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的能力沈念是最清楚的,只是程锦这人平时一向不露山水,提到他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是他身边的近卫,很少会想到单独拎他出来做什么。
以前不是没有机会让程锦站在人前,可他不愿意。说是沈念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他这辈子哪都不去就跟着沈念。
对此程锦态度很是坚决,执意如此,沈念便让他跟在身边。
现在虽然不知道齐君慕从哪里听说过程锦这个人,又有心栽培他,沈念自然是愿意的。最关键的是,皇帝已经开口了,他找千万个借口皇帝也不会听就是了,还不如顺理成章的同意,一切也显得好看。
心里瞬间想明白这些,沈念又道:“皇上,程锦跟在微臣身边多年,您现在看重他那是他的福气。只是他脾气耿直暴躁,生性懒散,微臣怕他受不了官场气氛,会把事情搞砸。”
沈念就是这样的人,甭管事情会不会朝那个方向发展,先把最坏的情况说出来最好,那样等事到临头也好有个退路。
他那尿性齐君慕也清楚,等他话完,皇帝一脸悻悻的挖苦道:“什么样士兵跟什么样的将领,程锦是跟在你身边的人,朕看到你就知道程锦是什么样的了。”
沈念:“……”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好话,在皇帝嘴里,他好比是一颗老鼠屎,掉在锅里带坏了锅里的汤。这比喻有点怪怪的,沈念越想越尴尬难得还有一丝窘然。
齐君慕本来只是为了岔开话题随意提起了这件事,在看到沈念脸上浮现出窘迫尴尬的表情时,他心下很是惊奇。
在皇帝心中,沈念这人脸皮向来厚实,说话嘴上也是不饶人的很,白白浪费了那张好俊雅的好相貌。总之除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齐君慕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别的神情。
现在沈念脸色这么陡然变了,面上又带些许羞红,可不就成一道亮眼的风景。
齐君慕看着这样的沈念,心下忍不住感叹,平日里他这镇北侯要是退却身上的戾气,这样的表情在来一下,惹动一些人的春心还是能做到的,哪至于到现在还是单身。
皇帝打量的眼神毫不掩饰,沈念原本是因为皇帝那些话有些尴尬的。被皇帝这么打量着,不知为何心里越发紧张起来,脸上的热气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看到沈念的脸色越来越红,齐君慕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了,他干咳一声转开视线道:“这事你心里知道就是了,等过些日子朕确定好了人选在在公开。”
沈念语气平静:“是,微臣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别的了,君臣之间突然有些无话可说,齐君慕就顺势让他退下。
沈念离开乾华殿后狠狠吁了口气,事情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模样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只能感叹一句,这帝王的心思不是你想猜就能猜的到的。
当晚沈念表现的很老实,并没有出现在皇帝跟前。他今晚值夜,明天可以休息,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出宫回家一天。
其实蹲在皇宫里和蹲在沈家在沈念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皇宫也好沈家也罢在他心里不过都是一个暂时居住能睡觉的地方而已。
不过因为齐君慕事先的提醒,他还特意关注了下宫里的情况,还好的是宫里根本没有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有关乐清公主的事最多也就是人病了,太后体恤,命太医去诊治。
御花园乐清公主落水的事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让沈念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怪异,这种怪异在齐君慕提起太后时就有。
他自认为看人还算准,可对着这个大齐最尊贵的女人,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了。林恩说来不过是太后的侄子,太后竟然能为他想这么多,实在是有点出乎人意料。
最让沈念心底讶异的是,皇帝在他跟前根本没有想过掩饰这事儿。
皇帝越是坦然,他就觉得越发怪异。皇帝对太后的态度也太过平静了,没有一点怨恨也没有一点爱戴,太后在他眼中和普通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沈念想这也许就是皇帝之所以是皇帝的缘故。他是个普通人,儿时母亲文氏那么对待他,他偶然还会抱有一丝期望的。
还好的是,他醒悟的快,文氏再也伤不到他了。
想到文氏,沈念又想到太后。
他在回京前还是打探过皇帝这人的,据说太后对他向来疼爱,又一心支持他成为皇帝,按道理来说母子间的感情应该是很深厚的。
即便是有点矛盾,身为人子的皇帝也会敬着太后。这母子之间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变成现在这疏离模样。
沈念乱七八糟的想着,只觉得这皇宫里的事又乱又遮掩,让人烦又让人头疼。
王俊是跟着沈念的,今晚也在值夜,看沈念皱着眉头,心情不好的样子,他端了杯茶递给沈念,关切的问道:“大人,你在想什么?”
