石头顶上圆圆的叶片:“强取豪夺的前提下,你不占优势,建议你适当满足一下本君的要求。”
石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说的话是很认真的。
两边僵持,林信不从,顾渊也不从。
坚持了一会儿,石头倒在他的腿上,闷闷地唤了一声:“圆圆。”
石头还在他的腿上翻滚:“圆圆。”
顾渊按住石头,把他放在桌面上,起身出去了。
林信见他离开,以为他要出尔反尔,连忙道:“圆圆?圆圆!”
顾渊出去了,连门都带上了。
石头气得把他的茶盏都给推倒,连象牙拐杖都没拿,就从矮矮的桌案上滑下去。
他单脚跳出去,走得不快。
还没走到一半,顾渊便回来了。
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顾渊站在门槛那边,先看看地上小小一块石头,再看看案上倒了的茶盏,茶水**的,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
林信忽然有些心虚,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那个……我以为你……我擦干净吧。”
他转身向回,从案上扯出一条小帕子——他这几日用石头的形态生活,顾渊给他预备了很多小手帕,当被子盖的、当褥子垫的,还有从天池出来时擦水的。
石头小心地把茶盏扶起来,然后将案上与地上的茶水擦干净。
顾渊把他从地上捉起来,用一条毛茸茸的小围巾把他围起来。
他倒忘了,从前在人界,顾渊是学过织毛衣的。
毛茸茸的,林信很喜欢,整个石头埋在里边,蹭了又蹭。
最后,顾渊还给他戴上一个有小绒球的帽子。那帽子顶上,还细心地留了一个小孔——把他的小叶片和小花苞可以露在外边,不会被压坏。
林信问:“你还记得现在外边是夏天么?”
顾渊正色道:“小心着凉。”
“石头到底能着什么凉啊?”
“你总不能光着出去。”
“什么?光着?”林信一愣,随后无奈道,“确实是没穿衣裳来着……但是你怎么会以为石头还要穿衣裳?难道你以为,我这几天都是光着在你面前晃悠吗?”
“是。”
前几天顾渊关他的时候,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没错。要是强取豪夺的话,他就不用穿衣裳了。
但是顾渊这时候的想法,他是真的不懂。
林信想了想,又问:“所以你是龙的时候,穿衣裳吗?”
“不穿。”
林信反问:“所以你也是……”
顾渊接话:“所以只有你看过。”
林信被他弄得有些怀疑自我,当场愣在原地。
原本是逗他玩儿,见他有些恍惚,顾渊便摸摸石头:“走吧,带你出去。”
“好。”
石头要钻进他的衣袖里,却被他捏住,放在了肩上。
顾渊肩膀宽厚,林信拽着他的衣领,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坐好了。
出了西山,路上有一些仙君。
大多是认得林信的,看见顾渊,便道:“顾仙君,又没和信信在一块儿啊?”
“嗯。”顾渊面不改色地道,“他出去玩儿了。”
“哦。”仙友们点点头,看见他肩上的石头,“顾仙君,你怎么带一个……”
林信心中忐忑,怕朋友们认出他,又怕朋友们认不出他。
认出他了,要被笑话。
认不出来,他过会儿就会被顾渊重新关回去。
石头被毛茸茸的围巾和帽子裹得严实,仙友们仔细地看了看,爆笑道:“仙君为什么要带一个土豆出门?”
林信磨了磨牙,看不出来这是他就算了,但是为什么连石头都看不出来?竟然说他是土豆?
顾渊答道:“林信出去玩儿,他说让这个陪我。”
仙友们努力地憋住笑:“信信这也太过分了,不陪你就算了,还随手甩了个土豆给你。”
林信磨得牙齿咯吱咯吱地响。
仙友们拍拍顾渊的肩,宽慰道:“顾仙君,信信就是这个性子,他只是爱玩儿,别的也没有什么。”
有个仙友给顾渊支招:“合适的时候,其实可以把他留下来的。要不他总是往外跑。”
他已经这么干了!林信心中恼火,朝没认出他的朋友们,“嗷”地嚎了一嗓子。
仙友们战略后退:“为什么一个土豆会发出狼嚎?”
