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青晏被人提着后颈拎回了院子。
“我要是呆在这里,那你今天晚上的计划怎么办?”
陆预严肃不阿地说:“朕可以自己完成。”
“可是天鹰符在我这里,你不带我怎么调动秘法部队?”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没有秘法部队都无所谓。”
楼青晏:“……”
陆预那一副誓死不让他再出去的样子,让楼青晏觉得自己可能惹了个□□烦。
陆预转头,看向十一:“看好他,别让他跑出来。你如果打不过他就跑,来找朕。”
十一严肃正经地点点头。
楼青晏:“……”
良宇和莫五在旁边垂手而立,小心地抬眼看了眼陆预,又小心地看了眼楼青晏。
楼青晏顶着下属的目光,叹了口气,对陆预说:“陛下,如果今天晚上的局我不到场,那北星阁如何对这件事情负责呢?”
“你的两个下属去。”
“陛下,今天已经引起了这般骚动,我要是再不露面他们会多想的。”楼青晏拉了拉陆预的袖子,算是放低姿态了,“陛下,这一趟,北星阁可已经被你冠上神神鬼鬼的名头了。我作为阁主,不能放任下去。”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带着怒气的狮子,但是脸上的愤怒被他自己强行压了下来,换上了他此时最“温和”的表情:“阁主,您刚才在主殿里的举动可就是向他们承认了流言。现在,您倒不想吸朕的阳气了?”
楼青晏刚才在主殿里的话被陆预还了回来,整张脸都涨红了。
莫五在一旁拉了拉良宇的手。
良宇恍然大悟,然后朝对面的十一做了个表情。
十一:“……”
三人一起溜出房间,然后把门关好了。
楼青晏:“……”
其他人都出去后,陆预这才坐到他身旁。
楼青晏在身体没有好全的情况下召唤伏矢,虽然精神体足以压制伏矢,没有再出现一天前的情况,但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大礼包的体质增强效果被削弱了。
伏矢带来的副作用和未恢复的虚弱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预的脸色冷若冰霜,盯着楼青晏的脸,明明像是下一秒要怒火中烧暴走似的,此时却一言不发。
两人并肩坐着,楼青晏将头别开,叹了口气。
“你为何什么事情都打算一个人背?”
楼青晏一顿,缓缓转过头。
陆预的瞳色很浅,然而此时却像是深渊,要将楼青晏吸进去了。
“当时,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如此不顾惜自己。”
楼青晏苦笑:“那还能怎样?”
“还有朕。”陆预一本正经,“朕好歹是皇帝。你背对所有人,不露面,朕让暗卫清理完刺客,让所有人出去,故意护住你的面容。就算他们怀疑你与朕的关系,只要朕下旨,说是什么,没有十足证据,没人敢质疑。”
“陛下,你一直是以明理著称的,什么时候会这些手段了?你的名声……”
“师兄,三年了,如今朕还需去看他们的脸色吗?”陆预笑了出来,“这不关朝政、不关社稷,朕这点自由都没有吗?太后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然而只要没有咬死的证据,谁敢在朕面前放肆?”
陆预句尾的音调扬了上去,一种由内散发出来的自信和霸气随着他说话时的眼神传进了楼青晏的眼睛。
楼青晏愣愣地看着他,拳头不由地握紧了。
陆预没有再用责备的语气说他,而是很认真地盯着楼青晏的双眼,握起他的双手:“朕在你身边,不要什么事情一个人扛。”
“这个案子是朕诓你进来的,你就当你和朕只是利益关系。”陆预说,“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之间还是有关系的,不是吗?”
“你还有朕。”
楼青晏想要开口,但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
他想说“既然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都已经被划清了,就不必这样了,冰冷的利益关系同样可以让我不那么多心、那么敏感”。
但看着陆预的眼睛,他却只能点点头。
“好了,我们两个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争执不清了。”陆预起身,“今晚的行动,你可以来。但你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勉强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不要轻举妄动。相信朕。”
楼青晏堵在喉咙里的千言万语终于只能在心头打个滚,然后被自己生生吞下。
他裹着厚实的白狐裘,半个脸埋在毛里,将尖下巴遮掩了几分,线条不明显,病态的削瘦和骨感都被藏在一身的毛绒当中,在这般情况下,却显出几分柔和来。
“好。相信你。”
.
这次祭祖大典不顺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先是在太后的犒劳宴上有人绑架了太后,接着在大典结束的时候出现刺客。
当天下午,陆预发出指令,命令所有人呆在住处,没有指令不得外出,同时从京城紧急调用了十一卫的第一卫来守卫各位宾客的安全,也将他们全部监视起来。
祭典过程中将刺客放进来的禁军受到了调查,最后开始胡乱攀咬,并没有实质性的信息。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陆预又下了一道旨来安抚人心:祭祖不顺,朕罪己,夜晚当于主殿诵经祈求先祖庇佑,一干皇室人等需在院内正厅祈福,同担罪责。
禁卫替皇帝将祭祖用的香炉、蜡烛都送到了各家皇室子弟的门前,还赐下“慰问惊吓”的药茶。
太后别院。
“太后,皇上送来慰问的药茶、香和香炉了。”嬷嬷轻声说。
太后放下手中的古书,淡淡地抬眼:“哀家晓得了。”
嬷嬷有些不确定:“娘娘,圣恩不可负。这茶……”
太后似乎料到了什么,冷哼一声,但脸上那种淡然自如的表情并未改变:“哀家体弱,吃不了这些性凉的东西。皇帝的心意哀家领了,至于药,你们也受惊了,哀家赏你了,怎么处置你自己随意。”
嬷嬷眼神一定,立马领会了太后的意思。
“是。”
太后已经明白,陆预想要扳倒他。他们两方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之前,脸皮无法撕破,但对另一方极为防备。
嬷嬷端着药茶下去的时候被太后再次叫住了。
“对了,哀家这里有前朝留下来的香,珍贵至极。为显哀家心意,今晚的祈福就用自己的香吧。”
“是。”
太后不仅对皇帝送来的药茶极为防备,对点的香也很防备。
嬷嬷是老人了,领会太后的意思恭恭敬敬地下去了。
太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夜晚将至,陆预去了主殿,而各院中的人都沐浴焚香,在正厅点上香,作揖冥想。
太后被嬷嬷挽着到正厅的时候轻声一问:“香是我们自己的吗?”