沈念看了王俊一眼道:“我在想林公子。他……他为什么带着面具?”他自打回京后,各种琐事缠身,又被皇帝推着立下不少功劳。
加上他对京中势力不了解,也没有人敢轻易和他拉关系,京城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很多人他甚至还对不上号。
左相林萧是皇帝的嫡亲舅舅,受宠信于皇帝,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沈念自然也知道。他也知道他有个儿子叫林恩一直深居简出,但并没有见过真人,也没有刻意去了解过这些。
当然,更多的是也没有人随意提起林恩。
御花园是他第一次见林恩,也是第一次知道林恩是带着面具的。
皇帝并没有告诉他原因,他也不好过问,这里面肯定牵扯一些皇帝都不想说的事。
王俊在这个时候开口,他自然要顺势询问一番。这也挺符合常理的,他见到这样一个人,也是有好奇心的。
王俊听了沈念的问话,他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后,他低声道:“大人,在宫里千万不要提起林公子面具之事。”
沈念狭长英气的眉峰紧皱起来,眉宇中间因此褶出一道沟痕,他道:“为什么?”王俊指了指上面道:“皇上和太后在宫里不喜欢听到有关林公子的流言蜚语。”
沈念眉宇皱的更深,太后不喜欢有人议论林恩他能理解,齐君慕心思深沉,他还真猜不透这个皇帝在想什么。
王俊看沈念这模样,以为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些八卦。他有意巴结沈念,想趁着镇北侯这股风往上爬,自然不想他在这些事上犯忌讳,于是便压低声音道:“大人你长在北境,京城里的事可能不大了解,这林恩公子的脸是为了救皇上所伤……”
这些事都是京城稍微有点家世的人都知道的,王俊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沈念这才听得恍然大悟,他就说太后对林恩的态度太过诡异了,没想到里面还牵扯这么多琐碎之事。
算算那年发生的事,他应该还在京中。
只是那时沈家为景帝不喜,他又被文氏厌弃,很多事他都不知道罢了。
后来他就落水差点一命呜呼,等醒来不久,就被父亲沈奕带走了,这些事更是没有听说过。
这期间十多年,他一直在北境,生死都难料,京城这个伤心地更是想都不想,而大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景帝身上。
也就是现在齐君慕登基为皇,林家和林恩才别人重新关注,这些陈年往事才再一次被人记起。
王俊说完,看到沈念心不在焉的模样,他道:“大人这话听过就罢了。”
沈念扬眉一笑道:“今日你既为我解惑,这份恩情本侯铭记在心。”言下之意便是承情,王俊一脸欣喜。
弄清楚了这些,沈念也不在想太后林恩这些事。
凡事只要不算计到他头上,那他就当做不知道太后的那些算计。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当值,当皇帝的一把刀。看看自己能不能在皇帝心里多点分量,以后皇帝把自己利用完,也好有个好点的退路和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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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第二天同人换了值便直接回家了,他一夜没睡,困的厉害,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每次他回沈家,文氏都要哭哭啼啼一场,今日他累的实在是太厉害,没等文氏开口,他不耐烦的说道:“母亲,等我醒来一切好说,要是你现在为二弟开口,他一辈子都离不开书房的门。”
文氏哑然,不敢吭声了。
