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早,楼青晏坐上马车,在禁军押送下启程去秋月湖,准备祭祀。
为了防止他逃跑,马车的门上了锁,连透气的窗户上也加上铁网。
楼青晏的脚腕上戴着特质的脚链,阻碍真气流动。
但楼青晏安安心心地裹着白狐裘,舒服地瘫在马车里,别说逃跑了,连动都不想动。
一行人向秋月湖的祭台前进。按照他们的速度,大约一天可以到达。
系统:【我建议你最好打开辅助面板,预习一下祭祀怎么做。】
楼青晏:【不急不急。】
他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裹成个球,丝毫没有想动的意思。
系统:【……】
它觉得楼青晏是这些日子懒散惯了。
终于,楼青晏打算做些什么。他掀起马车的帘子,隔着铁网问:“皇上不来吗?”
“皇上从宫中出发,直接到秋月湖……”旁边的侍卫回答。
但他的话音还没落,一边就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没好气地打断他。
“和他废什么话。皇上的行踪是可以告诉他的吗?”
小侍卫立即不言了。楼青晏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黑甲,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从面板里知道了,这人就是吕进。
那天在天牢里的人。
楼青晏当即就在心里冷哼一声,挂下帘子,懒得和这人打交道。
吕进的火气却很大:“怎么,自己没有当囚犯的自觉,还有脾气了?”
楼青晏没理他。
吕进的讽刺却没停:“没想到楼丞相不仅精于占星术,连以色侍人的那一套也熟悉得很啊。”
这种小伎俩对楼青晏这种老狐狸来说什么都不算。
他懒洋洋地抛出一句:“我就当吕将军是在夸我的样貌了。陛下为天子,侍天子,是应当的。”
吕进怒发冲冠,立马想要开马车门,那样子,像是要给楼青晏来上一拳。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
“吕进,你要再犯?”
马车队停了。
吕进脸色立变,转身立马跪下:“参见陛下。”
楼青晏也有些意外,挑开帘子,向窗外看去。
这一看,正好撞上陆预的眼眸。
“咳。”楼青晏不自在地咳出声,“罪臣参见陛下。”
陆预无视了地上的吕进,直接让人开了门,进了马车。
楼青晏有些尴尬。
陆预按常理会直接去秋月湖。看他这样子,像是下了朝直接奔过来与他的车队会和的,所为何人,自然一清二楚。
楼青晏转移话题:“陛下,吕进还跪着。”
“上次的事情,朕已经处罚他了,他不长记性。”陆预朝外面的人道,“让吕将军自己去领罚吧。”
吕进脸色青白,一声不吭地走了。
楼青晏:“吕将军忠良之后,为了罪臣……不大好。”
陆预严肃地说:“朕罚他,是因为他明知命令如何仍违反,与你无关。”
楼青晏低下头。
马车里两人静静地坐着,看上去相安无事。
车队重新起航。马车微微颠簸,但里面的人却像雕塑一样,安然不动。
陆预仔细打量楼青晏。
他穿着自己送的白狐裘,像是裹在一大团羽毛里。他气色好些了,本身就是纤细的人,此时竟有些温润的味道。
只不过脸色仍然那样苍白,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透明感,甚至隐约看到血管。尖而线条分明的下巴围白狐软绵绵的毛中。
眼神复杂不明,就像是一只狐狸。
陆预冷不丁地开口:“刚才你说,侍天子是应当的。朕听到了。”
楼青晏脊背发凉。
呸,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陆预一脸“我肯定没听错”的样子:“看来师兄在没被妖刀附身时,也有一样的觉悟啊。”
楼青晏:“等等,这展开不对……”
陆预却不由分说凑过来,摩挲他的侧脸。
楼青晏不知为何慢慢睁大了眼睛:“你……”
“今天的脸不凉了。”
楼青晏的心磕噔了一声。
【系统,他……他明明没黑化,为什么行为还这样OOC?】
系统沉默了半晌,说:【你要听实话吗?】
【说。】
系统:【他现在的行为,就是单纯的直男追妻而已。】
楼青晏:【……?】
请你把“直”去掉,谢谢。
系统:【不过我觉得现在的趋势挺好的。你的目标是篡位,如果还能掌控他的心,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上,可能带来更多机会。】
楼青晏:【玩弄于鼓掌……之上?】
系统:【你的直男包袱不是已经丢了吗?也不怕多开拓开拓业务范围吧。】
楼青晏鬼使神差地抬眼看陆预。
陆预:“怎么了?”
“没,没什么……”楼青晏的脸上微微发红。
马车里重归平静。
过了半晌,楼青晏才小心地憋出一句。
“陛下,关于刚才侍君的话……”
“嗯?”
