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还未曾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阮吉庆小心翼翼的声音随后响起:“侯爷,可起身了?”
沈念收回心神应了声,整理好衣衫下床,走到殿门前把门打开。
让他没想到的是殿门外站着的除了阮吉庆还有皇帝。
沈念看着斜靠殿门龙柱上的皇帝呆愣了那么下,皇帝穿着素净的单衣,姿态闲适人又慵懒,乍然一看还以为是个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不过他衣衫处袖口和领口处绣着精致小巧的龙爪,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泛着金色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他的身份。
沈念在皇帝徐徐挑眉中回过神,他忙行礼:“皇上,恕臣失礼。”
“不必多礼。”齐君慕把人拦住:“朕听阮吉庆说你似乎梦魇着了,便来看看,人没事就好。”
“多谢皇上,微臣已经没事了。”沈念抬头看了看天色,扯了下嘴角玩笑道:“人常说宫中有龙气护体,微臣睡在离皇上这么近的偏殿,这一觉竟然睡得这么沉,定然是被皇上庇佑了。”
这话一出,一旁的阮吉庆心里则佩服不已,看看沈念,果然是受皇帝宠信的镇北侯。
这说出的话就跟抹了蜂蜜一样,又甜又不腻,还能让人心生愉快。
这说话的技巧,非一般人能比得上。
齐君慕则是怪异的看了沈念一眼,沈念以前也说过类似的俏皮话,但这次的感觉格外不同。话里的内容格外僵硬不说,笑的也很勉强,人更是一副有气无力像是没有了骨头支撑的模样。
皇帝心想,他的这个镇北侯大概是睡得有些糊涂,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于是齐君慕道:“你这一觉睡得的确有些沉,都错过了午膳。”
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了沈念一番,看着他皱皱巴巴的衣衫,眉眼略带两分嫌弃:“还是先洗漱吧。”
皇帝嫌弃的眼神好不掩饰,这天又热的紧,沈念也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好闻,他略有几分尴尬:“皇上,微臣在禁卫处有备用的衣服,这就过去整理下仪容。”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让阮吉庆把衣服拿来。”齐君慕道。
他不是想要强留沈念,只是这人眼圈红红的,看上又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从乾华殿到禁卫休息处还要很长一段距离,看到他这状态的人肯定很多。
这世上的聪明人很多,想要沈念下台的人也很多。万一死抓着沈念不放,最终弄出点什么事,到时又是一场麻烦。
倒不如一开始就把潜在的危险给杜绝掉,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
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沈念稳定心神后很快就想通了,他这次倒是没有说谢皇帝的话,只是抿起嘴角对着眼前之人那么笑了下。
齐君慕看着这样的沈念,眼底虽还藏有悲凉,但面上已经明朗起来,他相信沈念很快就能从阴暗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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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的衣物很快被阮吉庆收拾过来了,中途对上众人好奇的视线,阮吉庆忍不住满脸羡慕一嘴酸涩道:“皇上赐镇北侯宫中泉浴。”
这话一出,没听说过宫中泉浴的人还不知道阮吉庆羡慕个什么,听说过的比阮吉庆还要羡慕,心里甚至有些生气。
话说当年太-祖建立大齐后,为了表现出自己没有忘记过支持他上位的那些将领谋士,特意在宫中修建了温池,时常召见友人一起沐浴。
说的直白些就是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蹲在一个池子里洗澡,偶然会提起往昔艰苦岁月。若是哪个大臣犯下个什么错,也会在这里念叨念叨,求太-祖看在往日一起受苦的份上能轻饶。
后来功臣良将都病的病死的死犯错的犯错,能稳稳陪太-祖的没几个。太-祖当年还十分忧伤,感慨了一番世事无常。
加上年纪大了,也不好一起洗澡,这泉浴便没人来了。
当然即便是这样,这泉池里的水每日都要换新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太-祖哪天会想到这个。
太-祖去世后,赐功臣宫中泉浴也就不大流行了。后来的皇帝和臣子没有一起上过战场,蹲在一起洗澡怪别扭的,最后宫中泉浴也就彻底不流行了。
再者说,身为皇帝,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燕环肥瘦,应有尽有,完全没必要同一群大老爷们蹲在一起洗澡。
直到景帝时,又重新开启了温池,不过他并没有恩赐过任何朝臣一同沐浴,时常一人独浴。
当时还有人说,如果真要赐功臣泉浴,那沈奕肯定在内。只可惜,他不得景帝喜欢,功劳再大,也入不了宫见不到景帝。
那泉浴在景帝这里,说开启,其实也不算。
直到今日,齐君慕让沈念入泉池。
这不是天大的恩宠是什么。
沈念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做,他听到自然是要拒绝的,说自己无功无劳的,不敢与先人相比,更不敢与皇帝同浴。
齐君慕听他这话,眼底浮起古怪之色,而后他慢声询问道:“怎么,嫌弃朕?”