沈念在房内睡了个安稳觉,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文氏当真没有打扰他。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有弱点,用沈清威胁文氏是再好不过了。
沈念洗漱一番随便吃了点东西,第一次去看望被困在书房里的沈清。
沈清变了很多,人是又瘦又黄的,看模样就受了不少折磨。沈清第一次见到回京的沈念人是嚣张的,现在第一反应是害怕。
不过因为有严格的老师在,沈清瑟缩了脖子也没敢多说什么,模样委屈的很。
沈念看他真的老实起来了,便对着那老师客气了一番,说皇帝知道沈清不是读书的料,已经放弃让他做官的念头,这些日子很感谢他的教导等等。
这老师一听自己以后不能教导沈清了,心下有些失望。
沈清是他教导过最舒畅的学生,有皇帝的名头在,沈家最算有镇北侯的名头他也不怕。转念又想,这是皇帝的意思,他也算是听到了圣训,便心情颇好的离开了。
临走还板着脸把沈清教育一番,说他读书读的是狗屁不通,但日后万万要勤勉。
沈清连连点头。
等人都走了,沈清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脱离苦海了。
经过这么几个月的学习,沈清觉得自己天天听着之乎者也没有疯掉真的是奇迹。
沈念冷眼看着他道:“日后再撺掇着母亲给我惹麻烦,你就在这书房呆一辈子。”
沈清咬着直点头。
沈念还想说什么,听到消息的沈老夫人和文氏都赶来了。
看到两人,沈清憋在眼中的眼泪终于哗哗流了下来。
沈清哭的很伤心,文氏也是痛哭不已,唯一比较镇定的沈老夫人也红了眼圈。
这么一瞬间,沈念觉得自己格外多余。明明是血亲,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而他永远多是外人。
突然的,他有些意兴阑珊,便转身离开了。
沈老夫人是唯一发现沈念离开的人,她动了动嘴本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受了很大委屈哭的稀里哗啦的沈清。
她最终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做没有发现沈念离开。
沈念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他直接出侯府了。
走在大街上同在侯府的感觉没什么区别,对其他人来说,他都是一个陌生人。
沈念在街上溜达了两圈就溜达到朱雀街,看到不远处的皇宫,他便朝皇宫方向走去
禁卫都知道沈念今日不当差,看到他连马都没有骑就入宫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宫门守卫还问他要不要通禀一声。
沈念入宫其实也就是脑子一抽的事,等站到宫门口,他也不好直接走人,便硬着头皮进去了。
本来已经休息,他自然不好再去禁卫处,以免给人留下个不信任同僚的印象。他这入了宫又不能随意转悠,只能去面见皇帝。
到了乾华殿,阮吉庆正在殿门口站着,他身边还有个顶漂亮的宫女,眉眼间很是温顺,两人正在殿门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其余宫人都不在。
阮吉庆看到走来的沈念,他愣了下忙迎上来道:“侯爷,你这是?”
沈念自然不好说自己是闲着没事入宫的,便道:“我来见皇上……”
阮吉庆面上有些犹豫,沈念眼活泛看得很清楚,于是又忙道:“皇上要是不方便,那我明日当值时再来也是一样的。”
阮吉庆还没有开口,那个漂亮的宫女走上前轻声道:“阮公公,皇后娘娘怕是要口渴了,奴婢去准备些茶水。”
这宫女是皇后温婉身边的大宫女玉桃,很得脸面。
一听这话,沈念瞬间明白了里面发生的事。
他对着阮吉庆道:“那我先回去了。”皇帝皇后在里面,宫人在外面,他这个时候前来简直是太不应该了。
沈念转身离开,阮吉庆一把把人抓住,他看了玉桃一眼道:“沈侯爷,你容奴才去通禀一声再走也不迟。”
