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按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楚宥有留心纪允辰，这人果然全程都在发呆，或者对着扫过来的镜头摆冷脸，偶尔再和他吐槽两句。
目光很多次瞥向身后的位置，姜肆久久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楚宥念叨着不至于吧，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直到鼻间隐约嗅到了一缕烟草味……
他微微一怔，眉头随之皱起，原想要回头与对方搭话，奖项却正好走到了最佳男主角。
华枝奖的最佳男主角，楚宥上辈子拼命想要得到却功亏一篑，最后败给那个姜肆的奖项。
饶是此刻他心境与先前大相径庭，听到这个奖项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地看向了台上。
《拍照》的短片通过大屏幕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正是最后他连跪带爬地攀上山顶，最后倒在雪地里的镜头。
这部电影他付出了很多心血，从前期找感觉到拍摄中的挫折，再到后期的打磨，他下农田，整个人埋进过雪地，逼迫自己回忆死亡的痛苦，还在暗房里没日没夜地洗过胶卷，看着它一点一点成型。
赵驰晋之前和他说，他完全有资格拿最佳男主，楚宥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承认的，尤其是到了这一刻，被忽视的渴望清晰地在心中滋生，招摇着告诉他，他从来没能看淡这一切。
但他也知道，即便自己的资历够了，华枝奖也未必会把最佳男主颁给他，毕竟他现在是不被主流媒体认同的人，金硕如此，华枝也一样。
楚宥想要成为影帝，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配不上，他也想要。
短片播放结束，颁奖嘉宾缓缓念出所有被提名的演员：“方程辉，《左顾右盼》；姜肆，《苍茫》；李远山，《风雨咒》；楚宥，《拍照》；周覃，《绿色山岗》。”
短暂的停顿用以调动气氛，颁奖嘉宾在全场屏息中微笑道，“姜肆，《苍茫》，恭喜。”
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楚宥闭上眼叹息一声，敛去了眼底的失落，平静地抬眸看着男人上台领奖。
等到他上台，楚宥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对方。
他很少这样远距离地看着姜肆，这才发现男人长得是真的很帅，无可挑剔的帅，光背影就特有气场，满脸冷漠和严肃的样子也新鲜，竟然比他印象里还多了几分魅力。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鼓掌，还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第几个？”
“三个了吧！三个都全了！”
“24岁三金影帝？？？”
“祖师爷赏饭吃啊，羡慕不来。”
“……”
楚宥跟着鼓掌，然后便察觉到了旁边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你看我干嘛？”
“别伤心。”纪允辰安慰他，“心里不舒服，我帮你揍他。”
“……这又不是他的错。”
“可你演得更好。”
“那也不是他的错。”
楚宥看着高大英俊的男人握着金灿灿的奖杯，万众瞩目，神色睥睨，他的眼眸也跟着眯起，淡淡道：“反正迟早会是我的。”
“嗯，你能拿到，比他更多。”
楚宥笑了笑，不做解释。
“咯噔”一声通过话筒传出来，两人抬头看过去，是姜肆面无表情地把奖杯搁在了台面上，然后慢悠悠地把手抄进了口袋里。
这个动作让台下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掌声，茫然且惊讶地看着他。
获了奖的人大多神情激动，语无伦次，无一例外会把奖杯紧紧握在手中，像姜肆这样随随便便撂在桌上的，绝对是史无前例。
都猜到他有话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安静。
“听说华枝奖把影片的艺术性放在第一位……”他的视线扫过台下的人，语气淡淡，“那么在我看来，你们如果不是有失公正，就是审美差劲。”
台下一片哗然。
这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姜影帝在怼自己还是在怼组委会啊？霸气过头了吧！这这这……再牛逼也不是这么牛的啊！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嚣张成这样各大奖项能不拉黑他？！
