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青晏再次醒来时,两人在一个较为宽阔的石穴中。
这次楼青晏没有再昏过去。他睁开眼睛后在原地呆呆地躺了良久,熬过天旋地转的恍惚感,终于清醒了。
他想要起身,但是浑身酸痛难忍,只能作罢。
我在哪里?这是怎么了?
他微微将头撑起了些,但周围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下面枕着一个软软的布团,是衣服揉成的。
“你醒了?”
楼青晏吓了一跳。周围太黑了,直到陆预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
“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你被方龄绑到了山洞里,但是山洞坍塌,我们两个被困在里面了。”
“如果只是山石的话,用真气就能轰开……”楼青晏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他感受不到身体里的真气。
黑暗中,两人相对无言。楼青晏张开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等等……”楼青晏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出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陆预一下蹲了下来,将他揽进自己怀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楼青晏用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已经没有真气的事实。他怔怔地保持上半身支起的姿势,眼睛无光,与洞穴里的黑暗合二为一。
这种无法把握自己身体和命运的无力感像幽灵,牢牢攀上他的脊背。不论是穿书前还是来到这里之后,他都没有这样绝望过,即使是刚穿越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到如此无力。
陆预知道他的心思。楼青晏永远都仰着头,因为他有昂首挺胸的资本,如今将他的骨全抽走了,这样骄傲的人会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他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陪在他身边。
楼青晏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一把伸出手扶住陆预的胳膊,想要站起来。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勉强。”
楼青晏的手松开了。
明明受伤的是楼青晏,陆预却像是心被刺穿的那一个。他将楼青晏扶躺下,调整好一个舒适的位置。
楼青晏没有挣扎,安静地任陆预摆弄。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出去。”陆预轻轻对楼青晏说,说完后转身就要继续去另一边开道。
突然,楼青晏叫住他:“陆预。”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陆预在黑暗中停住了。他闭上双眼,假装无事地转头问:“怎么了?”
楼青晏拉住了他的手。
出乎陆预的意料,楼青晏没有低沉和失落,甚至没有失去真气后的虚弱。他的声音轻却坚定:“谢谢你。拜托你带我出去。”
没有故作逞强,也没有自怨自艾。
陆预睁开眼睛。黑暗中,那双丹凤眼里神采不减。方龄能抽去他的命格,但抽不去他灵魂里的骄傲。
陆预的喉结一动。
“好。”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陆预的真气不能近楼青晏身。因此,他一开始是用双手拨开石头的,等两人的空间稍微大了一些,他将楼青晏放在石穴的一端,然而他在石穴的另一端用真气开路,尽量控制真气强度,小心不波及楼青晏。
楼青晏静静躺在石穴的一端,听着石穴另一端的动静。
石头破碎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不久,陆预就又走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将楼青晏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陆预:“我们可以往前进了。”
他抱着楼青晏往另一端走。楼青晏这才发觉,陆预的上半身赤.裸着。他脱下了碍事的轻甲,将自己的衬衣卷起来给楼青晏当枕头。
黑暗中,楼青晏的脑子一下炸开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如同之前一样无力地仍由陆预抱着,头垂下,贴在陆预的胸前。脸颊和陆预精壮的前胸之间没有衣服阻隔,楼青晏听到了他胸膛中坚实的跳动。
好在一片黑暗,陆预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像两只勤劳的鼹鼠,在石头中开出了一条路。
然而,推进并不完全顺利。
时间推移,石穴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楼青晏身体虚弱,不像一般修行之人可以熬过多天辟谷。饥饿和干渴逐渐让他清醒不久的神智重新恍惚。
陆预喂了他几次水,让他不至于再昏过去。
楼青晏的喉口带血:“你不需要水吗?”
陆预的水袋不鼓,但好像只要楼青晏需要水,他总能满足他。
陆预摇摇头:“没关系的。”
随着两人的处境越来越恶劣,楼青晏心里的不安也逐渐强烈。
他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可以粗略估计石穴里的空气量,也能估计水的储量。
陆预没有喝过一次水。
不仅如此,楼青晏还怀疑他在主动屏息。
陆预再次过来抱他前进的时候,楼青晏一把握住他的肩膀。
陆预:“怎么了?”
楼青晏愤愤地咬上他的喉结。
陆预一时惊愕,一直提着的屏息散了,一下吸进两大口气,不禁咳出声。旋即,他意识过来,重新屏息。
楼青晏声音发抖:“在频繁使用真气的时候屏息,你这是在自杀。”
他能摸到陆预的肌肉,他已经浑身僵硬了。
陆预将他安稳地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重新回到之前的工作中去。
楼青晏也开始降低呼吸频率,即便如此,石穴中的空气仍然越来越稀薄。
突然,陆预声音欣喜:“出现裂缝了!”
楼青晏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了。有裂缝意味着空气可以进来,他们两个的处境会没这么困难。
但是,旋即,陆预欣喜的声音就消失了。石头破碎的声音也停下了。
楼青晏疑惑地问:“怎么了?”
陆预顿了顿:“再往上,石头之间相互支撑得很复杂。”
如果再强行破开石头,可能会连带让一大堆石头失去支撑,一下子坍塌下来。
楼青晏想了想:“如果强行爆破,然后用真气保护身体,如何?”
“不行,你不能接触到真气。”
“你过来。”
陆预有些疑惑,但出于对楼青晏的信任,顺从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怎么?”