玉桃皱了下柳眉,眼底有些不解。
阮吉庆也没空搭理她,直接走到殿门前敲了两下,里面传来皇帝略显冷淡的声音后,他道:“皇上,镇北侯求见。”
“沈念?”皇帝还真没想到是他,便道:“让他进来。”
殿门被打开,沈念低着头走了进去。
玉桃看着阮吉庆面色有些郁闷,不等她开口,阮吉庆竖起手指轻轻虚了一声道:“玉桃姑娘,皇上向来以国事为重。事后要是知道今日镇北侯入宫不入殿,那是会牵连到皇后娘娘的。”
玉桃明白这些,但心里还是有些责备沈念来的不是时候。
温婉今日亲自做了汤送来,皇帝也没有拒绝,本以为帝后和睦之事就在眼前,哪想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这一切。
阮吉庆知道玉桃心里在想什么,他站在一旁没有说别的。
怎么说呢,其实前去通禀时他也有些犹豫,皇帝这几次对皇后是没有好脸色,可他早就听过这么一句话,夫妻床前吵架床尾和。
以前皇帝是把皇后当明珠捧在手心里,这感情总不能说变就变了。
他琢磨着,齐君慕就是想让皇后服个软。
这么再三晾着皇后,看得出皇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二连三的主动拉近同皇帝的距离。
皇帝要是顺势而为,那皇后还是皇帝手里的明珠。
可这些阮吉庆都是自己在心里瞎胡琢磨的,他那个干儿子的死可是牢牢死在他心上了。万一他想错了,这次死的可就是他了。
所以思考来思考去,就算事后被皇后找麻烦,他现在也得给皇帝通禀一声。皇帝愿不愿意见沈念,那是皇帝的事。
这不,你看,这一声通禀做对了。
沈念进去了,皇后从里面出来了。
也因为这个,阮吉庆心里隐隐有个荒唐大胆的感觉。皇帝也许真的是厌弃的皇后,而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只是闹闹脾气。
只是这个念头太过惊人,玉桃跟前他是半分都不敢表露出来。
沈念进了乾华殿,皇后温婉出来。
玉桃扶着温婉离开时,把阮吉庆说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温婉点了点头。
走了很久,她回头望了乾华殿一眼,心里莫名空荡。
以前她偶然同齐君慕多说两句话,他就很开心。现在她亲手做了汤想要缓和两人间的关系,皇帝却是看都没看一眼。
她刚和齐君慕说上两句话,皇帝就开始垂头看折子。
她主动上前磨墨,齐君慕没有拒绝。
一开始温婉觉得这是皇帝缓和了态度,可慢慢的她觉得齐君慕只把他当做一个磨墨的宫女,一个下人看待。
玉桃甚至包括太后都觉得皇帝是故意和她闹气,可只有温婉心里有感觉,皇帝是真的冷下来了。他眼睛里没有她,连装一下都懒得装。
温婉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转身离开。
回未央宫的路上,温婉道:“刚才是镇北侯?”
玉桃点了点头,她不满道:“镇北侯也太猖狂了些,明知道娘娘在里面,还这么不识趣。”
“你胡说什么呢。”温婉语气有些严厉:“镇北侯怎么就知道本宫在里面?他这个时候入宫自然是有事要和皇上商议,你这话传出去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本宫呢。”
玉桃忙道:“娘娘,是奴婢嘴笨,娘娘莫要生气。”
温婉看了她一眼道:“这次就饶过你,下次再忘了,本宫决不轻饶。”
不管心里怎么想,玉桃嘴上自然是要答应的。
走了一段距离,温婉又道:“天色还早,你去请扶华公主来未央宫,我做了些她喜欢吃的小点心,算是给她赔罪。”
上次御花园的那团乱事,她和扶华也都是受害者。
扶华是太后和皇帝都宠爱的人,她不能把两人的关系弄僵,这样对她对温家都不利。
玉桃把温婉送回未央宫才去扶华那里。
扶华听温婉做了点心,便笑道:“皇后娘娘的手艺最好,可给皇上送了?”
玉桃听了这话忍不住道:“回公主殿下,自然是给送了的,只是不巧的很,刚送去不久,镇北侯就入宫了。”
“镇北侯?”扶华想了下道:“就是那个上次御花园里救了林恩表哥的人?”
