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仁庆五年,八月初九,沈老夫人病逝。

沈老夫人的丧事是沈念一手处理的,沈老夫人对他来说就是个有着血缘的陌生人。

但她病逝后,沈念风风光光把她给葬了。沈清和文氏自然没有出现,大家对这事有着自己的看法自己的猜想。

沈念对此根本不在意。

这整个大齐都知道沈念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手握重权,在皇帝跟前最能说上话,平日里就连瑾亲王都得避其锋芒。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不止一个大臣看到过瑾亲王在遇到沈念时脸上那分恭敬。众人对此自然是有想法的,不过谁都没有从瑾亲王那里得到过什么信息。

这名头传下来让沈念更加深不可测,毕竟皇帝把亲族都给废了,却把沈念给留下了,这就说明了沈念玩弄权势的手腕高超。

因此想要巴结沈念的人不在其数,但沈念这人脾气比较怪,寻常日子不是在皇帝跟前就是在皇宫里,偶然回侯府也只是停留数息便离开。

有人曾嘲讽道比起镇北侯府,皇宫更像是沈念的家。

这话传出去后,第二天朝堂之上皇帝便开金口道:“沈卿一心系朕安危,他若真能把皇宫当家,朕心里高兴。”

皇帝这么一开口,便把想要拿这事做文章之人的嘴给堵上了。

众人找不到巴结沈念的途径,这不沈老夫人的丧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沈老夫人办理丧事那天,镇北侯府十分热闹。

沈念不是个喜欢同人打交道的人,不过那天还是站在门口迎宾。

朝堂上除了特别清高自傲的官员,其余大大小小的官员基本上都来了。大家和沈念并不熟悉,见了也只是说些客套话,表达下自己的哀悼。

沈念客气的回话,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沈念受宠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这天众人才知道沈念到底受宠到什么地步。

镇北侯府的下人都是皇帝从宫里调来的,因为镇北侯府没有举办过什么大型的宴会,也没有个什么女主人。皇帝这么做是明晃晃告诉众人,他在给沈念撑腰,想要看笑话的自然要掂量掂量。

文武百官看懂皇帝的意思,都有些麻木了。

然后没过多久,皇帝同瑾亲王都亲自前来镇北侯府,还准备留在沈家用膳,沈家的荣耀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众人若有若无羡慕目光落在沈念身上,他们心里都明白,皇帝看的从来不是什么沈老夫人,而是沈念。

沈念看到齐君慕时,眼睛亮了下,里面有着欢喜之意。他是镇北侯府的唯一的主子,自然要亲自招待皇帝的。君臣之间很是和谐温馨,其他人都看习惯了。

知道内情的齐君灼看着两人这腻歪劲儿,心情还是很复杂。

至今为止,他对沈念同皇帝在一起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但他已经能很平静的看待这件事了,该给沈念的尊重他还是给了,就如同皇帝说的那般,别人不认同没关系,他不认同的话皇帝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难过。

就为这一句话,齐君灼心里就算是有千百不愿意,也不会表现出来。

有皇帝在场的场合,众人都是拘谨的。

不怎么拘谨的就是皇帝、瑾亲王和沈念三人。

齐君慕看着众人小心谨慎的表情,眼角弯了弯,在众人吃个差不多时,皇帝开了金口道:“时间不早了,镇北侯心里也不好受,你们都回去吧。”

众多官员听闻这话心里都有些憋屈难言,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皇帝应该是最先离开的,可现在倒好,皇帝自己不离开,还替人赶起人来。

众人心里虽有些别扭,但但皇帝开了口,他们只得起身告退。

沈念站在门前把前来的官员一一送出,礼数还是相当周到的。

等人走后,他回自己的院子。

皇帝理所当然的没有在前厅,皇帝正坐在他院子里的长廊处,身边站着瑾亲王。

齐君灼本来也准备随众人离开的,不过他不放心皇帝一人在后院,便等沈念回来才离开。

等齐君灼走后,皇帝朝沈念招了招手。

四下已经没有了宫人,沈念很自然的走到皇帝跟前坐下。

齐君慕抓着他的手轻声道:“朕几日没见你,今日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并没有问沈念有没有伤心,沈念同沈家人的关系亲疏远近他是最清楚的。

枕边人心里装的是谁,皇帝自认为一清二楚。

沈念握着皇帝的手紧了紧,他道:“我同祖母关系并不亲近,她离开时说这院子空荡荡的,住在里面让人难受。”

沈念可以看出沈老夫人在那时后悔了,她一辈子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到了最后,身边除了沈念这个不是很亲的孙子,谁都没有。

丈夫没有,儿子没有,一屋子的荣华却冰冷无情的很。

齐君慕听到这话沉默了下,他道:“个人选择罢了,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听起来有些冷漠,不过沈念一点也不觉得刺耳。

许是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亲人之所以是亲人,是先有亲近。

长廊内静默了一会儿,皇帝的声音懒懒的响起,他道:“朕这次也不会让你守孝三年,朕离不开你,也不想你离开。”

很自私的想法和做法,但皇帝乐意,没有人能反驳,也没人可以反驳,这就是做皇帝的好处。

沈念轻轻嗯了声,只听皇帝又道:“等过些日子,朕同你一起去拜拜父皇和沈将军。”

沈念一愣,他抬眸讶然的看着没什么表情的皇帝。

齐君慕看他呆呆愣愣的,便笑了,他用手挽起沈念一撮发丝道:“朕同你在一起,总要在双方父亲面前过过明路的。”

不知为何,沈念听了这话,眼圈有些泛热,他微微错开眼道:“要是先皇不高兴呢?”

“那也没办法,事实就是事实,他在下面也反对不了。”齐君慕淡然的说着。

沈念弯起眼帘笑了:“皇上说的是。”

齐君慕那天陪了沈念很久,直到天实在是太晚了,他才从镇北侯府回宫。

又过了五日,他把沈念宣入宫,一方面是借此机会告诉众人,沈念不会守孝,另一方面是想带着他祭拜景帝。

这次祭拜在齐君慕看来就是寻常祭拜,皇帝用的借口是先皇托梦想见他。

皇帝很清闲,沈念却非常郑重,祭拜时非常认真。

齐君慕看着他,然后笑了,人跟着也认真起来。

祭拜完景帝,齐君慕同沈念甩开众人,带着阮吉庆和为数不多的亲信去祭拜了沈奕。

沈念看着沈奕的墓碑,心里格外平静。

他心想,自己同齐君慕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比起上一辈的人来说,他们真的要幸运很多。

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他并不十分清楚,也不想过多清楚。

人都已经不在了,没必要被后人猜测。

一阵清风拂过,齐君慕看着神色肃穆的沈念突然开口道:“等我们老了,朕就走在你后面,先把你葬在朕的皇陵之中。”

沈念抬眸,他道:“那样皇上会难过的吧。”

“生同裘死同穴,有什么可难过的。”齐君慕望着远处的天空,眸子如同碧空一般清澈无尘:“朕若走在你前面,万一中途出了什么事故,你我不能同葬,那朕才会难过不安的。”

“臣也不想看皇上难过。”沈念笑着说道:“有瑾亲王,皇上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明明说着多年后生离死别的事,两人却格外坦然,气氛甚至可以说是温馨。

齐君慕握住沈念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清风中,皇帝的声音懒懒传来:“你我在一起就好,别的无所谓了。”

“皇上说的是。”沈念含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