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是这些了。”
楼青晏放下茶杯。
林雪和把桌上的账本都收了起来,抬眼问:“大人,我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能解?”
“要解毒不难,只是有一味草药冬日里难寻,开春就能制成解药了。”楼青晏说,“你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林雪和点点头,起身行礼就要走。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楼青晏说:“这些店铺……皇上知道吗?”
“知道,店里的小二都是从皇商手下调来的。你尽管放手去做就行了。”楼青晏说。
林雪和这才准备放心地走。
突然,她背后传来了茶杯打翻的碰撞声。
林雪和连忙回头,发现楼青晏竟然半趴在茶桌上,而茶杯已经被打翻了。
她连忙过去扶起楼青晏:“大人,要去请太医吗?”
“不用,就是突然头晕而已。”楼青晏摆摆手。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突然减少食量,所以有些低血糖,并没往心上去。
林雪和被他打发走了。
楼青晏独自坐了一会儿,不适感很快退去。他也没放在心上。
明日就是选秀大会了。
这两天,楼青晏见了很多秀女,有些咬死自己清白,有些装什么都不知道,仅有的几个开了口但忠心耿耿以死相逼,最后在荷懿堂见了血。
除了林雪和被楼青晏自己收来做生意,竟然没有其余秀女反水。
陆预听完这些消息后沉默了很久。
“他们挑人是极为谨慎的,太后不是莽撞的人,如果真的没有反水的就算了,倒是你挑去做生意的那个,小心点。”
楼青晏表示心里有数。
夜色未浓。
陆预不仅在荷懿堂里用晚膳,还让人将公文搬到荷懿堂来。
两人一边一个,一个看奏章,一个看账本。
月色清亮,万里无云。
积雪未融,新雪未落。
荷懿堂里一派和谐的景象。
楼青晏全程没说话,专心致志地看账本,一边看,一边执笔在旁边的空簿册上写着什么。
夜色渐浓,陆预的公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楼青晏这才轻飘飘地说了句:“陛下今天怎么整晚在荷懿堂啊?”
陆预摸摸鼻子,眼睛不由得瞟开了。
楼青晏心里偷笑。
他知道,明天就是选秀大会了,陆预怕他有情绪,故意在这儿陪着。
陆预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轻声说:“没什么,就是怕你不开心而已。朕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楼青晏心想,我又不和你一样,是个醋坛子。
他挑挑眉毛:“我又没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陆预没吭声,低头看他手上最后那份已经被翻来覆去好一阵的奏章。
咕噜噜——
肚子叫的声音在安静的荷懿堂里格外响亮。
陆预奇怪地一抬头,撞上楼青晏微微泛红的脸。
楼青晏连忙起身,别开头去:“我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差不多也回去吧。我要睡了。”
敢给皇帝下逐客令的恐怕就他一个,陆预的眼睛却弯了下来:“肚子饿着睡不着的。”
“睡得着!”
突然,一阵扑鼻的香味从窗户缝里飘了进来。
楼青晏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他的鼻尖微微一动,疑惑道:“这是什么味道?”
“朕饿了,之前让小厨房在这个时间送点夜宵来。”陆预狡猾地眯起眼睛。
楼青晏:“……”
我看你是故意的。
张德端进了一盅甜点样的东西,用小火煨好、套在隔热的绒布包里端上来的。
楼青晏一边说着不吃东西,一边眼睛却不由得往门口飘。
然而,张德送完一盅点心就合山门出去了。
再也没有第二盅了。
陆预在一边拿起勺子,在碗盅里一边搅,一边吹凉。
香气随着他的搅动慢慢飘散,弥漫在整个外间里。
楼青晏的肚子又不自在地叫了起来。
他抬眼,陆预正专心致志地吹着自己面前的那盅点心,没有分半点神到他这边。
他是故意到自己面前来刺激自己的吗?
楼青晏翻了个白眼。
他继续翻自己的账本,眼神却不住地被香味吸引,往陆预那边飘。
他清清嗓子。
陆预没抬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一样。
楼青晏又清清嗓子。
陆预这次抬头了,然而却问出了个问题:“师兄,你这看账本的功夫是什么时候会的?”
楼青晏被他呛住了,头一转:“这点事情,学起来很快。”
陆预笑了:“不愧是师兄。”
然后继续低头搅和他的夜宵。
楼青晏:“……”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随便发脾气的三岁小孩了,心里骂了陆预声幼稚的小屁孩,然后就起身打算进内室,眼不见为净。
“诶,等等。”
楼青晏刚走过陆预身边就被他拉住了衣摆。
楼青晏没好气:“干什么?”
陆预叹了口气,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将点心推到他面前。
“夜宵是给你的。这是药膳。”
楼青晏心里一暖,嘴上仍然没软:“我不吃夜宵。”
“你又不胖,如此在意自己的样貌作甚。太医说,你的病还没痊愈,不能这样对自己的身子。”陆预一边替他搅着药膳一边说,“替你吹凉了,这样的温度正好。”
他把勺子塞到楼青晏的手里。
楼青晏没说什么,手却背叛了脑子,自顾自地往嘴里勺了进去。
陆预在一旁偷笑。
热乎乎的药膳落肚,楼青晏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长长呼出了口热气。
“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自己之前病了场。”
陆预说:“是啊。不过还好之后你的身体自顾自地好了,总算没有大碍。”
突然灵光一闪。楼青晏吃药膳的动作僵住了。
他放下勺子:“你还记得,我的身子是什么时候自己好的吗?”
陆预眯起眼睛:“具体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回皇宫之后吧。”
回皇宫,那快是一个月前了。
楼青晏有些恍惚,突然转身,一把打开窗子,抬头看向窗外。
月亮滚圆,皎洁无暇。
“今天是月圆之夜?”