楼青晏侧过脸,脸色通红:“我没想收回来。”
.
秋月湖到了,众人下车。楼青晏走下马车踉跄了下,被陆预一把扶住了。
常年驻守祭台的祭司们上来行礼。
楼青晏从面板上知道了祭祀的流程,同时通过面板导入,他也掌握了原身祭祀的能力。
由于周围人员众多,一切都按照礼制进行,这让楼青晏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和陆预单独打交道了。
系统:【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不矜持。我也就随口一说。】
楼青晏脸一红:【你闭嘴。】
陆预在一旁疑惑地盯着他的脸。
怎么自顾自脸红了?
但身边还有其他人在,他并不好做出有违身份的举动,只是用眼神在楼青晏的脸颊上晃了晃,仿佛在说“怎么脸红了”。
楼青晏的脸更红了。
熬着熬着,终于到了陆预不在身边的时候。
楼青晏松了口气,在祭司陪同下检查祭坛。
楼青晏通过面板详细了解了祭祀的设定。
全天下只有楼青晏能完成天鹰符的祭祀,是因为楼青晏的命格。
他的命格被称为“天府命格”,上下三百年以来独一人。也是因为他的独特命格,他从小被玄元派收养,成为老掌门和一众长老手中的宝贝。
玄元派的至宝占星密法,只有命格特殊之人才能掌握。因此,当今天下只有楼青晏真正掌握了这种祭祀方法,能够推断天鹰符下落。
就连掌门,都无法熟练运用这种方法。
若不是楼青晏当年执意下山帮陆预,他就是下任掌门。
世事难料啊。
楼青晏一边在头脑中翻着操作手册,一边检查祭坛,心里还一边发出感叹。
祭坛的中央放置了一面几人高的大圆盘,圆盘上是地图,地图靠外的部分被墨迹染黑。圆盘周围绕着一圈可以旋转的金属轮廓,轮廓上有十二个口子。
每一次祭祀,楼青晏会在祭坛上冥想一天一夜,之后,他面前的水镜上会出现符号。他要根据水镜的符号,从面前的天干地支牌中挑选出正确的那张,插入口子。金属轮廓就会旋转,一边旋转,一边地图上墨水会扩散,直到空白无污的范围不再缩小。
而空白无污的范围,就是天鹰符可能所在的地方。
墨水扩散和插入的牌有关系,而且有一定规律。
如果天干相同,地支相反,那墨水扩散的方向正好相反。
因此,如果楼青晏想要造假,只需要将真的天干地支改成相反的,那么陆预得到的地点和真正的地点就正好相反。
检查完祭坛,心里的计划逐渐成型。楼青晏的心跳极快。
一般而言,为了监督他不搞鬼,其他的祭司在祭祀时会在他身旁,检查水镜符号和插入的天干地支是否相同。
但,如果自己取得陆预的完全信任,让他把其他祭司给撤去呢?
想到这里,楼青晏不由得加快了呼吸。
夜晚,楼青晏站在陆预的门前。
他让侍卫去通报,但侍卫直接让他进去了,说陛下吩咐,楼青晏来了不必通报。
屋内无人。宫女退去的时候,替他关上了门。
楼青晏的脸被路上的雪风刮得苍白,让他耳旁的潮红更加显眼。
之前的独处都是陆预发起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陆预。
系统:【不错,你还会投怀送抱抱,吹枕头风了。有进步。】
楼青晏开启了屏蔽模式。
正堂里没人,楼青晏小心地绕过隔断,进入内室。
内室里堆着卷轴,一旁点着檀香,白烟袅袅。
陆预坐在书案后,闭着眼睛,眉头微蹙。
楼青晏小心地走近他身旁,瞟了一眼桌上的卷轴。
朝政纷繁复杂,而陆预还要一边培养自己的人,一边和几朝老臣拉锯。他本身就累得很,只不过每次对上自己一直没显露而已。
陆预脸上疲惫之态明显,在处理文书的时候困得睡着了。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愧疚在心头一闪而过。
但上辈子,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本就没少做,楼青晏赶紧将这点愧疚抹除。
突然,睡不踏实的陆预一把拉过楼青晏。
楼青晏慌忙中想要推开他,但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动作静止了。
“师兄,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楼青晏身体一僵,接着小心地伸出胳膊,慢慢搭上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陆预困得糊涂了,抱着楼青晏,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埋入白狐裘的温暖中。
“师兄,这世上,只有你爱我了……对不对?”
他的梦呓呢喃朦胧不清,像是年幼的少年向兄长撒娇一样。
但却多了几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
楼青晏突然觉得身体太重了,重得连推开他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