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亮了。”

良宇和另一名纯血架着楼青晏,移到背阳的山坡后面。

两个时辰前,楼青晏及时赶到,阻止了方龄。方龄与之缠斗,一路打到卧龙山中。

方龄突然抽身离去,待楼青晏想要离开卧龙山的时候,他们发现荣国的军队已经将出山的路封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楼青晏突然倒了下去,开始发热,浑身无力。

他后颈的封印像是一块烙铁,滚烫无比。

“阁主,再等一等。”良宇将水袋举到他唇边,“再坚持一会儿。”

楼青晏哼了声。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意识,凭借自己最后一缕残存的神智撑着,脸颊因为发热而通红。

他的后背全是冷汗,将衣衫浸湿了。身上碍事的轻甲被良宇解下,单薄的衣衫在秋日的凉寒中阻止不了体温的散失。北星阁众人全部穿着铠甲,没有外衣能给他披上。

凌晨的空气透着沁骨的寒意,让贴在身上的衣衫半干不干,极为烦人。

楼青晏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声音喑哑微弱:“分头行动。不要硬抗。”

良宇点点头,将北星阁众人分成四五拨,散入卧龙山。

“带我看看山下。”

良宇扶着楼青晏,慢慢地移出背阳坡。他们在山的高处,可以俯瞰下面熙熙攘攘的众人。荣国的军队在山下驻扎,与夏国堡垒后的众人对峙。但在楼青晏看来,他们的架势与其说是在山下驻扎对阵,不如说是守山。

楼青晏知道得再少现在都该明白过来,方龄是故意引他来卧龙山的。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是卧龙山?

趁着还有意识,他在头脑里喃喃:【难道说存档就是给我一个不进卧龙山的机会?我可以调用吗?】

系统:【一个月后才能读取存档,前提是你能在这里活过一个月,如果你死了,自然什么都没了,也没读档的机会。】

楼青晏想了想现在的情况。他能拖过一个月吗?

还没等他进一步思考,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腿上一软,他整个人倒在良宇身上。

“阁主!”

楼青晏完全失去了意识。

良宇极为慌忙。另一个纯血也不知所措:“宇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是皇帝一直不来,我们要杀出去吗?”

良宇平日里呆呆愣愣的脸一下绷紧了,眉头紧锁。他向四周张望:“我们找一个不会被发觉的地方藏好。不能硬抗。方龄和荣国大混元很有可能已经进山了,千万不能让他们找到阁主。”

他停了停。那些日子里陆预与楼青晏互动的样子像走马灯一样划过他的眼前。

他十分确信:“皇帝一定会来的。我们能等到他。”

两人架着昏迷的楼青晏一路向深山走去。

他们离去后不久,这一片树林里响起拨动草丛的沙沙声。

方龄的声音在静谧的树林里格外刺耳。

“哎呀,就在附近呢。”

.

十一风风火火地回来:“陛下,我们试探了好几拨,发现郑幸还坐镇在军中,方龄不见了。”

陆预的眼神越来越阴沉。方龄进山自然是去找楼青晏的。

他的心里乱如麻。再多的盘算和计划都不如最原始的暴力和冲动。

他只想快点到楼青晏身边。

“报!秘法部队来了!”

陆预深如古井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新的光,一下站起身:“走!”

十一有些慌乱:“陛下,是否再斟酌一下……”

陆预的脚步没有停下:“十一,你是懂我的。”

十一的嘴紧紧闭了起来,纠结而挣扎。

最后,他狠狠地咬住后槽牙:“陛下,十一请求出战!”

他跟着陆预走出军营。秘法部队的人严肃而庄严地立于操场,像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陆预面对众人,眼神决绝:“这一次出战对众人而言是死战。朕不强求。”

长老立于众人之前:“我们为信仰而生。天鹰符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信仰。我们只为陛下而活,也只为陛下而死。”

“好。”

陆预深吸一口气,眼睛猛然张开,带着无比的决绝。

“既然如此,所有人听令。”

“目标,进入卧龙山。”

“只可自卫,不可反杀。”

“只取速度,绝不恋战。”

“出发!”

荣国怎么都不会想到,陆预竟然会这样破釜沉舟。

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如同离弦之箭,势不可挡地朝着八九万士兵的军队而来。

“拦住他们!”

“他们在干什么?!”

“两翼夹击!”

荣国的军队还没反应过来,这支全部由上三天以上高手组成的冲锋队就已经插入他们的军队。

但让他们不解的是,这小一百人不攻击,不停顿,仿佛将所有真气用在冲锋上,即使他们用攻击拦截,这些人也只是分出真气来抵抗,毫不恋战,也不出手伤人。

他们只想突围。

早就接过命令的荣国统领第一时间在入山口筑起人墙。

“所有人,列防御阵!”

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的陆预眼神一凛:“结阵!”

秘法部队众人的真气全部联结在一起,向前冲锋!

荣国统领暗骂了一句。

用普通士兵抵挡一群高手的冲锋简直是痴人说梦。

秘法部队像是一支利箭,嵌在他们的队伍里,他们只能略微减慢他们速度,但阻拦他们个根本不可能。

突然,先前的一道命令划过荣国统领的心中。国师在离去的时候和他们说,夏国不能杀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对月国的这个国师有着天然信任。

他眼睛乱转,怒吼出声:“一营所有人站定!不许动!移位者以逃兵论处!”

听到他的怒吼,跟在陆预身后冲锋的十一骂了出来:“他们这是要白白用士兵的命阻挡我们。”

陆预的眉头紧锁。

秘法部队这支利箭在瞬息间到了人墙前面。

“停!”