陆预有些奇怪:“是啊。怎么了?”
楼青晏突然转身,正对陆预,脸色难看极了。
陆预发觉了他不对劲,走到他身边,神情紧张:“怎么了?”
“上一个月圆之夜……”楼青晏磕磕绊绊地吐出语句。
陆预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同样沉了下来。
上一个月圆之夜,他们在神秘老人的石头房里。
那个晚上是月圆之夜,所以天鹰符从机关中出现,也是那个晚上,楼青晏再次暴走了。
天鹰符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力量沸腾。如今,它和妖刀伏矢一起封印在楼青晏的身体中,如果力量再次沸腾,就会在他体内掀起千层巨浪!
这样想来,白天突然头晕也是征兆,但他并没有注意。
陆预死死盯着楼青晏的脸,瞳孔慢慢缩紧:“你的脸……”
黑色的纹路慢慢爬上了楼青晏的脸。
天鹰符在月圆之夜被激活,同样惊动了他体内的伏矢!
两件宝物在他体内像是在相互争斗、夺取地盘似的,如今,天鹰符的力量暴增,也让伏矢感到了威胁,从而也被激活了!
“嘶——”他突然感到一阵痛苦,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
陆预赶紧过去,一把接住要瘫倒的楼青晏:“这就找太医。”
“别!”楼青晏深呼吸了两口,“别找人过来,我不确定会不会误伤。你把我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吧。”
“不行!”
“你放手!”楼青晏奋力想要推开他,却一下子摔到在地上,蜷缩起来。
“你别强撑。”
楼青晏在痛苦中睁开眼睛,大口地呼吸:“你快走。你听好了,每次暴走的时候我什么意识都没有,你趁我现在还有意识,快走。”
陆预的眼神立马转向了荷懿堂内室。
上次为了束缚楼青晏的锁链仍在原处,只是一直被闲置、用布隐藏起来。
陆预一把抱起楼青晏将他放到床上,用特制的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困住。
“这样就可以了,我在身边守着,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楼青晏还想拒绝,但再一开口,抽动嘴角就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痉挛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痛。
快啊,精神体快离体啊,我坚持不住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他的情绪很稳定,或者是另外的原因,他的精神体竟然一直没有离体。
楼青晏的灵魂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在两种宝物的拉扯之间,像是要被一分两半一样。
“你……啊——”
他刚想说什么,却感到两种不同的力量在自己身体里拉扯加剧了,让他浑身的肌肉都不自主地抽紧。
楼青晏蜷缩在床上,四肢上缠着金色的链条。黑纹布满了他的脸和全身,然而,长刀一直没有出现。
精神体快点离体啊!
他仰起头,痛苦地吐出一口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他在刀尖上滚过一圈。
陆预一直陪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脸上表情恐慌。
突然,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连忙坐上床沿,一把将楼青晏的头捧到自己怀里,焦急地掰他的下颚。
“师兄,放松,嘴巴张开。”
他害怕楼青晏因为过度疼痛而咬碎牙齿、咬断舌头。
需要有东西给楼青晏咬着。
楼青晏却没有力量去这样做了。他除了痉挛,什么都做不了。
陆预见状,一咬牙齿,死死托着他的下颚,强迫他将嘴巴张开,将被褥的一角塞进他的嘴里。
楼青晏死死咬住被褥,因为过度用力而传出了割断纤维的声音。
陆预焦急地四下张望。
他无法□□去找可以替代被褥的东西,但楼青晏这样,恐怕要将一整团棉花咬下来,到时候可能会堵住气管。
陆预将注意拉回楼青晏身上,长吐出一口气,将他扶正。
楼青晏浑身脱力,整个人都挂在陆预身上。
“乖,把棉花吐出来。”陆预从他牙齿间将被褥扯了出来。
失去咬持物的楼青晏牙齿磨得咔咔响。
陆预拍着颤抖着的身体,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如果疼就咬在我身上吧。”
楼青晏的神经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无法接受更多的信息。他下意识地张口,狠狠咬在陆预的肩膀上!
他这一口太狠了。陆预的身体虽然有真气的温养,也立刻见了血。
楼青晏闻到了血的味道,像一只被血腥气惊动的野兽,浑身颤抖起来,嘴上的力道更重了。牙齿深深陷入陆预的皮肉。
陆预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另一只手间隔不断地轻拍他的后背,像是抚弄小孩子似的,轻轻安抚他。
楼青晏的身体滚烫。
他的精神体一直没有离体,却因为疼痛而神智模糊。
时间流逝得极慢,度秒如年。楼青晏昏昏沉沉得想,也许死都要比这样干脆吧。
他将陆预的肩头咬得血肉模糊。陆预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疼痛的喘息声,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
突然,房间内的空气流动变了!
空气像是有了聚集点,向着两个点聚集流动。楼青晏身旁慢慢出现了两个形状。
一把刀和一块令符。
陆预知道,当刀出现,楼青晏就会完全失去意识,开始暴走。
但他没有动。
楼青晏停止了颤抖,恢复了平静,身上的温度也在恢复正常。
陆预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他不该留在这里,但如果他也走了,楼青晏可能会暴走,然后一走了之,不知所踪。
楼青晏没有动,仍和刚才一样四肢无力地靠在陆预身上。
过了良久,他慢慢开口。
“我让你快走的。”
声音平稳而干脆。
之前他暴走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话。难道这次他没有失去意识?
陆预一怔,尝试地问:“你,还有意识?”
回答他的是一只手。
陆预的瞳孔缩紧。
依偎在他怀里的楼青晏伸出了两只手,锁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