沈念看了他一眼,最后硬着头皮道:“皇上说笑了。”
齐君慕本来只是想让沈念去那温池里泡泡,那温池景帝命人改造过,里面时常放些温补的药材,泡上那么一回,对身体是有相当大的好处的。
沈念常年在边关,身上总有些大大小小的伤,齐君慕看他今日又这么狼狈,所以才想起了这个温池让他泡上一泡。
结果他没想到沈念第一反应是两人共同沐浴,看他极力推却的模样,齐君慕本来没什么兴致的,突然就有了兴趣。
更何况,宫中泉浴本就是帝王同臣子一起才彰显圣恩。
这温池离景帝建造的阁楼不远,在阁楼旁的一个殿内,泉池是人工建造的,自打景帝时里面的水常年保持着一个温度。
水很烫,但人又能接受得了。
夏天在这个温池里其实并不是很舒服,要是冬天,往上面飘上个有槽的木盘,槽里放上酒杯,在温池里这么放着,随着流水来回浮沉。
等过上那么一会儿,温好的酒就可以仰头喝下,别是一番滋味。
但夏天泡在这药材水里,对身体,尤其是沈念这样的身体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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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有些磨蹭,在边关他也不是没跟人一起洗过澡,但对着齐君慕他就是各种不自在。
皇帝倒是没有什么顾忌,他出生是皇帝,从小就被人伺候着长大。
要不是上辈子死的太快太憋屈,他身边伺候的人只多不会少。
齐君慕看沈念那模样,在阮吉庆为他脱下衣服后,他就命人退下了,偌大的温池房内只有他和沈念二人,齐君慕穿着亵衣下水。
就如同他所想,热天里泡热水澡,难受的很,额头上很快就有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后他拿眼看向站在池子边没动静的沈念含笑道:“阮吉庆已经退下了,这里面也没有旁谁,镇北侯可要朕帮你脱衣?”
“不……不用。”沈念忙道,为了避免皇帝说出更戏谑的话,他以最快的速度入了温池。
沈念的身材很好,宽肩腰细腿长,皮肤为古铜之色,浑身线条流畅。
齐君慕散了头发,懒散的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看到沈念离自己远远的,他蓦然笑了道:“别人都说与君同浴是荣宠,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一样了。这里就咱们两个,离这么远说话难不成还要靠吼的?”
沈念听了这话就往齐君慕身边游,这温池不深,至少瞒不住人,只是站起来走总怪怪的。
在离皇帝有一人距离时,沈念停下也懒懒的靠在池边,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水流。
窄肩细腰长腿在水中若隐若现,氤氲的雾气随着温度腾升,隐隐遮住了彼此的容貌。
沈念透过雾气看向皇帝,这时的皇帝脸上往日清冷的表情弱化了很多,加上他披散着头发,和朝堂上端坐着的皇帝差别很大,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又强势。
本是极为矛盾东西放在皇帝身上确实一点都不突兀,这一刻沈念突然想,能见识到齐君慕这模样的人整个大齐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吧。
沈念看着想着,而后他心中蓦然一惊,人已敛下眼眸。
齐君慕知道沈念在看他,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两辈子以来,他第一次和人在一个浴池里洗澡,本以为会不习惯,不过也许是沈念的眼神没有什么攻击力,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
“皇上也会这样安慰别人吗?”
冷不丁的齐君慕听到沈念的声音,他没听清这人说的是什么,便抬眼往他道:“什么?”
沈念重复了一遍,他看了看四周道:“就这样,朝中重臣若心情不好,皇上也会这样吗?”
“你又不是他们。”齐君慕轻描淡写道:“你可是朕的镇北侯,是朕的宠臣。再说了,朝堂上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朕也是看脸的。”
说到这里,皇帝叹了口气摊手道:“朝堂上难得站个俊俏有能力又符合朕心意的,给些优待也是应该的。”
沈念被这话逗得低声闷笑,许久后他郑重道:“多谢皇上。”
看他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齐君慕心情也颇好,他道:“无妨。”
沈念很合他心意,万一真因为一些事一蹶不振的,他会很头疼的。
这世上很多人愿意当皇帝的一把刀,但合适的不多。
“皇上,微臣想求皇上一件事。”知道皇帝心情不错,沈念开口道。
齐君慕讶然的朝他看过去:“什么事?”
“微臣一会儿想去旁边的阁楼看看,不知是否可行。”沈念在水下握紧拳头道,心提的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