楼青晏什么都没说,两条手臂环上陆预的脖子。
陆预什么时候见过楼青晏这样,一下子僵住了。
楼青晏奋力攀上他的脖颈,咬牙切齿地说:“背我起来。”
陆预这才双手托住他,一个转身,把楼青晏背起来,左手托着他的大腿防止他掉下去。楼青晏双手环得更紧了。
“真气墙停在你身前两丈。这个距离不会影响到我。”楼青晏在他肩膀上虚弱地说。
陆预刚想拒绝,但停住了,良久,他才说:“一边爆破一边防御,很可能无法顾及你。你抱紧我。”
“好。”楼青晏将上身紧紧贴到陆预身上,不留一丝缝隙。
本来暧昧的姿势,两人却都没感到半点旖旎的气息。陆预担心自己无法顾及楼青晏,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楼青晏虚弱成这样,也不是个只会赖着他的,他既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就一定考虑过这个问题。
陆预信任他。
“抱紧了。”陆预最后大大深吸一口气,忽地抬手。
金黄色的真气喷薄而出,将黑暗的洞穴照得明晃晃的。
楼青晏这时才瞪大眼睛。
陆预已经是大混元了?
浑厚而霸道的真气以势不可挡之势毁灭面前一切阻碍,从下而上在山中轰出一条道路,直通外界!
如他们预料的一样,旁边的石块失去了支撑,轰隆隆地坍下。
陆预在石块间跳跃。他不能用真气增益身体,不能用真气调动轻功,完全凭借□□的力量在落下的石块间跳跃。
忽然,视觉死角有一块石头掉了下来。陆预眼疾手快,一把拨过楼青晏的头,让石头堪堪从楼青晏脸侧划过。
轰——
两侧的石壁再次坍塌下来!
楼青晏将头埋在陆预的肩窝中,他能感受到陆预皮肤的每一丝纹理和起伏。他咬着牙齿:“陆预,你要是不能把我带出这里,我就毁约了。”
“不论是否出去,你都毁约不了。”陆预没有回头,说话间喘着粗气,“活着出去,你只能当我的人;死在这里,我们也永远在一起。”
“这时候你丫还咒?”
陆预笑了:“因为我们只能一起生、一起死,只要我活着,你就没事。”
轰——
更多的山石落下,被陆预身前的真气屏障挡住。陆预的真气屏障在不断调整,以确保不会有碎石砸到楼青晏。
楼青晏摸到陆预脖子上的青筋迸出。大混元挡住这些土石并不难,但是陆预一直在控制自己的真气流动,让真气流动不波及楼青晏,这就使得支起屏障格外困难。
“咳。”
陆预咳了声,似乎有血。
楼青晏闭上了眼睛,在他耳边轻轻张开嘴。
陆预率先打断他的话:“你要是想让我抛下你,那就闭嘴。”
“你在想什么呢?”楼青晏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他的语气一转,淡然却坚定。
“陆预,我们会一起出去的。”
陆预回他:“我们会的。”
陆预又挡下几波土石塌方,终于,亮堂堂的天空出现在他们眼前。
还没等他们安心,突然,头顶突然暗了。
旁边另一堆山石塌下来了。
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瞳孔紧缩。
在光亮最后被掩盖之前,这堆土石却停在了半空中,给他们留下了一丝缝隙。
来不及思考,陆预猛地一跳,带着楼青晏跳出了隧道,落到外面。
两人出来之后直接叠着倒在在地上。陆预成了楼青晏的肉垫。
两人喘了良久,正欲睁眼起身才发现,这堆土石原来被人撑住了。
而且,这不是一堆土石。
这是半座山。
良宇领着十几个楼青晏熟悉的面孔,脸色苍白而僵硬,围坐在一边,结阵,用真气屏障抵住了上半座山,没让它落下,因此陆预才能带着楼青晏如此之快地从下半座坍塌的山石中出来。
良宇坐在阵的中心,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全凭最后脑中最后的一根弦撑着。
原来,方龄死去引发第一次塌方时,他们就在这里结阵了。他们知道,不论方龄是否胜利,只有尽可能阻止塌方,楼青晏才有一丝生机。
但是,他们不知道方龄是否还活着,是否会向他们追责。
见到两人平安逃出,结阵的北星阁众人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但是他们不敢动,因为一动真气屏障就消失了。
陆预仰头躺在地上,看到北星阁众人,如是重负地笑出了声。
楼青晏问:“你笑什么?”
“他们愿意追随你,不是因为你是大混元。”陆预眯起眼睛,深情注视着趴在自己身上脱力的楼青晏,“而我爱你,只是因为爱你而已。”
楼青晏挑起眉毛。
陆预突然撑起身体,在楼青晏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强硬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温热而干燥,因为多日缺水而皲裂,但在楼青晏感受起来却无比甘甜。
楼青晏没有推脱和反抗,并不是因为浑身无力,相反,他双手再次搂上了陆预的脖颈。
北星阁众人瞠目结舌。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是不是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了?”
“快,把眼睛闭上!”
阵中的良宇一直闭着眼睛,听到他们说话才不善地睁开眼睛:“你们专心一点……”
睁开眼睛之后的他也加入了震惊的行列。就算他知道阁主和皇帝有一腿,但他们这样不顾及别人的目光,是认真的吗?
“卧槽,良宇你认真一点!”
“大阵散了!良宇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