玉桃点了点头,她心里本来就在为温婉叫屈,温婉不让她多说,可她藏不住话,现在同扶华说了一通,心里畅快了些,脑子也跟着清醒了。
她忙道:“公主殿下,娘娘刚刚吩咐不让奴婢多嘴,这事您可别在娘娘跟前提起,奴婢怕惹娘娘生气。”
扶华笑着应下。
她是个说到做到之人,到了未央宫,绝口不提玉桃多嘴的事,只夸赞温婉做的点心好吃汤好喝。
扶华每次能逗乐太后,除了她的身份在那里,嘴皮子能说也是其一。
温婉心情本来有些沉闷,被她这么连番说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她们在未央宫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
乾华殿中,齐君慕同沈念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这个时辰沈念入宫,齐君慕自然以为他是有事要禀,他人坐在那里等着沈念开口,结果沈念请安后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齐君慕等了半柱香时间,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便道:“沈卿不是有事要禀吗,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
皇帝自认为自己还算体贴,臣子不开口,他借口都找好了。
沈念不是不想说,他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最关键的是,在他没来的时候,皇帝和皇后正独处呢,他一来,鸳鸯散了。
他要说不出个三二一来,皇帝会不会气极之下赏他两板子。
沈念想的很多,在加上看到皇帝等待的神情,他皱了下脸皮苦巴巴道:“皇上,其实微臣入宫也没什么事。”
他语气寂寥的齐君慕都听不下去了,便出言笑道:“朕的镇北侯这是怎么了,在战场上杀敌都不怕,现在怎么就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说说看,镇北侯要真的被人欺负了,那朕为你做主。”
沈念本来还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从家里出来偌大的京城竟然没地方可去,现在听到皇帝关切之语,突然觉得那些事也不算丢脸。
于是沈念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省略了很多心情问题。
齐君慕听的沉默起来,他倒是能理解沈念的心情。上辈子,对太后他也是这样的。
他心里明白,沈念要的也不是安慰,只是一个诉说的渠道。
上辈子他是皇帝,找不到那个可以诉说心思的人,这辈子他已经不在意太后了,对那些求而不得的关怀也已不在意。
他倒是可以听听沈念的心里话。
等沈念说完,齐君慕道:“你从镇北侯府走到宫里的?”
沈念啊了声点头表示同意。
齐君慕看了看他的双腿道:“就不觉得累?”
沈念顺着这话踢了踢腿,忍不住道:“还真有点累,刚才一心想见皇上,走的也就忘了累。现在经皇上您这么一提醒,微臣可不可以求个座。”
“坐下歇歇自然可以。”齐君慕懒懒道:“只是这殿里就你和我,难不成你还想着让朕给你搬椅子坐?”
“不用不用。”沈念忙道:“微臣哪敢,微臣力气大,自己搬得动。”
沈念说到做到,搬了把椅子坐下后,他觉得舒服极了。
他心里清楚的很,不是他真的累了,是心里彻底舒服了。齐君慕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帝王,但这个时候,他说话做事的态度让人感觉实在是太好。
那些意兴阑珊之事,心底的疲惫,陡然都消失了。
齐君慕利用他时利用的彻底,温和起来也照样让人招架不住。
正当沈念想着这些事时,只听齐君慕悠悠道:“沈卿既然没有骑马也没坐轿,今日时辰已晚,明日又要早早入宫当值,不如今晚就留下吧。”
沈念的心猛然紧了一分,他抬头看着齐君慕道:“微臣多谢皇上抬爱,这……这事就不必,不符合规矩。”
齐君慕斜看了他一眼:“宫里有留宿臣子的宫宇,不会妨碍到他人,你随便挑一间住下吧。”
沈念还想拒绝,齐君慕已经懒得搭理他了,扬声喊来阮吉庆,让他安排去了。
阮吉庆不知道皇帝和镇北侯这是唱的哪一出,宫里自古皇帝最大。
皇帝说留人住,就算是没地方留人他们也得翻出个地方来。关键是大齐有留宿外男的先例,一般是得宠的兄弟和臣子之类的
只是就算是这样,皇帝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天色明明还早,完全不耽误镇北侯出宫回家,怎么到了皇帝嘴里就是天色已晚了呢,这镇北侯得宠也太盛了些,都有点越界了。
这些想法阮吉庆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其他的半分不敢说。
其他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念心里清楚,齐君慕留他只是不想让他回那个沈家,哪怕是暂时的。
当晚,沈念又蹭到了一顿御膳,这次与他同桌的皇帝没有多食东西。
沈念当晚留宿的地方是阮吉庆挑选的,离皇帝的乾华殿隔了一道墙。按照阮吉庆的话来说,离的近,皇帝这里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沈念能够及时赶来。
皇帝觉得阮吉庆还算周到,便同意了,沈念自然无话可说。
这晚,第一次的沈念没睡着觉。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许是在宫里这个压抑又繁华的地方普通人根本就睡不着。
沈念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东西,在边关时的,在京城的。