嬷嬷使了个眼色:“禀太后,一切就绪。”
“那就好。”
祈福开始的时候,正厅里只能留下皇室成员,下人们都候在门外。
时间如水,流逝在夜晚之中。
太后立在牌位之前,香炉中飘出袅袅清香,笼罩在她的头顶。
她睁眼,看了眼那熟悉的名字,对故人露出了缓和的笑容,仿佛那些亏心事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突然,窗户大开,一阵风灌了进来,将蜡烛全都吹灭了。
太后摸着手上的珠串,冷笑一声,高声喊:“含香?含香?”
含香嬷嬷并没有应她。
太后意识,这可能是个局,但她并不害怕。
若是这样就会害怕,可熬不过这么多年后宫沉浮。
她清了清嗓子,自若地说:“皇陵脚下,龙脉之源。哀家多年尽心尽力,定有先帝在天之灵的庇佑。”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做出此等事,朕为何会庇佑你?”
幽风阵阵,五月天已微热,夜晚却还是凉的。风吹在人身上阴阵阵的,将衣衫吹得贴服在人身上,像是要将所有伪装卸除似的。
太后心里微微发毛,但脊背没有半分弯曲。
她没有回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哀家问心无悔。”
她的身后传来了嘎嘎的声音,像是遇见了非常好笑的事情。
太后握住自己手腕上的腕珠,拧开了一颗珠子,从里面掏出一颗小药丸,吞了下去。
她的准备极为充分。这是一颗清凉的药丸,可以保持神台清明。
她想着,这都是装神弄鬼吓她的,鼓起勇气,转身。
瞬间,如坠冰窟。
那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笑声却不断,仿佛是凭空出现似的。
“何人装神弄鬼?”太后怒喝。她的声线微微发抖,将她硬气外表下的颓势显露了出来。
突然,另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背后,像是绕了个弯,直接出现一样。
“王贵妃,朕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先帝自然光荣崇高。不是你这种不敢抛头露面的小人可以提及的!”太后猛地又一转身。
没人。
她的心里实在怕极了。
她吃了保持清明的药,说明现在遇到的事情全都不是利用幻术或者药物控制的。
既然如此,为何会有这样诡异的情况?
难道,真的是先帝显灵了?
太后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想要开门。
但这扇门像是被紧紧封住了似的。
太后焦急地向四周张望,突然看到那一扇大开的窗户。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伸到她脖子上。
冰块般的触感让她像是浑身被点燃似的,没有犹豫,疯了似的跑向那扇窗户!
她不顾形象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太后生活在后宫几十年,行动非常不便捷,狼狈地摔到在地上。
“含香,含香!”
“来人啊!”
太后扶住自己杂乱的发髻,狼狈地叫道。
然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些院子互相连接,原本可以看到相邻院子的烛光,听到附近人的响声。然而,此时周围像是没有一个生灵似的,寂静地让人害怕。
没有生气。
太后意识到周围的情况后脸色难看得可以自己扮鬼而不是被鬼吓了,她茫然似的向四周张望。
她毕竟不是普通人,一咬牙,硬生生将自己撑了起来。
“你为何要谋害朕!”
“啊——”
太后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冷不丁声音响起的同时怦然瓦解。她浑身蜷缩起来。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地的同时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个人和先帝长得一模一样。他浑身青紫,嘴角和鼻翼因为毒素而臃肿不堪,身着下葬时的冥服,浑身带着腐朽的气息,像是从古墓中爬出来一样。
一切都如他下葬时一样。
他的眼睛中只有眼白,像是死不瞑目,睁大眼睛瞪着太后。
这一刻,太后整个人完全崩溃,扯住自己的头发,像是要将自己埋进土里一样。
“朕待你不薄,为何谋害朕!”
“因为我母家薄弱!你要拉拢镇西军,废除我,册立将军的妹妹是迟早的事情!但只要你在那时死了,我就一定会是嫡母,会是太后!”她不敢去看。
她说完之后,周围陷入了沉默。
太后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股陈旧的味道夹杂着酸臭铺面而来,灌入她的喉咙。
先帝那张恐怖的脸抵在她面前,待她一睁眼就占据了整个视线。
“皇后,也是你杀的?”
一双手搭在她的脖子上。
“是我!求求你,饶了我!”
啪——啪——啪——
像是魔法般,周围顿时灯火通明。
太后恍惚地抬头。
哪里还有先帝的影子?
她仍是那个狼狈的她,而面前除了陆预和各位宗亲,哪里还有其他人?
她此时才意识到。即使她做好了准备,还是着了道。
“不,不可能……”
“太后,香和药茶没有问题。”陆预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公式般的笑容,“您检查过香炉里的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