结果姜肆的下一句就回应了他们的质疑。
他说，“感谢各位观众以及合作过的伙伴，不出意外我们不会再见面。至于这个奖……”他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我不承认，奖杯组委会看着办。”
说完姜肆便走下台，大步离开了现场，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所有人。
不会再见面？！
他这是……宣布息影了？？？
24岁最年轻的三金影帝，就这样息影了？？？
现场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导播室里乱成一片，镜头左转右转都不知道该瞄准谁。
姜肆说的话让华枝奖组委会很难堪，可是他息影的事情又不得不播给全国观众看，这绝对是本次颁奖典礼最大的新闻！事实上，从姜肆上台起，直播观看的人数就呈几何状暴增，这时候已经突破了历史最高人数，网上也炸开了锅。
“搞什么搞什么？我姜哥又搞事了？”
“操！他说华枝奖审美差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牛啤！”
“神特么审美差劲，姜肆就是想说他们不公正吧？”
“所以他觉得应该给谁？给谁？？？”
“虽然我没看过《PZ》，但是……”
“劳资要看楚宥的表情！镜头快给劳资切！”
“楚宥粉不脸大，勿cue[微笑][微笑]”
“……”
“所以姜影帝息影的事情是真的吗？不要啊，我舍不得他……”
“老子猛男落泪，我姜哥人帅戏好吊炸天，我特么就喜欢这一个男明星！”
“假的吧假的吧假的吧，他才24岁，我不信！”
“按照姜肆的作风，十有八/九……”
“楼上闭嘴！”
“……”
楚宥坐在走廊边上的座位上，姜肆走下来的时候刚好与他擦肩而过。他没有抬头看对方，但搁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下意识想要握住男人的手。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说的不公平是什么，但是楚宥知道，姜肆不满的又何止是华枝奖，恐怕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等着发呢。
不过，他还真是……能出人意料啊。
蛮酷的。
楚宥勾了勾嘴角，他笑意浅淡，身边的赵驰晋却毫无顾忌，直接站起身鼓掌。《拍照》整个剧组都一起鼓掌，带动着身边的嘉宾，掌声从一个角落传开，燎原的火一般席卷了整个会场，即便不明所以的人也自觉融入进了这片响亮的掌声中。
宣布下个奖项的嘉宾懵懂地被撵到台上，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流程。
姜肆这里出了幺蛾子，但是颁奖还得继续，最佳男主男主完了就是最佳影片了，颁奖嘉宾虽然懵了，但好歹也是个大咖导演，尬笑了两声勉强把话题拽回来，然后便赶紧走流程颁奖了。
“我们恭喜最佳影片——《拍照》。”
“呱唧呱唧呱唧。”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就和谐清楚多了。赵驰晋想要拉着楚宥想要一同上去，楚宥摇头拒绝了他。
最佳影片一般是由制片人领，也可以由导演或者其他主创领，而楚宥即便有这个资格，这时候也不想站到那个台上。
他忽然觉得这个奖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我不敢说组委会的审美是好是坏，不过，你们关于最佳影片的选择，我表示认可，所以奖杯我就拿走了。”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奖杯。
赵驰晋显然是在接刚才姜肆的话，他自得其乐，台下嘉宾也很看得快乐，就组委会很不快乐。
怎的？难道不是他们评电影吗？什么时候变成别人来点评他们了？
“……在这里感谢我的团队，尤其是小楚。”
说到这，赵驰晋比了一个手势，“我亲爱的男主角，也是我们这部电影的重要的剪辑师，没有你就没有这部电影，你在我心里很完美，已经是最佳……了。”
刻意的停顿惹人遐想，赵驰晋态度明确，众人的目光跟着镜头一起切到了楚宥脸上，带着惊奇和艳羡。
能被赵驰晋在这种场合点明肯定，能（疑似）让姜肆为他怒斥组委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格魅力啊！
无数人在心中感慨。
视线汇聚，他们看到的是一张滴水不漏，淡定自若的笑脸。
……
颁奖结束，记者疯了一样找楚宥，楚宥当然不愿意理他们，所以直接从内部通道离开。
“我去一下洗手间。”走到一半，纪允辰对楚宥说。