脑中一会儿出现沈奕的面容,一会儿是齐君慕的。
想的东西又多又杂,整的沈念是一夜没有睡着。
天昏昏亮时,沈念已经把自己收拾好,让他自己都惊讶的是,他精神头还不错。
齐君慕上朝时,沈念已经同人换好值。
宫里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沈念出现引来众人各种各样的模样。臣子留宿宫中,这可是天大的皇恩,代表的是皇帝的信任,身后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没有人不喜欢。
沈念受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每当众人都觉得这是极限了,他都能搞出来点不一样的。都是一样身为人臣,这好事只往他一个人头上临也着实太扎眼。
齐君慕这次留宿还真没别的意思,他就觉得沈念和上辈子的自己挺同病相怜的,就给他了个住的地方。也有点告诉沈家其他人的意思,她们要是留不住沈家,自有地方能留他。
结果他没有算计沈念,事情到最后还是成了沈念受宠的直接证据。
沈念自己对这些目光倒是没感觉,他同平日一样,该去巡防巡防,该骂人骂人,一点都不含糊,王俊倒是有些愤愤不平。
沈念看他一直在那里板着脸小声嘀咕,觉得脑子眼都嗡嗡的响,便道:“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王俊看沈念终于正眼看自己了,刚才的表演算是没白费,他忙道:“大人,卑职是觉得有些人太过分了。皇上身边的阮公公传来消息,说是瑾王和平王前些日子从青州启程回京,很快就会到达京城。”
沈念的手顿了下,他道:“瑾王和平王在青州立下大功,这是好事,他们回京也是应该的。”
王俊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大人,两位王爷回京自然是好事,只是很多人都在说杨统领也要回宫了,这宫里日后就没大人你的位置了。”
“这宫里本来就没问我的位置。”沈念忍不住嘴贫了下:“在宫里有位置的是后宫的娘娘。”
他一时嘴快,看到王俊目瞪口呆的模样,怕他接受不了,又道:“宫里的禁卫都是忠于皇上的,左统领也好镇北侯也罢都是为皇上办事。他们说他们的,你做你的。你争论这些有什么用。”
王俊心想,我当然争论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朝沈念身上下功夫,就是想更进一步。
现在杨惊雷要回来了,肯定有很多看不惯他的人会告状,那他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王俊的想法都写在脸上,沈念看的是直摇头,他道:“你和胡泽是在皇上跟前挂了名的,只要好好当差,日后自然有发达的机会。你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王俊被他揭穿心思,面上有些尴尬。
让王俊离开,沈念躺在躺椅上,心想,皇帝这人的心思还真难猜。他这些天几乎天天都出现在皇帝跟前,竟然都没有听到瑾亲王要回京的事。
人人都说他是皇帝的宠臣,谁又知道,一些事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宠臣做到这份上,也挺可笑的。
沈念觉得自己可能是睡得太少,脑子浆糊掉了。
皇上要做什么事,他身为臣子只能看着等着,哪里需要知道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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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在想什么,齐君慕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上了朝便在御书房召见了林萧。
还未谈正事,林萧便拐弯抹角的问起沈念住在宫里的事。
齐君慕也不好说沈念的那些家事,更不愿意提自己心软了那么下的事。他道:“朕与镇北侯有国事商议,商量太久,天色太晚,就留他住了一宿。”
林萧心里自然以为这是皇帝的计策。
齐君慕不愿把话题一直留在这个事情上,又道:“这事也是朕要同舅舅说的。”
林萧脸色一正,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齐君慕道:“现在国库充足,朕欲从户部拿出些银子修缮西境边防。这银子数目不在小数,朕想让睿王前去送银子。”
“睿王?”林萧恍然,一时间根本没想起这个睿王到底是谁。
等想明白他脸色都变了,他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睿王,齐君宴,景帝长子,生母王皇后,自裁宫中。
睿王身为嫡子,年幼时也十分聪慧伶俐,王皇后死后,他才慢慢愚钝。
有人说他是装的,有人说是吓的。
但不管是真是假,林萧都觉得他不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王皇后是犯了错自裁是真,景帝不喜齐君宴也是真,可齐君宴有嫡子身份更是真。
有着这样身份的人,林萧觉得他被世人忘得干净才好。
齐君慕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亲自把人提溜出来,引起众人的视线。
齐君慕对林萧的担忧很是清楚,他不好说常胜日后会把西境葬送的事,只道:“朕明白舅舅的担心,只是睿王一直深居王府。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不是他不动别人就忘记的。”
“再者说,押解一次银子而已,朕也想看看睿王心思在何处。”
林萧琢磨了下皇帝这话,他肃然道:“皇上是打算以此来试探睿王?”