陆预下了命令,众人强行扭转方向,全部腾空,这才没有撞上荣国的人墙。

荣国统领见这个方法竟然有效,心里一喜:“弓箭手,放箭!”

秘法部队全部用轻功腾于天空。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不停撞击他们用真气筑起的屏障。

荣国的上层高手也反应了过来。上三天的高手从不同的军营中飞出,腾于半空,向他们冲来。

长老怒吼:“陛下,从空中绕过去,这边有我们拖着!”

陆预没有犹豫,孤身冲了出去。下面的人想要阻拦他,但攻击都被秘法部队截下。

陆预燃烧着自己,从军队头顶飞过,速度之快,仿佛流星。他的眼中只有卧龙山。

突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看不到的壁!

轰——

他的速度已经被调到了极致。陆预来不及急停,直接撞了上去!

巨大的冲击让他失去平衡。

陆预在空中用全力控制身体,完好地落在地上。

一落地,他就被士兵包围了。

半步混元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散开,陆预像一只毫不畏惧死亡和危险的凶兽,双眼通红,剑锋永远朝外。

“老夫等你很久了。”

郑幸腾于半空,冷冷地看着陆预。

那道空气墙是他用真气构建的。

月国国师果然神机妙算,竟然给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这可是击杀夏国皇帝的机会!

郑幸冷哼一声,大混元的真气凝在一点,直指陆预,突然射出!

陆预猛地将剑挡在自己身前,全部真气凝在剑上。

轰——

陆预吐出一口血。他整个人因为冲击力往下陷,半只脚没进土里。

半步混元和大混元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郑幸在空中闲庭信步,完全没有把陆预那种挣扎放在眼里。

“呵,小皇帝,这就是勉强自己的后果。”

陆预慢慢抬起头。郑幸楞住了。

他的嘴角还挂着血,但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和恐惧,甚至没有愤怒。那是一种极端的冷静。

否极泰来。

只有在最深沉的怒火中才会诞生这样平静的眼神。

陆预随意地将剑一挥。他的四肢明显已经被震麻了,疲软无力,但是周围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这是一种出于灵魂的敬畏。他们只是看着陆预就感到了恐惧。

虽然心中震惊,郑幸还是聚起第二次攻击:“可惜了,你是敌人。”

突然,摇摇晃晃的陆预猛地向郑幸冲了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范围,像是完全被他燃烧的斗志和精气控制,无视一切生理上的痛苦。

炽烈、滚烫,郑幸的瞳孔中,那一个身影在瞬息间越来越近,直至眼前。

他骂了声:“真是疯了!”

谁也没想到半步混元对上大混元会主动出击。

陆预的剑在冲锋的过程中由于无法负担他的真气而崩断,他选用肉搏的方式,拳头裹着真气,直冲郑幸而来。

郑幸抬手抵抗。接下一击,他竟然感到内里一疼,鲜血从嘴角流下。

“竟然能伤到老夫……”郑幸终于认真起来,“你疯了,竟然燃烧本源。”

陆预没有给他回复的机会,紧接着,第二拳就冲了过来。

他的情况并不比郑幸好受,相反,他的身体根本负担不起这种程度的真气凝练。如此调动真气,每一秒都在燃烧自己的寿命。他就像一朵以自身为柴的火光,不管不顾。

郑幸接下第二拳后就怒了:“飞蛾扑火。半步混元和大混元之间的差距不是拼命就能跨越的!”

这一次,他没有留任何后手。

大混元恐怖的真气凝练在掌心。

这是一种比陆预燃烧自己还要恐怖若干倍的真气。

郑幸怒吼:“去死吧——”

砰——

一束纯黑的真气在卧龙山上划过。

几万人的眼前只剩下了黑暗,整个世界都被湮没。虽然看到的是黑暗,他们的眼睛却像是被太阳灼烧一样刺痛。

世界逐渐重新找回光亮。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卧龙山下。

郑幸的胸口,一个空荡荡的大洞。

他仍保持着出招的动作,陆预也保持着接招的动作。

郑幸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代大混元,就此陨落。

陆预也惊呆了。他知道这股真气是属于谁的。

所有人在震惊之后将目光转向真气袭来的方向。

卧龙山最高处的悬崖上,一个单薄的人影,手持长刀,刀锋直指郑幸。他太虚弱了,仿佛可以被风吹动,那把长刀的重量都能将手腕压垮。

很难想象,就是这个人刚才击杀了大混元。

相隔几百米。陆预和楼青晏眼神相接。

陆预的嘴唇在不住颤抖。

楼青晏身后没有一个人。他支开了所有北星阁的成员,让他们分散地藏在卧龙山中,因为他一旦出手,便会暴露位置,而他不想再拉任何人下水了。

这一击,是他最后的力量。

陆预为他燃烧了最后的力量。

他也是。

相隔甚远,楼青晏却似乎能看到陆预眼中的焦急和喷涌而出的感情。

他无力地扯动嘴角。

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看了。

下一秒,伏矢脱手,他整个人摔了下去。

世界安静得诡异。

陆预像是遗忘了自己身处敌军大营,双眼通红,表情微微抽搐。在极度的悲怆中,他闭上了眼睛。

突然,地面开始震动。

“不好,夏国出军了!”

陆预整个人像是回了魂,转头看向夏国的堡垒。

李闻一直关注他们的战况,见到陆预孤身落到荣国大军中面对大混元终于忍不住了。

即使抗命,他也不能袖手旁观,让皇帝丧命敌军军中。

“撤兵!”

“全军出击!”

陆预撕心裂肺的怒吼和李闻的军令几乎同时响起。相隔几百里,空旷的平地上,马蹄震天响,谁也没有听到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