顾渊笑了笑,安抚地摸摸石头:“太纵着他了。”
林信撇了撇嘴,待仙友们走后,他道:“去找江月郎。”
“找他做什么?”
“去找他,看他是不是也叫你把我锁起来。”
林信那群朋友,全叫顾渊把他关起来,这种友情太脆弱。
他想看看,是不是他所有的朋友都这么想。
江月郎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人界就认识的朋友。
他对江月郎,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的。
顾渊应了,带着他去找江月郎。
江月郎正值班,在月老殿中牵红线,转头看见顾渊,问了一声好:“信信没跟你一起?”
“没有。”
顾渊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江月郎便抽了一条红线递给他。
顾渊没接:“嗯?”
“拿着吧,给信信系上,他应该就不会总往外边跑了。”
江月郎将红线捆成一匝,递给他。
他不知道,他二人之间已经缠了五条红线了。
顾渊还是没有接,又道:“他对我不一样。”
“你是在炫耀吗?”江月郎瞥了他一眼,“收敛一点,小心挨揍。”
顾渊没有回答,江月郎继续道:“他对你当然不一样。我和他在人界就认识了,他也没和我天天腻歪在一块儿,他做事情,也没总找我一起。前儿个不是还说你是‘未来郎君’了么?我只问他一个最好的朋友,他都不知道怎么选。对你算是很不一样了。”
顾渊垂眸,掩去眼中笑意,接过他递过来的红线。
江月郎转头看见石头,吓了一跳:“哇,你干嘛带一个土豆出来?”
“土豆”愤愤踢脚。
江月郎啊江月郎,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竟然连你也这么说。
连你也这么说。
*
月色寂然,石头撑着小树杈手,坐在殿外白玉的阑干上。
他坐在小围巾里。
不知道是不是受顾渊的影响,他有时也觉得,石头也要穿衣裳。
好像顾渊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顾渊出来找他,站到他身后:“还是很想出去的话,明日再带你出去。”
石头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顾渊?”
顾渊垂眸看他,就算对着一个石头,也是很专心的模样:“嗯。”
“我仔细地想了一下……”林信的声音弱下去,轻得几乎听不见,“试试吧。”
顾渊还是很认真地在听,点了点头:“嗯?”
“我一直提倡内部矛盾,内部解决的。我们把事情摊开来,一件一件地说。”
石头用小树杈手摸着头顶的叶片:“之前,因为你是龙,还是帝君的事情,我觉得别扭,下意识想跑。后来想想,我也没有认真地了解过龙或者帝君。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顾渊也摸摸他的叶片:“没关系。”
“再往前推,是我对我的朋友们说,你是我的‘未来郎君’。这件事情,事前没有同你商量,可能进展太快,回过神来,可能也有些不对,是我思虑不周。”
林信继续道:“倘若平常交朋友,我大概……不会喜欢你这种的。地位差的太多,身份不同,有点压抑,说不上话。你还没有尾巴——你有尾巴,但是不是毛茸茸的。”
“我不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但是你好像又是个例外。要和你断交,我舍不得,应该是很难割舍。所以一开始想要和你继续做朋友,不过你一直没有同意。”
“你说我要是没有想好的话,就暂时不要回去了。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没有想明白,糊糊涂涂的。不过,我要是总想不明白的话,你也不能总锁着我。所以,不如你跟我试试吧?”
“可能没有交朋友一样简单,也可能不会那么快,像他们一样订婚约,然后成亲,可能石头也没有那么容易开花。但是试试吧。我试试不和你做朋友,和你一起,用石头心。”
林信始终觉得,说这种事情,要正经一些。
所以他化作人形,仍旧坐在阑干上,身子略向前倾。
他看着顾渊的眼睛,目光小心诚恳:“这样行吗?”
“前几日你说我只喜欢‘公鱼’,不喜欢顾渊。我还挺……”林信忘了自己不是石头,下意识去摸头顶的圆叶片,默默地收回手,“挺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