齐君慕笑而不语。
林萧认真想了一番,最后还是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三思才好。”
“舅舅,朕心意已决。”齐君慕道:“再者说,朕让睿王出面,还想让常胜帮朕查查沈念。”
冷不丁又放出个大雷,林萧觉得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皇帝这是想一出是一出,常胜在西境怎么就能查到沈念了?
林萧的脸色来回变换着,齐君慕提了提这些,反正不管林萧同不同意,这事他不会更改的。
“皇上对镇北侯当真这么不放心?”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萧突然开口道。
齐君慕没有吭声,在林萧眼中,这就是默认。
沈念这个人,除了做事手段太过剑走偏锋外,林萧还挺喜欢的。
只是他那沈家军就是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剑,站在皇帝的立场,林萧觉得沈念不交兵权这事有点碍眼。
但还不到眼中刺的地步。
如今听闻齐君慕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就是为了查沈念,他心里觉得挺可惜的。
帝王的疑心,对将领来说是脖子上的剑,一个弄不好就会见血,就会人头落地。
皇帝和林萧的谈话进行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林萧离开御书房后,齐君慕就直接下了圣旨。这次去的除了有齐君宴,还有工部侍郎刑意。
这些人都是有官有名头的,程锦的名字就显得格外特别。
这道圣旨一出,朝堂上都炸开了锅。
同意的有,反对的更多。
他们吵吵闹闹,齐君慕稳坐龙椅上,冷眼旁观着。
等众人吵累了,他道:“此事就这样,左相和户部尽快安排银子。”
户部尚书苦着脸,只可惜他不能像前朝那些户部尚书一样哭诉没银子。景帝在位时,不爱奢靡之事,大齐库房留下不少银子。
现在齐君慕开口要用,户部尚书就算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苦着脸同意。
西境的事安排好了,齐君慕就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即将归来的齐君灼身上。
那个刺客阿朵早已经秘密送到了京城。
齐君慕并没有把人直接关押到刑部大牢,而是在京城买了处宅子,把人看守起来。
他没有审讯阿朵,也许是信任齐君灼,也许是想要一直逃避这个事情。
如今眼看着齐君灼就要回京了,齐君慕决定在他回京之前,把这件事解决掉。
因为西境之事朝堂议论纷纷,最后自然又扯上了沈念,说好事都便宜他了,现在他一个近卫都成了皇帝派去西境的重臣。
镇北侯荣宠可见多盛。
这计策是沈念和皇帝一起出的,事情真的出来了,官员的言辞还是要比想象的锋利。沈念为了博取一点好感自觉避嫌,有那么些时日没见过齐君慕。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齐君慕又把人召到跟前。
看到沈念的第一眼,齐君慕就道:“你换身衣服,陪我出宫一趟。”
“出宫?”沈念愣了下:“皇上是不想带其他人一起?”
齐君慕点点头,“这次就你跟我。”
看皇帝这慎重的模样,沈念就知道事情可能不一般,他想了想委婉劝阻道:“皇上,这恐怕不安全吧。”
“镇北侯是怕了?”齐君慕挑眉:“难不成镇北侯觉得遇到危险护不住朕?”
“那倒不会。”被怀疑的沈念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遇到危险微臣自然会护着皇上,只是双手难敌四拳。万一要遇到个什么事情,微臣怕皇上受伤。”
齐君慕笑了下,他道:“沈卿放心,朕要去的地方有禁卫把守,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朕就是想请沈卿帮个忙。”
“原来是这样。”沈念松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