“好。”楚宥对他扬了扬手机，“我接下经纪人的电话。”
“嗯。”
他走进了一边没有人的通道楼梯间里。
郑旭当然早就在停车场等他了，这会儿来电话是叮嘱他不要乱说话，姜肆今天的举动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就不要主动搅进去了。
楚宥乖乖应着，楼梯间里回音格外明显，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
“哎，你……没和姜影帝见面吧？”
“没有。”
“那个，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快生日了吧，你要不要……”
“要什么啊？”楚宥叹了一口气，脚跟踩在悬空的台阶上旋转，“我和他都分手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想起今天姜肆看他的眼神，楚宥抿唇道，“再说了，他也没有理我的意思……”
身后的门忽然响了一下，楚宥原以为是纪允辰，结果回头的一刹便愣住了。然而郑旭还在他话筒里嘀嘀咕咕唠唠叨叨，他草草说了一句挂了，然后就装作不知情地往下走。他心里不安，穿着皮鞋的脚跟着一滑，直接失去了重心。
一双手扯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回来，楚宥眼帘微垂，顺势转身直接扑进了男人怀里。
虽然是姜肆先动的手，楚宥的动作却明显带着刻意。他站在比姜肆矮一个的台阶上，再加上身高原本的差距，他的脑袋刚好埋在男人的胸口，可以听到对方鼓噪的心跳声。
他闭上眼，果然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姜肆以前不抽烟的……
正要开口问这事，男人握住他手臂的手却松开了，所以下一秒，楚宥主动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好久不见。”他靠在男人胸口轻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没走。”
他的额头就被男人用两根手指抵住推开，楚宥被迫仰起脸看着对方，自下而上接住他凉凉的视线。
“什么叫就知道我没走？”男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我没走和你有关系？”
而且你刚才，不是打算装作没看到我么？
“放手，我有事。”姜肆说。
楚宥看着他的脸，英俊且冷漠，眉梢眼角如风刀霜剑，眼底更是深不见底。
歪了歪脑袋，他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巴，又咬了一口。
姜肆的表情瞬间有了裂缝。
啧，扮酷还扮到他面前了？楚宥觉得好笑，于是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哥，我想你了。”
被他抱住的身体明显僵硬了。
楚宥知道自己很过分，但是面对姜肆，他就是忍不住一再试探对方到底有多喜欢自己。他甚至喜欢看男人假装冷漠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对方现在比自己更辛苦。
再次抬眸与他对视，姜肆表情平静，眸色却不停翻滚，各种情绪在其中交错，如夜色浓郁而深邃。
最终他还是缓缓伸出手环住了自己，唇瓣在他额头轻轻一碰：
“……回来吗？”姜肆低声问他。
楚宥眼帘一颤，心尖微酸，后悔没忍住招惹对方了。
他在对方的注视中摇了摇头。
“还不行。”
姜肆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把他放开了。
“姜肆，我……”
“楚宥。”
另一道声音响起，门再次打开，楚宥循声望去，这次真的是纪允辰了。
对方直接走过来拉他的手，语气不容置疑，“走了。”
姜肆垂着眼帘，看着楚宥的手从自己腰间松开，被纪允辰握进掌心，人也随之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你注意安全。”楚宥回头瞥了他一眼，敷衍似的嘱咐他，“别受伤了，也尽量不要吸烟。”
纪允辰又拉了楚宥一把，彻底把对方带离了他的视线。
眼底染上浓厚的嘲笑，姜肆靠在栏杆上，沉默了许久许久。
等他终于直起身离开，忽然感觉西装外套的口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姜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小袋包装精致的姜饼人饼干。
在掌心翻来覆去地打量，依稀可以看清饼干不止有人形的，还包含另外两个数字。
一个2，一个5。